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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大家！

    第56章 心動

    張道士做的事讓紀(jì)衡很滿意，他打算好好賞一賞這牛鼻子,又不愿做得太高調(diào),怕太后懷疑，于是暗地里派田七出宮去三清觀給他送錢。

    當(dāng)然了,派田七去也是別有用意，紀(jì)衡希望田七能夠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田七懷里揣著好多錢,極其地不想把它們掏出來,因此也不急著辦差使,而是在觀里上了個香。

    京城里篤信張道成的人不在少數(shù)，這三清觀香火十分旺盛。田七上完香，看到有人求符,她便也想求一個平安符。不是給自己，而是給如意。如意最近吃錯了東西,肚子疼，小家伙眼淚汪汪地捂著肚子喊疼的樣子忒可憐。

    一個平安符一百錢，但前提是你得先在三清天尊的塑像面前磕夠二百個頭，才有資格花一百個錢買這個符。要是嫌價錢貴也沒關(guān)系，一百個頭折十錢，磕一千多個頭，這符就白送你了。

    張道成把事情做得很絕，專門派了四個小道士來監(jiān)督香客們磕頭，還一五一十地幫大家數(shù)數(shù)。

    田七磕夠了二百個頭，腦袋暈暈乎乎的，買了平安符，又一想，王猛的太醫(yī)院考試就要開始了，不如給他弄個高中符；再又一想，鄭少封和唐天遠(yuǎn)不也要考試了嗎，同樣需要高中符；緊接著想到她師父，給他的弄個桃花符吧；她自己也要弄個招財符嘛……要不再給皇上弄個護(hù)身符，上次不是受傷了嗎……

    田七掰著手指頭算了算，她要把這些符都弄到，保守估計得磕一千二百個頭，她的腦袋非磕成開口石榴不可。于是田七問那散符的小道士，“一個頭也不想磕，怎么辦？”

    小道士很鄙夷地翻了個白眼，“不想磕頭就花錢，一兩銀子一個符。”

    田七不禁咬牙暗罵，這老牛鼻子真會想錢。她掏出幾塊碎銀子，想買六個符，跟小道士討價還價半天，小道士死活不松口，田七又想讓他饒給她一個，小道士快被煩死了，終于又饒給田七一個護(hù)身符。

    田七心滿意足，揣著一堆符要走，小道士卻叫住了她，“別走，花五兩銀子以上能抽獎?！?/br>
    “啊？？？”田七覺得很新鮮，“什么意思？”

    小道士簡單給她解釋了一下，田七一聽就明白了。這根本就是張道成為了促進(jìn)大家花錢而使的鬼把戲。這老小子會測字，但是對外一天只測三個字，且這三個字是通過抽獎的方式產(chǎn)生的，香客們花五兩銀子以上就有參與抽獎的資格。

    田七覺得人民群眾的眼光一定是雪亮的，一定不會被老牛鼻子蒙蔽，但是她很快就發(fā)現(xiàn)，心甘情愿被蒙蔽的人很多，她連坐的地方都沒有了，只得捏著根竹簽擠在樹蔭底下，等待揭獎。

    揭獎是由張道成親自來抽的，他每天定時定點出現(xiàn)在這里三次，每次只抽一個。他的意思是，即便測字，也要講究個緣分。田七聽了直呲牙，“緣分”是佛家的說法，這老道士真好意思拿來用。

    她站在樹蔭底下，漫不經(jīng)心地把手里的簽子向空中一下一下拋著玩兒，拋了兩下沒接住，竹簽啪地落在地上，新制的淺黃色竹簽仰躺著，上面用黑色毛筆寫著三個蠅頭小字：六十八。

    這時，棚子下一個小道士舉著竹簽高喊著，“師父抽到的是六十八號，哪一位施主的竹簽是六十八號，請隨我前來?！?/br>
    田七撿起竹簽，稀里糊涂地跟著小道士來到張道成的會客廳。

    張道成見到田七，哈哈一笑，摸著胡子說道，“原來是田公公，我與你果然有緣?！闭f著便與田七寒暄了一陣。

    “田公公今兒是想問人，還是問事？”張道成遞給她紙筆，“先寫一個字吧?！?/br>
    田七心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于是在白紙上寫了個“季”字，“我問人。”

    張道成把那字拉到面前看了一會兒，說道，“‘子’代表人，‘木’代表生機(jī)，但是人的生機(jī)之上多了一筆，就像一把刀，斬斷生氣。田公公，我說了你莫怪，你問的人，怕是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

    田七驚訝地看著張道成。

    張道成又摸了摸胡子，“怎么，被我言中了？”

    田七不承認(rèn)也不否認(rèn)，而是說道，“你再給我測一個?！?/br>
    張道成搖頭，“我一次只能測一個，若是再測，怕就不準(zhǔn)了?！?/br>
    田七卻不依，“那么還是這個字便罷，我要問另一件事?！?/br>
    “你問什么？”

    “問一物。你若果真神算，定能猜出我要問的是什么?！?/br>
    張道成只好又看著那個字，沉吟半晌，說道，“‘禾’長在土上，‘子’在‘禾’之下，也就在土之下，這說明你問的東西也在土之下……你不會是想找一把枯骨吧？”

    田七驚得跌坐在椅子上，“你、你是如何得知？”

    張道成又?jǐn)[起高深莫測的表情，點了點那張紙，“是你告訴我的?！?/br>
    田七無奈地嘆了口氣，“我要找的不是一把枯骨，而是三把枯骨。”

    “伯仲叔季，‘季’在排行中代表‘四’，你說要找三個人的尸骨，算上你正好是一家四口。他們，不會是你的親人吧？”

    田七眼圈發(fā)紅，聲音帶了些許哽咽，“那么，你能算出他們現(xiàn)在埋骨何處嗎？”

    張道成見自己猜中了，也有些傷感，搖頭嘆道，“我算不出。但你既然不知道他們身在何處，想必他們遭的是無妄之災(zāi)，既是無妄之災(zāi)，大概是死在何處，便埋在何處吧?！?/br>
    田七忍不住哭了出來，“我找過了，找不到！”

    張道成只好把田七寬慰一番，又說道，“你先不要想這些事情罷，我看你印堂發(fā)黑，大概最近要倒霉了，切記謹(jǐn)慎行事。”

    田七漸漸止了哭聲，問道，“我已經(jīng)夠倒霉的了……這次會倒個什么花樣，能破解嗎？”

    “能是能，但這次破解了，下次肯定倒更大的霉，我勸你還是聽天由命吧?！?/br>
    田七便也不以為意，她終于想起自己的正經(jīng)差事，于是把錢給了張道成，臨走之時叮囑張道成，不要把今日之事泄露出去。

    張道成自然不會泄露顧客的隱私，他這點職業(yè)cao守還是有的。

    從三清觀出來，田七去了八方食客。鄭少封考前焦慮，很想念田七和紀(jì)征，便又把京城四公子糾集在一處。田七到的時候，另外三人已經(jīng)在等她。她此刻的情緒已經(jīng)平靜下來，看到鄭少封和唐天遠(yuǎn)，便掏出自己剛才求的那一把符，揀出兩個高中符給了他們。

    鄭少封很高興，連忙掛在了脖子上，符袋塞進(jìn)衣領(lǐng)，緊緊貼著胸口。越是讀書不好的人，在臨近考試時越缺乏安全感，也就越需要通過一些別的途徑來尋求安慰。

    唐天遠(yuǎn)道了謝，本想把高中符置于袖中，但是看到鄭少封那樣鄭重對待，他也就不好意思敷衍，也掛在了脖子上。自從知道了田七是個太監(jiān)，唐天遠(yuǎn)再次面對他時總是感到同情和遺憾，又怕自己無意間的言行舉止會觸到對方的傷心處，因此格外小心翼翼。

    并且，他爹唐若齡也囑咐過他，要好好跟田七來往。前兩天唐若齡聽了田七的建議，指揮手底下的小弟寫了好幾本奏章，說朝中有些官員對寧王爺不夠尊敬，借此直接對孫從瑞及其若干小弟展開了批評。說實話，孫從瑞確實對寧王不夠尊敬。就因為過去那點事兒，大家伙都以為皇上討厭忌憚寧王，因此也不大接近寧王。寧王手中又無權(quán)，性格也溫吞，文武大臣雖表面上不會對他趾高氣揚，但也總歸不會謹(jǐn)小慎微嚴(yán)格遵守禮法地去對待他就是了。孫從瑞還是個沽名釣譽的，更不可能討好寧王，又希望通過對寧王的鄙視來獲取“不畏權(quán)貴”的美名，與此同時得到皇上的嘉獎，多么兩全其美的策略。

    但這次孫從瑞沒有摸對皇上的脈，且有點聰明過頭。帝王之家雖然手足相殘很常見，但在確保自己地位不受威脅的情況下，當(dāng)皇帝的還是很注重親情的。寧王爺再不好，那也是皇上的親弟弟，你敢對皇上的親弟弟無禮，到底是幾個意思？再者說，皇上也是好面子的人，也喜歡被人說兄友弟恭家宅和睦可為天下表率，啥啥的。從這一點出發(fā)，他和他兄弟過去那點不和更應(yīng)該被掩蓋，而不是被放大。某些官員倒好，踩著兄弟二人的關(guān)系博自己的政治前途，這就變相離間了他們親兄弟，你說，皇上能高興嗎？

    皇上不高興，很不高興，抓了幾個反面典型，貶官到了云南。孫從瑞身為禮部尚書，卻自己不顧禮法，也被皇上呵斥了。唐若齡就通過這樣的方式戳了皇上的心窩，全了皇上的面子，同時結(jié)交了寧王爺，一舉兩得，甚妙甚妙。

    也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唐若齡下定決心把田七綁在了他的船上。很久之后當(dāng)唐若齡得知田七的真實身份，禁不住感慨，直嘆命運的妙不可言。

    閑話休提，且說眼前。紀(jì)征看到田七掏出好多符，另外兩個人都有，單沒有他的，便有些失落，眼巴巴地看著田七要把剩下的一堆符收回去。

    紀(jì)征的眼神讓田七很是無語。這又不是什么值錢的東西，他何至于如此落寞又渴望，雖如此想著，田七還是從中挑出一個護(hù)身符，給了紀(jì)征。

    紀(jì)征如獲至寶，連忙也掛到了脖子上。

    幾人便坐著吃飯聊天。紀(jì)征看出田七的別扭，心中自然知道是為什么，然而表面不動聲色，甚至裝出一絲疑惑，終于決定把田七叫到外面，要求他“把話說明白”。

    田七有些別扭，“你自己做過什么，你不知道嗎？”

    紀(jì)征雖然年紀(jì)不大，但是演技十分深厚，他茫然又委屈地看著田七，“我到底做了什么讓你避如蛇蝎，不如你直說了，讓我死也能死個明白?！?/br>
    看來他是真不記得了，田七心想，便答道，“你那次喝醉了，說了些瘋話，做了些……不好的事?！毕氲侥谴伪患o(jì)征醉后輕薄，田七又忍不住臉有點紅。

    紀(jì)征看著她漂亮的臉蛋染上一層紅暈，像是一只可口的桃子，他有些心動，十分想捏一捏或是干脆咬上一口，當(dāng)然了，表面還要裝鎮(zhèn)定，“原來是我酒后失言失德，真是該死。我這里給你陪不是了，希望田兄弟大人不計小人過，莫要和我這醉鬼一般見識?！闭f著，抱著拳深深地給田七鞠了一躬。

    他都把話說到這份兒上了，田七也不好意思矯情什么，反正他是喝醉了，又不是故意輕薄她。于是田七扶了他一把，“別這樣，我可當(dāng)不得。”

    紀(jì)征直起身，“那你以后不要躲我了，好么？”

    田七點了點頭。

    兩人把話說開，便又回到飯桌上。田七解了心內(nèi)一個疙瘩，這一頓飯吃得還算暢快。紀(jì)征表面上和大家說說笑笑，心內(nèi)卻在盤算著，怎樣最安全有效地把田七弄出宮。

    他實在忍不下去了。

    ***

    田七回到乾清宮，正好如意也在，小家伙正在他父皇書房里玩兒。他昨天肚子疼，今兒好了些，便不肯吃藥。奶娘往藥里加了好多糖，哄著他喝，結(jié)果他喝一口吐一口。奶娘沒辦法了，只好搬出田七來，“田七說了，你若不好好喝藥，他就不陪你玩了。”

    這一招果然管用，如意老老實實地喝了藥，轉(zhuǎn)頭就來乾清宮找田七邀功。

    可惜田七竟然不在。如意坐在他父皇的書房里，翻著一本圖繪本，隔一會兒就問一遍，“田七呢？”

    紀(jì)衡不勝其煩。最可惡的是，他竟然也有點想那小變態(tài)。真是的，才離開一天而已。

    “你想田七？”紀(jì)衡問兒子。

    如意點點頭。

    “朕也想他?！奔o(jì)衡嘆了口氣。

    如意有些奇怪，“你想他做什么，他又不陪你玩兒?！?/br>
    紀(jì)衡心想，他當(dāng)然陪我玩兒，他陪我玩兒的東西，說出來嚇?biāo)滥恪Ｓ谑撬趦鹤用媲熬谷挥辛艘稽c很不要臉的優(yōu)越感：你以為田七跟你好，其實他跟我最好……

    田七來找皇上復(fù)命時，那父子倆還在重復(fù)進(jìn)行這種毫無營養(yǎng)的對話。如意一看到田七走進(jìn)來，高興地說道，“田七，我吃藥啦！”

    田七笑道，“真的嗎？殿下不愧是殿下，真厲害?！?/br>
    如意嚴(yán)肅地點了點頭，“那當(dāng)然。我是一個大氣胖胖的人?！?/br>
    他爹不留情面地插口道，“你已經(jīng)夠胖了?！?/br>
    田七知道如意是什么意思，因為那個詞還是她教給如意的，“殿下，那不是胖胖，那是磅礴——大氣磅礴?！?/br>
    如意有點不好意思，“哦?！?/br>
    紀(jì)衡就喜歡看田七和如意在一處說話。雖然這倆小笨蛋湊一塊說的話多半時候沒什么水準(zhǔn)，但偏偏就能像一股春風(fēng)一樣，無論紀(jì)衡心頭籠罩著什么陰霾，都能被這股春風(fēng)一下吹散。這會兒看到兒子犯錯，他還很不厚道地加了一腳：“真笨。”

    如意癟著嘴，很不服氣，“我不笨，我四歲都不尿床了?！弊詮母富蕠?yán)令禁止他說那件事，他就自行領(lǐng)悟了另一種表達(dá)方式。這種方式，我們通常稱之為反諷。

    田七看到皇上要生氣，連忙岔開話題，掏出那一把符，從里面挑出平安符拿給如意，“戴了這個就不尿床……不是，就不肚子疼了?！碧锲哒f錯了話，急得差一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如意接過來，讓田七給他戴上。

    田七給如意戴上了，偷眼看到皇上臉色沒變好，她于是又挑出護(hù)身符，雙手捧給紀(jì)衡，“皇上，這是奴才在三清觀給您求來的，可以保佑您身體康健，您若不嫌棄，就請笑納?！?/br>
    紀(jì)衡怎么可能嫌棄。他覺得心頭暖暖的甜甜的，接過來那護(hù)身符，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田七。

    如意坐在田七的斜后方，看不到他父皇在做什么。

    田七被紀(jì)衡看得臉上一陣燥熱不安。她垂著手，想退下去，不想皇上卻突然抓著她的手，輕輕捏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