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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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的時候,就算是打仗也要停一停的。這段時間吳三桂被罵得心頭火起,派了人裝了滿滿幾十車東西,大張旗鼓的送到北京,用實際行動表明皇帝和他是一撥的,他特地來進貢。 福臨很想隔空去揍吳三桂一頓,但他還是得咬著牙關(guān)露出標準的笑容,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接收了這些禮物。 就連漢臣們都有一種哭太廟的沖動了——皇帝你要不要這么不爭氣啊?就是一點點錢而已,都能讓你從正義的一方立刻變成了侵略者,你是皇帝好不好?大國風范在哪里?你怎么表現(xiàn)得跟個土財主一樣? 民眾的反戰(zhàn)情緒高漲,大街小巷都有罵,有唱詞,有說書,甚至還有童謠,現(xiàn)在諷刺的對象又多了一個:皇帝。 福臨不是不知道民間在說他和吳三桂同流合污之類,只是他沒有時間,更沒有心情——多爾袞病重。 布木布泰早就不管什么流言蜚語了,日日到前朝多爾袞的宮室,親手伺候湯藥,從不假手與人。而幾個孩子每天放學之后都要過來膩上好長一陣,尤其是景額和珊瑚,更是不愿意離開。至于福臨,眼里哪里還有其他的事情,一切都以多爾袞為主,一時間南書房的工作量大了許多。 壓力最大的便是宋院首了,在幾方人馬壓迫下,睡著了都會夢見自己全家被抄斬,白發(fā)迅速增加。不單單是他,整個太醫(yī)院都處于低氣壓的籠罩中,太醫(yī)們每天上班都有一種和家人生死相別的味道。 就在這時,左都御史郝惟訥不知死活的上書了。 他提出,皇帝是一國的表率,不能意氣行事,更加要注重個人形象。吳三桂是個惡人,先是明朝將領(lǐng),后來準備投靠李自成,投靠失敗后,才投降的清朝,本就是個“三姓家奴”,卻還洋洋自得。大清封他做平西王,就是抬舉他了,他居然還不死心,貪心不足的去攻打緬甸,為的就是那么一點虛名和錢財。現(xiàn)在他光明正大的送戰(zhàn)利品給皇帝,其心可誅,皇帝你是個明白人,就應(yīng)該指出他的陰謀并且挫敗之,不能夠被這點小恩小惠迷了眼,與他同流合污。要知道,緬甸是前明的從屬國,理所當然也會成為大清的從屬國,為從屬國排憂解難是大清應(yīng)該做的,怎么可以為了錢就不管不顧大國的責任了呢? 他同時還提出,多爾袞是攝政王,但早就退休了?;实酆蛿z政王感情好我們承認,但也不能讓他住到宮里,還一住就是那么久?,F(xiàn)在多爾袞病了,皇帝派太醫(yī)照顧就可以了,不用這么自己親力親為日夜守護的。您是一國之君,您的事情很多,更何況快過年了,您現(xiàn)在還每天守著一個病人,成何體統(tǒng)!而且我們得知,您已經(jīng)很久沒有去后宮睡您的大小老婆了,子嗣怎么辦?皇帝你要為子孫負責,為大清負責??! 福臨差點當場拍桌子,咬牙道:“朕做什么,需要你的提醒嗎?” 赫御史絲毫不懼怕,回道:“皇上乃是國君,一舉一動都要為天下人之表率,皇上近日種種舉動有所失當,臣為御史,理應(yīng)為皇上分憂!” 福臨怒極,反而平靜下來:“依照愛卿所見,朕當如何?” 赫御史受到了鼓舞,大聲道:“皇上應(yīng)昭告天下,表明朝廷對吳三桂的行為深惡痛絕,并派天使前往云南宣旨,將吳三桂的惡行訴諸天下。之后,朝廷大軍直下云南,吳三桂烏合之眾,定然會一敗涂地……” 他還在慷慨激昂著,就聽砰的一聲,福臨狠狠的拍了一下扶手,喝道:“爾等可知朕為何允平西王出征緬甸?緬甸一向以前明屬國自居,平西王這次獻了一本緬甸民間用的歷法,他們依然在用前明的年號,視我大清如無物。而平西王大軍壓境之時,緬甸王莽白前倨后恭,表示要做大清從屬國,卻依然沿用前明歷法,爾等卻為之屢屢說好話。難道在爾等眼中,從屬國對前明念念不忘,朕還要給予賞賜,為之出兵嗎?爾等將大清置于何地!” 這個帽子扣得太大了,頓時沒有人敢出聲。福臨繼續(xù)道:“攝政王為我大清鞠躬盡瘁,若是沒有他,便沒有大清如今的江山。你們倒好,是想讓朕視功臣為無物,讓天下人恥笑嗎?” 皇上其實你的重點在這里吧?廖俠和明珠等會揣摩圣心的不由得在心里吐槽,然后用瞻仰烈士的目光看向趴在地上灰頭土臉的赫御史,然后準備好抓緊時機上前勸皇帝留他一命,畢竟殺御史什么的是只有昏君才做的事情。 赫御史逃過一劫,官位自然是丟了的?;实鄄淮笈?,將他豎立為“心懷前明,陷皇上于不義”的典型,本打算滅了他三族的,在廖俠等人的苦苦相勸下,皇帝才勉為其難的改判為抄家流放。 同時,禮部忙了起來。范承謨負責向天下人宣告,添油加醋的表明緬甸是如何如何的不尊敬大清,對前明是如何的懷念,又說緬甸在云南邊境挑起多個爭端,平西王的征討,根本就是合情合理合法,是為了捍衛(wèi)大清的疆土,是為了捍衛(wèi)國家的尊嚴! 苦逼的范承謨硬著頭皮將一個不正義的侵略戰(zhàn)爭美化成了一個國家對另一個國家違法行為的嚴正譴責,又編寫了一篇篇的故事。故事中,緬甸王莽白成了個徹頭徹尾的暴君,他縱容手下的士兵,在云南邊境大肆掠奪,無惡不作,平西王吳三桂上奏了皇帝,愛民如子的皇帝震怒,決定讓平西王安定云南邊界,并擒拿罪魁禍首莽白。 原本人人喊打的jian臣一下子變成了捍衛(wèi)國家主權(quán)的功臣,這中間的轉(zhuǎn)變實在太大了,讓人反應(yīng)不過來。此時,福臨打出了第二拳。 明珠聲情并茂的寫了一封折子,大肆贊頌了當年為清軍一統(tǒng)天下的將領(lǐng)們,強調(diào)了沒有這些人,就不會有如今強盛富庶的大清。因此,他希望皇上能為這些仁人義士們修建祠堂,表示嘉獎。 皇帝很明顯的被這個折子打動了,同時表明,攝政王也是這些立了大功的人之一,現(xiàn)在他生病了,就不單單要精心治療,還要用另外的方式為他祈福。接著,福臨下了一道旨意,決定大赦天下。 眾人都傻了?;实垡怀轱L,誰都擋不住啊。大赦天下這種事,豈是這么輕易的可以做的?可又愣是沒有人敢反對,他們可算是看清了,這個皇帝會扣大帽子,不管什么事都能被拉到上綱上線,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擔當?shù)?。而且,赫御史的前車之鑒還在那里擺著呢。他們用腦袋發(fā)誓,如果赫御史單單只講吳三桂的事,頂多只會降級,偏偏他多事的涉及到了攝政王,一下子就被發(fā)到寧古塔去了。大家對京城的生活還是非常滿意的,沒有誰想要去嘗嘗寧古塔的風霜。 與此同時,朝鮮的使臣也傻了。 光明正大沿用前明歷法的,他們也榜上有名。朝鮮一直是個典型的墻頭草,哪里強盛就往哪里倒,而多爾袞當政的時候,為了團結(jié)一切可以團結(jié)的力量,對朝鮮異常客氣,反而慣壞了他們,讓他們自我感覺良好,覺得離開了他們,清朝就神馬都不是。 結(jié)果,福臨的當頭棒喝真把他們嚇到了。緬甸被打,他們當然知道,還挺高興的——緬甸的商品可是借由大清運到了朝鮮的,價格還不高。同時,他們也對大清發(fā)達的火器表示心滿意足:朝鮮是大清的從屬國,只要有難,大清就一定會伸手,所以這火器也就相當于是為朝鮮準備的嘛,反正一切都是他們的! 吳三桂高歌猛進,朝鮮幸災(zāi)樂禍,卻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這個禍事有可能會降到自己頭上。朝鮮使臣連忙修書回國,表示趕緊印刷新的歷法,改成大清歷,然后順便將所有的大明歷銷毀,不然會挨打的! 當時朝鮮的皇帝是顯宗李棩,此人繼承了朝鮮的美好傳統(tǒng):愛yy,卻膽小,之前也在大清做過質(zhì)子,因此也愛漢文化,并尊崇儒學。 李棩是個有野心的皇帝,并借鑒了中國的活字印刷,自己回國后吩咐人將活字印刷的活字用銅刻出來,并得意洋洋的宣布他們發(fā)明了印刷術(shù),是個重視科技發(fā)展的好皇帝。接到使臣的書信后,李皇帝很高興,他的活字印刷終于可以大放異彩了,可以大規(guī)模印刷了耶!他興高采烈的吩咐下去,全面改用清歷,明歷統(tǒng)統(tǒng)銷毀。 朝鮮發(fā)生的事情福臨并不知道,他一心撲到了病重的多爾袞身上。他也管不了許多,民間的偏方也用了,甚至親自試藥,多爾袞的病情卻總是不見好,順治二十二年元月里,就只能躺在床上,行動都要人伺候了。 當年叱咤天下的攝政王,當年能輕易的將他頂在肩膀上的叔父,當年驍勇善戰(zhàn)的多爾袞,居然變成了這副病體支離的模樣,福臨只要見到他,就會從心底里涌出一股nongnong的不舍和恐懼。每一個早晨,他第一件事就是去探望多爾袞,為叔父能夠多看到一天的日出而慶幸;每一個夜晚,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也是去探望多爾袞,為叔父能夠多活一天而高興。就連布木布泰的重心都放在了多爾袞身上,只有仁娜和華孟安發(fā)現(xiàn),皇帝的情緒越來越不對勁:因為伺候不周而被杖斃的宮女太監(jiān)都超過了十個,而皇帝的除了和攝政王在一起之外,越發(fā)的沒有了笑容,若是攝政王真的有個三長兩短,他們害怕皇帝會做出些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來。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攝政王殿下盒飯。,.話說,這份盒飯我已經(jīng)拖了好久好久,再不發(fā)會變質(zhì)的,頂鍋蓋抱頭逃竄中…… 第一百零四章 順治二十二年元月二十一早朝,福臨坐在龍椅上,聽著下面的大臣滔滔不絕,卻有一種異常驚慌的感覺,仿佛天都要隨時塌下來一般。此時,一個小太監(jiān)站在門簾后對一旁伺立的華孟安使了個眼色。那是伺候攝政王的小太監(jiān),華孟安心里一跳,剛想悄悄的過去看個究竟,卻感覺一道風從身邊掠過,福臨連一句話都沒有留,飛一般的往后奔去。 朝臣們面面相覷,福全年紀漸大,福臨已經(jīng)讓他在朝上旁聽。他的位置最為靠前,也看到了那個小太監(jiān),心里一跳,站了出來讓眾人先退朝,自己也急匆匆的往后奔去。 多爾袞躺在床上,瘦得只剩下了一把骨頭,福臨沖進去,太醫(yī)太監(jiān)宮女們跪了一地,福臨卻仿佛誰都沒有看見,直沖沖的過來,握住多爾袞的手:“叔父,朕來了,朕在這里?!?/br> 多爾袞卻雙目有神,半靠在床背上,看見福臨過來,還彎起嘴角笑一笑:“我沒有事,皇帝也不要太著急,這會兒該在上朝吧?!?/br> 福臨掃一眼一旁的宋院首,見他抖得如同風中的落葉,剛想說些什么,多爾袞搶先道:“皇帝,讓他們下去吧。我有些話想與你說?!?/br> 他聲音有力,絲毫不像前一陣一般虛弱不堪,福臨不由得心酸不已,他知道,這種現(xiàn)象叫做回光返照。 福臨揮手讓伺候的人都下去,自己坐到床邊,握住多爾袞的手,柔聲道:“今天朝中沒有什么事,我便早些退朝來陪陪你?!?/br> 多爾袞無力的笑笑:“別以為叔父不中用了,我心里清楚得很?!?/br> “是是是,等你病好了,還要幫珊瑚挑女婿呢,還要幫朕看著江山呢?!备ER眼圈有些紅,手上不由得使了些力。 多爾袞嘆了口氣:“別安慰我了,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闭f著,他費力的抬起手,從懷里掏出一塊暗沉沉的木牌來:“這是叔父一些私底下的力量,全部給你吧。這些年,你明明知道叔父暗地里有人,卻一點都不干涉,叔父承你的情?!?/br> 福臨將木牌塞回他的手里:“這些東西,在叔父手上,或者是在朕手上,有什么不同?” 多爾袞咳嗽兩聲,身子癱軟下去:“你還是,還是拿著吧……” 福臨急忙將他扶住,高聲喚道:“太醫(yī),太醫(yī)!” 宋院首連滾帶爬的進來,扶住多爾袞的脈搏,沖福臨遺憾的搖了搖頭。福臨一腳將他踹開,連聲喚道:“叔父,叔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