剝蝦
一個月后,法院的判決書下來了,瘋爹被判了六年,大瘋子被強制關(guān)進了縣里的精神病院,有生之年估計不會再出來了。 所有人都覺得這個結(jié)局大快人心,羅俏激動得直呼蒼天有眼,李校長徹底松了一口氣,村里人甚至請了戲班子來慶賀。 許皓月其實挺高興。惡人被嚴(yán)懲,村子安全了,女孩們不用再提心吊膽,她的目的達到了。 但心里某個角落,始終籠罩著一層自我厭棄的情緒。 因為她知道,瘋爹的刑期本來不到三年,是法官迫于上面的壓力,給從重處罰了。 這是季康平的授意。他只需打個電話,不痛不癢地說了幾句,就能決定千里外的小山村里一對父子的后半生。 另一份判決緊隨其后——林大海和李慶蘭因為犯了幫助毀滅尸體罪、包庇罪、非法拘.禁罪、虐.待罪等,分別被判處有期徒刑五年和三年。 唯一幸免是林老太婆,法官考慮到她已經(jīng)七十多了,神志時而清醒時而迷糊,而且她在整個作案過程中并非主謀,參與度很低,所以對她免于追究刑事責(zé)任。 兩件案子終于塵埃落定,許皓月的生活又恢復(fù)了平靜。 她白天上課,晚上如果不需要備課或改卷,就會去陸成舟家住一晚,第二天再回到學(xué)校。 周末兩人就宅在家里,買菜做飯,看看電影,做做運動,偶爾出門散步、逛街,興致來了,還會開車去周邊城鎮(zhèn)轉(zhuǎn)轉(zhuǎn),日子過得愜意又自在。 臨近小考,許皓月的教學(xué)壓力漸增,便暫停了周五最后兩節(jié)課的觀影活動,用這段時間,給六年級的學(xué)生補習(xí)英語。 可惜這群學(xué)生,似乎根本沒把小考當(dāng)回事兒。終于捱到鈴聲響起,許皓月一句“下課”還沒喊完,學(xué)生們就像一群發(fā)瘋的雞鴨鵝,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沖出了教室。 許皓月看著如風(fēng)卷殘云般的教室,有些哭笑不得。 角落了傳出輕微的動靜,她這才注意到還有個學(xué)生沒走,正在慢悠悠地收拾書包。 “秋晨?!痹S皓月收拾好教案,走到男孩面前,彎著眉眼淺笑,“下周就要考試了,別緊張啊?!?/br> 雷秋晨起身背起書包,抬眸看了她一眼,又慌忙垂下視線。 欲言又止的樣子被許皓月看在眼里。她主動詢問:“有事?。俊?/br> “呃,有個事……”雷秋晨咬了咬唇,抬眼看她,眼神緊張中透著一絲羞赧,“那個,許老師,我想問你還記不記得……之前我過生日,你給我一張賀卡……” 許皓月迅速反應(yīng)過來。 原來他是在惦記著這事啊。 也怪她,許下承諾后再也沒有提起過這事,眼看暑假就要到了,男孩擔(dān)心她會食言。 “當(dāng)然記得啊。”許皓月笑語盈盈,輕松化解了男孩的尷尬,“我說過要帶你去迪士尼嘛。你還想去嗎?” “想!”雷秋晨興奮地點頭,臉上瞬間綻放出了笑容。 “那就好。你們考完后一個星期我才放假,到時候你跟我一起回上海?!?/br> “好!” 兩人約定好后,一前一后走出了教室。 天色半暗,淡白的月牙掛在樹梢,cao場上人影零星,角落里響起了輕微的蟲鳴。 已經(jīng)是初夏了。 雷秋晨像是終于卸下包袱,整個人都松懈下來,步伐輕快了許多,還帶著點雀躍,跟在許皓月后頭。 “哎,許老師……”他突然想到什么,放緩腳步,試探地問許皓月,“就我們兩個去嗎?” 許皓月回頭瞥他一眼,見他眉頭緊鎖,像是在為什么事?lián)鷳n。 “放心,我不會把你賣了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雷秋晨臉色赧紅,訥訥地解釋,“上海那么大,我怕自己會走丟?!?/br> 許皓月?lián)溥晷α恕?/br> “有我這個活導(dǎo)航,你怕什么?” “那萬一遇到壞人怎么辦?不是有句話嘛,城市套路深,我要回農(nóng)村……” 許皓月被他逗得咯咯直笑。 她打趣道:“不是還有句話嘛,農(nóng)村路也滑,人心更復(fù)雜。壞人哪兒都有,提高警惕就行,別還沒出門就被嚇破了膽?!?/br> 雷秋晨回了句“這倒是”,就不吭聲了。 走了兩步,許皓月突然心念一動,轉(zhuǎn)頭對上雷秋晨的視線。 “你是不是想帶朋友一起去啊?” 前面做了那么久的鋪墊,又是怕走丟,又是怕遇到壞人,不就是想借機提出這個請求嗎? 意圖被一眼識破,雷秋晨只好扯了扯嘴角,用笑容掩飾尷尬。 “說吧,你想帶誰?”許皓月問他的時候,心里多半猜到了,要么是他jiejie,要么是哪個小伙伴。 只要不把全班帶上,她都能接受。 雷秋晨遲疑半晌,才期期艾艾地說:“我想帶上成舟哥?!?/br> 許皓月頓時怔住。 她有些意外,不僅僅是因為雷秋晨的回答。 而是她突然發(fā)現(xiàn),她居然從來沒想過要帶陸成舟去她的家鄉(xiāng)看看。 那是她出生成長的城市,也是她將來要回去的地方——那是屬于她的、光鮮亮麗的世界。 也許,在內(nèi)心深處,她清醒地知道,陸成舟只屬于這里,只屬于這兩年的時光。 期限一到,塵歸塵,路歸路,兩個世界再無交集。 “許老師?許老師?” 思緒被雷秋晨拉回,許皓月若無其事地笑了笑,暗示他:“我還以為你會帶上你jiejie呢?!?/br> 雷秋晨語氣有些惋惜:“我姐暑假要實習(xí)。” “那為什么不帶上小伙伴呢?” “因為成舟哥很厲害啊,能保護我們?!崩浊锍恳荒槼绨?,眼睛亮晶晶的。 許皓月失笑。 敢情是帶了個保鏢? 思忖許久,她終于點頭:“好吧,我?guī)湍闳枂査??!?/br> 雷秋晨興奮得蹦了起來,還來不及歡呼,就被許皓月一盆冷水澆熄:“你也別抱太大期待,他又不放暑假,不一定有空?!?/br> 恰在此時,手機“叮”了一聲,許皓月低頭一看,是陸成舟的短信: 【老光棍:我在校門口等你?!?/br> 摩托車后座上,許皓月伏在陸成舟寬闊堅實的背上,雙手?jǐn)堊∷难M盹L(fēng)從耳畔呼嘯而過,吹亂了發(fā)絲,也吹亂了思緒。 風(fēng)力漸小,摩托車速度突然減速,慣性作用下,許皓月猛地往前一撲,前胸與后背貼得更緊了。 “干嘛?”她嗔怪地捶了一下他的肩。 陸成舟側(cè)眸瞥她一眼,雙手抓住她的手腕,重新環(huán)在自己的腰上,提醒她:“抱緊點?!?/br> 許皓月哼唧一聲,收緊了手臂。 陸成舟開摩托車時微弓著背,腹部肌rou線條更加明顯,隔著衣衫都能清晰地感受到。 她的手開始不安分地游移。 “能零距離感受一下嗎?”她在他耳邊輕輕吐氣。 他的耳根rou眼可見地紅了。 “路上不安全?!彼鹧b鎮(zhèn)定,“回去再說?!?/br> 許皓月想做的事,從來不會聽勸。她慢慢掀開他的衣角,一只手探了進去。 “二、四、六……” 手還想往下,被陸成舟氣急敗壞地攥住,甩了出來。 “公然耍流氓!”他板起臉訓(xùn)她。 許皓月不以為意,嘀咕道:“怕什么?又沒有人?!?/br> 她還惡人先告狀:“還說自己有八塊腹肌,不會是吹牛吧?我怎么只摸到了六塊?” 陸成舟調(diào)笑:“昨晚沒看到?” “沒有?!痹S皓月抵死不承認(rèn)。 陸成舟挑眉,泰然自若地說:“也對,你的注意力都放在別的部位了?!?/br> 許皓月一時語塞,說不過就故意使壞,伸手去撓他的肋下,摩托車的車身一晃,差點撞上路旁的樹,幸好陸成舟穩(wěn)住了把手,才將車子帶回正軌。 “別鬧!”他低聲警告,語氣有一絲無奈。 許皓月終于安分,伏在陸成舟的后背上,靜靜地望著夜幕下的群山。 她覺得這一幕,很像她與陸成舟的關(guān)系的縮影—— 黑夜里孤寂的山路,風(fēng)中疾馳的摩托車,一對男女依偎在一起,享受著隱秘的不為人知的歡愉。 但這條山路,終會走到盡頭。 沒過多久,摩托車就駛進了鎮(zhèn)上。因為是周五晚上,小鎮(zhèn)還算熱鬧,路燈亮起橘黃色的光暈,街角夜攤支起了帳篷,熱騰騰的霧氣升起。 重回這煙火人間,許皓月收斂起使壞的小心思,行為舉止變得如常人一般,正經(jīng)又得體。 “去哪兒吃飯???”她問陸成舟。 “回去吃。”陸成舟停好摩托車,動作自然地牽起她的手,“我給你做?!?/br> “做什么?。俊?/br> “鮮蝦面。我下班后去菜市場買了明蝦?!?/br> 許皓月嘟噥著:“又是蝦……” 陸成舟垂眸看著她,眼底有一絲不被領(lǐng)情的沮喪,“你不是喜歡吃嗎?” 明明是你喜歡吃…… 許皓月在心里默默吐槽,一抬眸,看見他還在等著自己回答,趕緊揚起嘴角,擺出一個燦爛的笑:“喜歡!” 這事說起來也很奇妙,陸成舟以為她喜歡吃蝦,就經(jīng)常買蝦,她為了不掃他的興,就拼命吃蝦。這就讓陸成舟更加堅信她喜歡吃蝦,于是買得更勤了…… 到最后,她已經(jīng)分不清自己到底喜不喜歡了。 分不清也無所謂了,反正跟他在一起,吃什么都好。 一推開家門,許皓月就被陸成舟按在門后,發(fā)泄似地、狠狠地吻著,一直吻到大腦缺氧、四肢綿軟,才被他攔腰抱到沙發(fā)上。 陸成舟雙手揪住自己的衣領(lǐng),往上一提,健碩的身體大大方方地袒.露著,渾身散發(fā)著雄.性的原始魅力。 許皓月雙手捂著臉,只露出指縫,偷偷窺探一眼,就足以讓她面紅耳赤。 “來,數(shù)數(shù)?!标懗芍燮π?,掰開她的手,強迫她與自己對視,“六塊還是八塊?” 男人莫名其妙的自尊心…… 許皓月暗暗偷笑,嘴甜地奉承道:“何止八塊啊,你是蜈蚣精轉(zhuǎn)世,腹肌一百零八塊!” 陸成舟氣笑了。 “嘴硬是吧?”他把她翻了個身,伏在她耳畔冷聲威脅,“有本事,等會兒別求饒?!?/br> 許皓月把臉埋進了沙發(fā)抱枕里,視死如歸地攥緊了拳,聲音中氣十足:“有什么招式都使出來吧!我是不會屈服的!” 等她再度醒來時,香噴噴的鮮蝦面已經(jīng)擺在桌上了。 陸成舟抬眼瞥她,笑容嘲弄,嘖了兩聲,“許老師體力不行啊?!?/br> 許皓月坐在椅子上,身.下還陣陣腫痛。 她回懟道:“我又不是體育老師,要那么好的體力干嘛?” 陸成舟作委屈狀,抱怨道:“那你也不能每次都暈過去,只剩我一個人在辛苦耕耘啊,多沒勁。” 許皓月瞇眼看著他,半晌,幽幽地嘆了聲氣:“陸警官的臉皮真是越來越厚了?!?/br> 陸成舟哼笑,“過獎,都是許老師教得好?!?/br> 鮮蝦面的香氣直往鼻子里鉆,許皓月餓得肚子直叫,拿起筷子埋頭吃面,懶得跟他斗嘴。 陸成舟低頭剝著蝦殼,動作十分小心,剝好就放進許皓月碗里。不一會兒,她的碗里已經(jīng)堆滿了蝦仁。 許皓月心口暖融融的,面上卻故作嫌棄:“我自己會剝,吶,你看?!?/br> 說完,她夾了一只完整的蝦放進嘴里,舌頭輕卷,配合著牙齒和嘴唇,很快,一只蝦仁就出現(xiàn)在她的舌尖。 “不用上手,干凈又方便?!彼靡庋笱蟮貨_他顯擺。 陸成舟一開始還在認(rèn)真欣賞她的表演,后來像是想到什么,忽然低頭一笑。 “許老師技術(shù)不錯啊?!彼裘級男?,語氣意味深長,“待會兒給我試試?” 許皓月怔了下,突然反應(yīng)過來,頓時羞得雙頰燙紅。 她氣得在桌底下踹他一腳,一字一頓,咬牙切齒:“臭!流!氓!” 吃完面后,兩人又笑笑鬧鬧好一陣。 陸成舟起身,正要收拾碗筷,被許皓月按住了手腕。 其實一整晚,她心里一直記掛著某些事,只是面上掩飾得很好。 “跟你商量件事。”她嘴角還掛著笑,語氣稀松平常。 陸成舟重新坐下,看著她,言簡意賅:“說?!?/br> “我暑假不是要帶雷秋晨去上海嗎?之前他生日的時候說好的?!?/br> “嗯,怎么了?” 許皓月看著他的眼睛,認(rèn)真地問:“你想不想一起去???” 陸成舟沉默著,眼眸垂斂,不知在思索著什么。 良久后—— “是你想讓我去,還是他想讓我去?”他的問題一針見血。 許皓月一時愣怔,很快便做出回答:“是我。我想讓你去?!?/br> 其實,在聽到這個問題之前,她心里是不確定的。 一邊是想帶他進入自己的世界,但另一邊又在隱隱擔(dān)心…… 擔(dān)心什么呢,她一時也沒想明白。 但在他問她時,在他用沉靜深邃的目光看著她時,她的心里突然有了答案。 當(dāng)然,她想讓他去。 她想帶他去她生活的城市,去見見她的家人和朋友,去吃她喜歡的餐廳,逛她常去的商場,重走一遍她曾經(jīng)走過的路。 仿佛過了許久,許皓月終于聽到陸成舟的回答,聲音一如既往,清冽、平靜: “好?!?/br> ※※※※※※※※※※※※※※※※※※※※ 感謝在2020-12-19 00:03:02~2020-12-20 00:15:3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每天一碗水果撈 3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每天一碗水果撈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