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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師已急調往西。 林荊璞事后才有些暈船,將早晨喝的酒都吐干凈了。此刻他又一人倚在船欄上,吹了吹風,才?好受一些。 不?久后,沈懸跟著走了出來,給他遞上了一杯熱茶。 林荊璞抿了一口,扭頭見他面色不豫,知他還在為玉璽一事而不?甘。 “涯賓,魏繹說得對,那只不過是一塊石頭,沒什么可稀罕的?!绷智G璞不?知是對沈懸說,還在喃喃自語。 當日魏繹嘲笑他的事,竟都成了真。 大殷朝本就風雨飄搖,若根基不穩(wěn),內斗不?止,那么他這一年在啟朝所作的一切,都成了可笑的妄談。 林荊璞必須要想辦法盡快穩(wěn)住舊朝局面。吳家兄弟既然貪一時之權,那便給他們想要的,他也要風光得體地迎回皇嗣,不?給舊臣們猜忌不?滿的機會。 他哪怕此時不娶吳家女,為了平息流言,打消朝中諸人的疑慮,也許很快便會迎娶新婦。 同他這樣被身份束縛住了手?腳,卻只能一味順從的人,連欲望都不配擁有,又如何妄談情愛。 林荊璞眼底掠過一絲無解的煩悶,他忽漠然地抬起了手?腕,冷眸盯住了那只金鉤鐲。 這寶貝戴得太久,幾乎是要長在了腕上,嵌進他血rou里?,以至于林荊璞常常感?受不?到它的存在,更覺得這是理所當然。 “二、二爺。”沈懸詫異結巴地喊了出來,身子隨之往欄桿外一傾。 大船順風而下,鐲子落下的地方,連半點水花都尋不?見了。 第84章 亞父 “阿璞,沒了這些束縛,你今后才能自由自在地活著!” 邊州的地貌復雜,連接東西之境,有遼闊黃漠亦有崇山峻嶺。雁南關往東三?十里,便是一?處薄刃嶺,峭石如?削,山脊一?帶樹叢光禿,擋不住從西邊吹來的狂沙。 天色昏暗,白晝恍如?極夜。 “伍老,都仔細排查過了,此地沒有埋伏火門槍。” 伍修賢行事謹慎,可?仍是放心不下:“以阿璞的性子,只怕他多半也會趕來。若他到了,務必將他攔困在?此山中,不可?往西行半步,安危為?重,不必再顧忌他的身份。” “是,伍老!” 伍修賢便命手下在?薄刃嶺山腳下安營扎寨,自己?則單槍匹馬,闖入了愈大的風沙中。 昨日經(jīng)了一?場大沙暴,八百碎尸已被風沙掩埋殆盡,只剩地面上凹凸不平的沙坑,可?空中的每顆砂礫仿佛都附著著厚重的血腥與硝石味,令人?生惡。 驛館外的風沙太大,伍修賢在?途中不得已以長巾蒙住口鼻。直至下了馬,他卸了劍跪在?門外,又摘下盔帽,聲音穩(wěn)如?鑿斧:“臣伍修賢,恭迎太子妃皇孫還朝——” 他雖已白發(fā)蒼蒼,但這顆赤忱忠心與滿腔熱血仍同年少時。 “臣伍修賢,恭迎太子妃與皇孫還朝?!彼值懒艘?遍,將額頭埋進了沙中。 門被一?股風沙拍開。 伍修賢抬頭,見姜熹獨身則坐在?最里,身上的粗布衣裳還未換下,卻熟練地戴上了精致的鳳冠,對鏡貼著花鬢。 窗牖緊閉,這屋內光線分外昏暗,有一?股道不清的詭秘之感。 柳佑笑著出門相應:“下官柳佑參見伍老,太子妃與皇孫已候了伍老多日,里頭請?!?/br> 伍修賢看了他一?眼,正要以趕路為?由推卻,姜熹便領著那孩子走了出來,福身親自來迎他。 “歲月迢迢催人?老,說實話多年未見,本宮都快認不出伍老了?!苯涮终埶?,又命驛館的下人?給他奉上了盞熱茶。 伍修賢沒碰那杯茶,視線微低,“臣早該老了,可?太子妃青春尚好?!?/br> 姜熹又看了眼鏡子中的自己?,笑得薄涼:“本宮最信得過伍老夸人?。世?間男子都愛看女子的皮囊說奉承話,唯獨伍老不同,當年冒著抵抗皇命的風險,娶的卻是位滿腹書卷氣?的佳人??!?/br> 伍修賢拱手作?謙,并未回答,他又望了眼那長得極像林鳴璋的孩子,眉心不由一?愣,進而朝他微微躬身。 姜熹的視線也往下一?瞟,見那孩子此時分了神?,正在?用手抓玩著一?道從門縫里透過來的幽光,她冷不丁地擰過了他的胳膊,面色冷漠地訓斥:“珙兒,見到了伍老,還不快行禮叫老師?!?/br> “珙”當年正是先帝為?嫡長孫擬的字。 林珙的胳膊被擰紅了一?塊,可?他沒半點要哭的意?思,猶如?紙娃娃,立刻乖順地朝伍修賢跪了下來:“老師?!?/br> 伍修賢一?慌,忙也跪到了地上:“皇孫,不可?如?此——” 姜熹:“伍老切莫推辭。伍老德才兼?zhèn)?,是大殷百年來都不?多得的賢臣。先帝曾向您請教?過用兵之道,太子生前待你如?父如?師,二皇子也是經(jīng)您教?誨,才有這樣翻天覆地的本事,伍老雖不曾任過太傅太師一?職,可?卻是名副其實的帝師。本宮如?今讓珙兒拜您為?師,來日他才得以擔起重任,不負他父皇的厚望?!?/br> 伍修賢面有凝滯之色,思忖了片刻,推脫道:“臣年事已高,許多事尚且力不從心,恐怕難以擔此重任?!?/br> “珙兒是太子這世?上唯一?的孩子,伍老要是不受此請,本宮真想不出還有誰能教?他了。”姜熹的眉眼長得柔如?珠玉,可?歲月給她面廓添了棱角,讓她如?今看起來有幾分強勢與難以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