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頁
柳佑擰眉看他,“皇上心中有恨?” “朕不恨林荊璞,也?不敢恨母親,”林珙說:“只恨天命不遂。哪怕是魏繹,也?得靠林荊璞相助,隱忍十載方才掌朝中實權,相比起來,蒼天不公,給朕的時間是不是太短了。若再多給朕十年,未嘗不可與之一較高?下,勝者為王。” 林珙說得很平靜,柳佑轉而睜著眼迎大?風而立。 南殷要亡了,江南煙雨也?藏不住這樣的肅殺之氣。 此起彼伏的殺喊聲與逃亡聲在這場雨中跳動?,又令人聽得好不真切,仿佛是病死垂危之人奄奄一息的命脈,又像是一場虛妄可怖的空夢,叫人難以醒來。 直到血腥染紅宮門的那一刻,他們才徹底被外頭的哭腔驚起:“皇上,啟軍……啟軍現(xiàn)已攻打到遂安門了!” …… 啟軍前鋒是余子?遷部下,魏繹亦在前鋒陣中,所向披靡。 啟軍頂著箭雨從云梯爬上城墻,與守城護衛(wèi)橫刀rou搏,兩千將士推動?著攻城槌,直擊遂安門。 足足兩個?時辰,轟然?一聲,大?門破開,如?同鑿破了這道天光! 遂安門一破,便意味著王宮防守徹底崩潰,戰(zhàn)馬即時涌入了王宮兩旁的馬道,立馬包圍了這到處都是水榭亭臺的王宮。 林荊璞乘著車身處在后方陣營中,掀簾望著這座曾經(jīng)的宮殿。 他終是到了這一日。 留守宮中的武將苦戰(zhàn)未果,那幫誓死效忠大?殷的老臣此刻就?站在議事殿前,列出用鮮血所寫的百罪書,大?罵林荊璞上百條罪狀,陳詞激憤。 他們曾臨危受命,與林荊璞和衷共濟,而今早不顧當日情面?,撕破臉面?,恨不能將林荊璞墜入泥潭而萬刮千刀。 林荊璞步下車,拱手朝之躬身而拜,久未起身。 無論如?何,他終是大?殷的千古罪人,該有這一拜。 魏繹殺敵之余回頭望他,不由捏緊了劍,只好任那幫老臣的唾罵聲與哭喊聲被淹沒在這廝殺里?。 …… 戰(zhàn)到傍夜,萬奮擋不住了,守衛(wèi)王宮的軍隊已被逐個?擊潰。 姜熹與吳娉婷此時同在一處避難,她們聽見了外頭的消息,擋不住四處的宮人流竄,唯有姜熹的兩名?死士還跟在她的身側。 吳娉婷捧著大?肚子?,恐懼十分,眼淚在眼眶打轉愣是掉不下來。她昨夜本想逃出宮去?,卻又被姜熹抓了回來,此刻只得低聲嗚咽著,做不了自個?的主意。 姜熹聽聞城門已破,抿唇思量,便轉身去?從暗格中取出玉璽。 吳娉婷一愣:“太后這是要……” 話還未說完,姜熹便猛地一把?拽住了她的后頸衣裳,要將她拖出殿去?。 “太后——” 吳娉婷一聲驚呼,人直接從門檻跌了半跤,哭喊道:“太后這是要做什么,外頭都是啟兵,此時出去?便是送死啊,太后!臣妾不想死!臣妾腹中還有無辜孩子?!這可是您讓我懷的孩子?……太后!” 姜熹習過武,力氣比尋常女?子?大?上許多,加上吳娉婷有七月身孕,根本反抗無力。 任由吳娉婷如?何求饒唾罵,姜熹都充耳不聞,一路將她拽到了議事殿前的高?臺上。站定之時,兩人皆已蓬頭亂服,不過姜熹臨危不懼,倒顯得還有幾分嫵媚英氣。 “是南殷的太后和皇后——!” 弓箭與利劍一時紛紛對準了這位擅權獨大?的太后。隨即,眾人又看到她手中捧著玉璽,魏繹號令之下,未敢擅動?。 “啟帝,此乃歷朝歷代的傳國玉璽,哀家現(xiàn)今奉上,以表投降決心。大?殷五百十二載,始亡于今日,但求啟帝能保王宮中人的性命?!?/br> 姜熹的聲音仍是穩(wěn),笑容端莊而冷冽,仍如?同她往日那般高?高?在上地頒布詔令一般。說罷,她便將玉璽干脆利落地拋往了啟軍陣營中。 吳娉婷則泣不成聲,緊縮著脖子?,在大?風中連站都站不穩(wěn)當。 魏繹看了眼那玉璽,鄙夷笑說:“戰(zhàn)可平定天下,治則百姓安居,乃為帝者,又何須你?讓一塊玉來佐證王道?更何況,這傳國玉璽本就?是你?們從阿璞手中搶走的?!?/br> 姜熹冷嗤,又抬高?了聲音,愈發(fā)高?亢:“林珙無能昏聵,聽信佞臣柳佑讒言,甚至不惜屢次與哀家作對,以致南殷人心潰散,頹敗至今日境地。哀家痛心疾首,但已與百官商議,廢除他的帝位,親手殺之。而皇后腹中系哀家兒孫,也?是林氏唯一的血脈,現(xiàn)今哀家也?拿此子?性命永絕啟帝心腹后患!啟帝便可知哀家誠心、誠意。” 雨點愈密,一把?短刃隨即插入了吳娉婷的腹中。 吳娉婷一陣劇痛,瞳中驚愕,低頭便見肚子?上鮮血淋漓。她用力抓著姜熹的袖子?,僵硬地倒了下去?。 嘩然?一片。 魏繹望著那高?臺上死去?的女?人,神情也?不由頓了頓,稍事回神后,冷聲說:“姜太后,朕還有一不情之請。伍修賢當日究竟是如?何死的,還望太后能告知于天下?!?/br> 魏繹到這個?節(jié)骨眼上,心中還牽掛這個?。林荊璞也?蹙起了眉,看向了他。 “啟帝也?會在意真相么?世?人愚昧,明明皆不在意啊?!苯溆X得有些可笑,又看向了不遠處林荊璞,眼底生出一絲惡意:“哀家與伍修賢都受林氏所害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