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
其實許皓月清醒得很。 別說是兩壺米酒了,就是伏特加兌茅臺,也沒這么快上頭的。 她只是莫名興奮。 話多,氣息不穩(wěn),心跳忽快忽慢,腦袋像被誰放了一把火,熱乎乎的,亂哄哄的…… 跟醉酒的癥狀挺像。 她雙臂抱懷,仰頭看著陸成舟,半瞇著眼,眼神勾人。 站在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男人面前,依舊氣勢不減。 她決定了,就是今天。 把他拿下。 男人睨著她,表情始終淡淡的。 他突然轉身,拔腿就走。 等許皓月反應過來時,他已經(jīng)匯入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了。 “哎——?。 ?/br> 她趕緊追上去。 “干嘛走???” “不是要吃飯嗎?”陸成舟頭也沒回,步子邁得很大。 “你還沒問我想吃什么呢?!?/br> “不是你讓我推薦的嗎?” 許皓月不說話了。 呵…… 她在心里哼笑。 還沒開始呢,就想跑? 陸成舟人高腿長,走得又快,她得小跑著才能勉強追上。 終于,在一家賣魚丸的小攤前面,陸成舟停下了腳步。 他這才回頭。 兩人的視線,隔著熱騰騰的霧氣,交匯,又各自移開。 許皓月腳步一頓,慢悠悠走了過來,聽見攤位上有個中年男人在招呼他:“小陸來了啊?” “嗯。兩碗鱔魚面?!?/br> 許皓月“嘖”了一聲,存心找茬,“鱔魚???不好吧?我前幾天剛被蛇咬了?!?/br> 陸成舟臉色一沉,沒好氣地說:“有邏輯關系嗎?”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鱔魚??!”她捂著胸口,故作害怕,“我對這種滑溜溜的長條,都有心理陰影了?!?/br> 陸成舟深深吸氣,然后,徐徐吐出。 忍。 “不吃給我。待會兒你吃素面?!?/br> “面也是長條——” 后半句話被陸成舟一個眼神給嚇回去了。 兩碗面很快做好了,小攤老板端上桌,悄悄挑眼去看許皓月。 “小陸啊,這你女朋友?不是本地人吧?” 陸成舟脫口:“不是。” “我說呢,這么水靈靈的姑娘,怎么從沒在鎮(zhèn)上見過?!崩习搴呛且恍?,拍了拍陸成舟的肩膀,“小陸好福氣啊?!?/br> 陸成舟突然意識到,剛剛的“不是”有歧義。 他回答的是第一個問題,而老板理解的,是第二個問題。 倒是許皓月,主動解開了這個誤會。 “老板,”她單手托腮撐在桌上,仰著臉,笑吟吟地看著老板,聲音很甜,“我還不是他女朋友?!?/br> 說完,還瞥了陸成舟一眼,眼神羞中帶怯。 陸成舟腦子一懵。 什么叫…… 還不是? 敢情您已經(jīng)把自己當預備役了?。?/br> 老板“哦哦”兩聲,心領神會地看了眼陸成舟,余光又掃了眼許皓月, “不錯??!”他挑了挑眉,用胳膊肘捅了捅陸成舟,“你小子,終于有人管了!” 在一旁收拾桌子的女人估計是老板娘,聽到對話也忍不住插嘴:“這丫頭我看著不錯,小陸啊,打了那么多年光棍,也該成個家了?!?/br> 陸成舟:…… 這種時候,解釋倒顯得男人小氣。 算了,被誤會就被誤會吧。 他拿起筷子,低頭吃面。 吃了會兒,突然想起某人還有“心理陰影”尚待解決,一抬眼,卻發(fā)現(xiàn)小姑娘吃得比他都香。 還邊吃邊悶笑,哼哧哼哧的,像憋著什么壞心思。 陸成舟又氣又想笑,“你一個人傻樂什么呢?心理陰影好吃嗎?” 許皓月沒說話,眼里的笑意更濃了。 原來是條老光棍啊。 這下好辦了。 想到這里,她用余光瞟了陸成舟一眼,眼里笑意曖.昧不明。 陸成舟拿眼斜她,“怎么?鱔魚面也上頭?” 許皓月收住笑,從他碗里夾起一大塊鱔魚rou,塞進自己嘴里,一本正經(jīng)道:“這叫以毒攻毒?!?/br> 陸成舟:…… 他艱難地擠出幾個字:“怎么?我碗里的毒更香是嗎?” 許皓月瞪大眼,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因為我碗里的rou吃完了??!” 陸成舟視線向下,果然,她面前的碗里,只剩下白花花的面。 他簡直無力吐槽:“……怎么會有你這種吃法?” 許皓月懶懶地靠在椅背上,斜眼瞧著他,眼尾向上翹著,眼神勾人心緒。 “你聽過這個說法吧?這世上有兩種人。一種人,拿到一串葡萄,會先挑最好最大的吃。另一種人,會先吃小的,把大的留到最后。” 呵,好老套的開場…… 陸成舟哼笑,抬起眼看她,眼里寫著“您有何高見”。 頓了頓,許皓月繼續(xù)說:“但是,還有第三種人……” 她上身前傾,臉慢慢湊近,呼出的氣輕撲在陸成舟臉上。 陸成舟不動神色,眼眸靜如深潭。 她忽地笑了,帶著幾分狡黠。 “吃完了自己的大葡萄,就會去搶別人的,尤其是第二種人的大葡萄?!彼謴乃肜飱A了一塊rou,塞到嘴里,慢慢悠悠地說,“我就是這種人。長見識了吧?” 陸成舟看著碗里所剩無幾的鱔魚rou,無語。 許皓月?lián)P了下筷子,“你知道,社會管我們這種人叫什么嗎?” 陸成舟挑了下眉,“……惡霸?” 許皓月?lián)u了搖頭,眼睛依舊笑著,卻漸漸浮上一層霧。 “精致的利己主義者。又聰明,又自私。”她扯了扯嘴角,自嘲一笑,“可是啊,偏偏這種人,混得最好。你說氣不氣人?” 陸成舟沒有笑,靜靜看著她。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在她垂眸的瞬間,他看見她眼底閃過一抹陰影,有點苦澀。 再度抬眼時,又恢復如常。 他提起筷子,三兩下吃完碗里的面,又指著許皓月桌前的碗,問:“面還吃嗎?” 許皓月?lián)u搖頭,以為他要起身結賬,卻看見他把這半碗素面移到自己面前,悶頭吃了起來。 她有些詫異:“你干嘛?要是沒吃飽,再點一碗啊。” “不用?!彼а燮乘?,淡淡的,不帶任何情緒,“別浪費糧食?!?/br> 許皓月看著他,眸光微動,心頭震顫。 她浪費慣了。 不知從何時起,她開始信奉“吃飯只吃七分飽”,所以碗里,總剩著一小半。 身邊人都跟她一樣,家境優(yōu)渥,吃穿不愁。想要什么,向父母撒撒嬌都能得到。 從來沒有人教過她,不要浪費。 也從來沒有人,吃過她的剩飯。 陸成舟吃完,拿起紙巾擦擦嘴,這才抬眼看她。 他說:“也許,還有第四種人,偏偏就喜歡吃小葡萄呢。” 許皓月一怔,低頭笑了。 “你個傻子?!?/br> 結完賬,兩人回到停摩托車的地方。 “這就回去了???”許皓月撇了撇嘴,不樂意。 陸成舟跨上摩托車,示意她坐在后面,“太晚回去不安全。” 盡管不舍,許皓月還是乖乖坐上車,動作自然地抱住他的腰,伏在他寬厚的背上。 陸成舟后背繃緊,調整著呼吸。低頭擰鑰匙,擰了幾次,才打起火。 夜風拂過,心里頭的燥火才漸漸下去。 許皓月仰頭望著天,暗沉沉的夜空中綴著幾顆星,有些冷清。 才不到九點。大城市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而在這里,夜市已經(jīng)陸陸續(xù)續(xù)收攤了。 這里的夜晚,好寂寞啊。 她慢慢收緊手臂,感受著他堅硬健碩的身體。隔著薄薄的t恤,她甚至能描摹出他腹部肌rou的線條。 兩塊、四塊、六塊…… 繼續(xù)向下的動作被一聲刺耳的摩擦聲打斷。 摩托車猛地剎住。 慣性作用,兩人齊齊向前,貼得更緊了。 許皓月的手臂被一只大手鉗住。 還來不及感受他掌心粗糲的溫厚感,就被重重甩開。 “別亂動?!?/br> 男人壓著嗓,聲音很冷,警示意味明顯。 許皓月勾起唇角,帶點挑釁,輕笑:“我喝醉了?!?/br> 嗯?這就是你耍流氓的理由? 陸成舟舌尖舔了下唇,低頭凝視著她,眸色驟深。 他聲音低沉,帶點威脅:“再亂動,我把你綁起來?!?/br> 許皓月歪著腦袋笑,表情不屑。 重新上車,她的手安分了些,但其他部位,又開始蠢蠢欲動。 下巴輕輕擱在他的左肩上,偏著頭,近距離觀察著他—— 從額頭,到眉峰,到鼻梁的弧度,到微翹的上唇,到青色的下巴…… 線條一氣呵成。 骨相一流,是人體素描的典范。 皮相也不錯,就是常年風餐露宿,不怎么收拾,糙了點。 不過,更顯得有男人味。 許皓月微瞇著眼,目光漸漸迷離。 她喜歡他身上的粗糙感,這是一種原始的生命力,健康,蓬勃,無所畏懼。 這一切,都是她沒有的。 繼續(xù)觀察他的側臉,下顎線有硬朗的棱角,連起了下巴和耳廓,耳鬢有青黑的發(fā)茬,耳朵…… 他的耳朵,微微泛紅。 這里,也許是他全身上下最柔軟的地方。 許皓月起了壞心。 她小心翼翼地湊近,輕輕一啄,吮住他的耳垂…… 陸成舟猛地打了個激靈,車頭一晃,差點撞向路邊的花壇。 原地打了個旋兒才穩(wěn)住。 停車、拔鑰匙、下車、蹬下腳撐。 他站在許皓月面前,沉著臉,眉峰微凜,唇抿成一條線,深深提氣—— “許老師?!?/br> 一句話又把倆人距離拉開了。 許皓月懶散靠在摩托車上,揚著下巴,笑嘻嘻地看著他。 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無賴模樣。 “我叫許皓月?!彼龔澲有?,目光移到他紅得發(fā)燙的耳垂上,“癢嗎?” 陸成舟心里頭騰起一團火。 這他媽就不是癢不癢的問題! “你這是……” 性.sao.擾?猥.褻?罪名好像有點重。 他氣得在原地踱步。 頭腦飛速運轉,半刻,終于找到合理的控訴—— “許老師?!彼麛Q著眉,正氣凜然,“為人師表懂不懂?” 許皓月被他逗樂了。 “我又不是你老師。還有啊,”她振振有詞,“我有名字,我叫許皓月?!?/br> 他撇過頭,“難聽?!?/br> 許皓月:? 沒聽錯吧?第一次有人嫌棄她的名字。 有沒有文化?! “陸成舟,你——” 話未說完,被硬生生打斷了:“你剛剛為什么……舔我耳朵?” 聲音越說越小,最后幾個字明顯氣勢不足。 這現(xiàn)象在陸成舟身上,很罕見。 許皓月不厚道地笑了。 光線昏暗,她看不清他的臉色,但她猜,一定是黑里透紅。 她眨了眨眼,“因為我餓了?!?/br> 陸成舟:??? 她指著不遠處的一個小攤,“剛剛路過那兒,我看見有賣鹵豬耳朵的,突然很想吃,就……” 邊說還邊咬著下唇,表情可憐兮兮。 陸成舟:??? 我信了你的邪! 吐槽歸吐槽,生氣歸生氣,陸成舟還是去那小攤上買了兩斤鹵豬耳朵,扔到許皓月懷里。 見他還繃著臉,許皓月弱弱地道歉:“對不起嘛。我一時沒忍住……咬得不疼吧?要不你也咬我一下,禮尚往來?” 陸成舟沒好氣:“有???” 許皓月兩指捻起一根鹵豬耳,遞到他嘴邊,“要不,咬一口豬耳朵?” 陸成舟撇著頭,懶得搭理她。 再次上路前,陸成舟從摩托車儲物箱里拿出一捆麻繩。 許皓月:…… 沒這個必要吧? 在陸成舟看來,這很有必要。 他本想把她像捆豬一樣,五花大綁橫架在后座上,但一想,又覺得不妥。 太像人販子了,容易引起路人恐慌。 于是,許皓月被硬抱上后座,反向坐著,雙手抱住儲物箱,上半身和儲物箱綁在一起。 既安全,又省心。 許皓月氣得直吼:“我是個人,又不是牲口!” 陸成舟冷瞥她一眼,長腿一抬,坐上駕駛座。 引擎轟鳴,摩托車駛入茫茫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