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一聲，碎瓷在地上還冒著熱煙。

    眾人一怔，紛紛跪了下來：“皇上息怒——”

    魏繹臉上并無怒意，只說：“諸位愛卿，有事便奏，無事退朝?！?/br>
    話音才落，吏部?紀要孔援便持笏上來，一開口便言辭激憤：“皇上，臣有本要進！數(shù)月前朝中有人與?吳其用密謀，私造出火門?槍一百只，連同七百斤火|藥欲一同運往萊海！多虧蕭司馬明察秋毫，事跡敗露，及時攔下了這樁生意。可刑部?與?兵部?的判令遲遲未發(fā)下，借著私交欲瞞天過海，實在是居心叵測！且不說民憤難平，私造軍火實乃動搖國基之大罪，應(yīng)與?豢養(yǎng)私兵、起兵謀反同罪，今日他肯將火門?槍賣給倭寇，指不定哪日便會將那槍炮對準宮門?大殿！”

    孔援還算留了情面，沒把燕鴻的名字在大殿上公然報出來。

    魏繹咳了一聲，未等他表態(tài)，工部?就有一官員名叫李繪，義憤填膺，反目諷刺起他來：“孔紀要如今倒是凜然大義，別?忘了前些日子?跪在長?明殿替燕相求情的，也有你一份！”

    “前些日子?那是臣還不知其中原委，不知蔣睿與?盧遇良所作所為竟會是受燕鴻的指使?！”孔援急了眼，開始不避諱丞相姓名。

    李繪也十分激動，拿朝笏指他罵：“能使?喚得動工部?尚書的，除了丞相還能有誰。你孔家世代都是貧農(nóng)，當(dāng)?年是燕相賞識的你，你才有機會一步升天、入朝近習(xí)，而今卻要將自己先?摘個干凈！”

    孔援捋袖振臂：“吾乃大啟之臣，也是皇上的臣子?，并非他燕鴻的無恥走狗！他雖對我?有提拔之恩，可國家大義當(dāng)?前豈容有私相授受！今日并非只是我?孔扶義，還有諸多官員要上疏進言，懇請皇上嚴辦軍火案！”

    語罷，朝堂上諸員齊刷刷跪下了大半：“懇請皇上嚴辦軍火案——”

    孔援這幫人，多半是家中有出息的兒侄，可礙于燕鴻定下的規(guī)制，只能遠調(diào)地方上為官，或棄文從商。燕飛捷回京的謠言，令他們不安，更給予了他們啟迪。

    往日他們信賴燕鴻，瞻仰燕鴻，可真正能在自家子?孫當(dāng)?中做到他這份上的，少之又少。

    剩下不跪的那些人，要么緘口不言，如六部?尚書與?中書令皆是如此，極少數(shù)官員敢有膽量與?李繪站在一處。李繪瞥見左右無人，也躊躇起來，繃著臉色沒再吭聲。

    魏繹在龍座上打了個呵欠，悠悠看向了筆挺的邵明龍：“邵尚書，軍火案是你部?辦理?的，各中細節(jié)，你當(dāng)?知道的最為清楚。此事，你覺著如何辦更為妥當(dāng)?？”

    邵明龍面色沉重，往前一步：“皇上，臣以為，燕相是欲以非常手段行非常之事，不能以偏概全，以體統(tǒng)論罪?！?/br>
    他頂著壓力，只道了這么一句。

    今時不同往日，馬上便有人攻訐之：“他是丞相，是帝師，執(zhí)宰三?司六部?，如尺如鏡，本該是朝中最遵守體統(tǒng)之人！而他卻與?倭寇勾結(jié)，這是賣國！”

    邵明龍一拜，退回了原位。他不是言官，不善爭辯，何況他也的確無話可說。

    他是燕鴻心腹好友，燕鴻于他有大恩大義，但在私造軍火售賣一事上，他不能與?燕鴻茍同。因此那日長?明殿百官長?跪，他本該是最替燕鴻求情的人，卻沒有到場。

    魏繹暗笑，吩咐下殿內(nèi)的掌事太監(jiān)去收折，說：“備了奏疏的便呈上來，朕回去一并看了，再做論斷?！?/br>
    李繪沒等下朝，便直沖入相府，“噗通”跪在了燕鴻跟前，惶恐之極：“燕相……出大事了，今日朝上諸員狼心狗肺，懇求皇上重審軍火一案，嚴辦涉案之人！下官無能——”

    燕鴻披著厚重的毯子?坐在藤椅上，面色瞧著比幾日前要精神，可四肢益發(fā)僵硬了。

    他望向那玉面之人，慢聲輕笑：“李繪？本相記性還不差，你不是三?年前被吏部?外調(diào)至允州督查河工了么?！?/br>
    “是，”李繪不由?哽咽：“燕相，允州河工已提前竣工，下官正回京述職不久?！?/br>
    燕鴻頷首，又低聲問：“眾人推墻倒，既然他們都懇請皇上嚴辦此案，你為何還要替本相說話？”

    李繪俯首跪著：“燕相，下官是個殘廢之人，當(dāng)?年剛?cè)雰?nèi)宮時不知天高?地厚，妄自議論前朝之政。是燕相聽見了非但不以治罪，還將我?從內(nèi)宮帶出，賜了新名，入學(xué)堂教?習(xí)……下官多年來感?懷于心，期盼有朝能替燕相效犬馬之勞！”

    “想?起來了，是有這么件事，”燕鴻目露欣慰，拍他的肩，長?話短說：“在允州督查河工不是件易事，你辦得好，辦得好……所以無論是女人，還是閹人，只要是能者智者，便應(yīng)充任?！?/br>
    自己從來沒錯，燕鴻想?。

    他說著欲強起身，手腳發(fā)顫，又不穩(wěn)當(dāng)?地摔回了椅子?上。

    李繪忙去扶他，“燕相！”

    燕鴻望著這沉郁的天，嘆道：“天涼了，我?的時日也不多了。”

    李繪落了淚：“燕相正值春秋鼎盛……”

    燕鴻虛弱擺手：“我?未能根除世家惡風(fēng)，玉毀櫝中，可除此還有cao不完的心……官商地契買賣的律法?還未修繕，工部?尚書的新人選，暫時未有能夠勝任的，論侍郎一輩中，范勝性子?沉穩(wěn)，要比邱延合適，至于三?郡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