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右點(diǎn)頭，他壓根沒想到穆錚私自處置了那兩個孩子——誰會為一個妖怪出頭呢？雖然被人打了有些委屈，但青右也沒想過要穆錚為他伸張正義的。

    他翻了個身，軟軟的趴在那副妝花緞子錦被上，底下是厚厚的棉芯，顯得異常的柔軟。

    這是穆錚的床榻，昨夜他也睡過的，不過那時他是真切的畏冷，兩眼一閉就甜甜沉入了夢鄉(xiāng)。不像現(xiàn)在是清醒的。

    青右抱著兩個疊在一起的軟枕，深深嗅了一口，只聞到一股清淡的梅花氣味，想必是穆錚所用的熏香。從前他也聽族中的老前輩說過，有些人身上的氣息腥臭難聞，令人莫敢卒睹，這樣的人是連妖怪都懶得糾纏的。

    穆錚顯然不屬于這類人的范疇之類，他的氣息是很好聞的。以致于小妖怪暗暗決定，今晚上務(wù)必得試上一試，否則幾個月過去，他仍是無功而返，那就太失敗了。

    *

    此時穆老夫人所在的瑞安堂中，氣氛肅然凝重。安夫人與黃夫人分立在老太太兩旁，一個眉間隱有愁容，另一個則怒意勃勃，兼帶有一絲幸災(zāi)樂禍的意味——不是輕易就能抓住大房的把柄，這回算是穆錚自己栽到她手里了。

    穆錚上前，恭恭敬敬的向老太太施了一禮，“祖母?！?/br>
    穆老夫人的臉色緩和了些，畢竟是她最器重的孫輩，何況也成人了，自不能與孩提時一般動輒打罵的。

    她抽了口水煙，徐徐問道：“你嬸娘適才過來閑話家常，說你把你黃家兩個兄弟鎖在祠堂罰跪，不知可有此事？”

    黃夫人特意過來告狀，就沒打算隱瞞自己的目的——不趁此事撕破臉，更待何時？

    她輕蔑的覷著穆錚，只待這位世子爺開口編出一大段謊話，自己便當(dāng)眾揭穿他，打一打大房的臉。

    誰知穆錚卻只是從容的面向座上，“不錯，是我?！?/br>
    黃夫人先是愣神，繼而便得了意，拍著椅子的扶手霍然站起，聲淚俱下的道：“老太太您瞧瞧，都欺負(fù)到自家親戚頭上來了。媳婦知道我那幾個兄弟上不了臺面，可也不該任人宰割，世子，好好的你為什么和幾個孩子過不去？”

    穆老太太的確看不起黃家的幾個親戚，面子上從不肯露出來，如今見二兒媳這么撒潑似的胡鬧，臉上便有些熱辣辣的，忙沉住氣，“住口！少在這里瘋瘋癲癲的。要真是錚兒不對，我老婆子自會有個交代?！?/br>
    安夫人亦焦急道：“錚兒，其中是否有什么誤會，快和咱們說清楚，別讓人誤解你的意思?！?/br>
    略思一回，想到方才弟媳婦哭哭啼啼的說辭，安夫人皺眉道：“為了一條長蟲，不至于此呀！”

    那兩個孩子，適才已由黃氏領(lǐng)著來見過老太太了，據(jù)他們所說，并沒有什么得罪穆錚的地方，只是不小心折騰了些蟲豸讓穆錚看見了而已，誰知穆錚立刻就命人押著去祠堂下跪，好不冤屈！

    小孩子當(dāng)然有可能撒謊，但這件事上卻沒必要撒謊。

    安夫人細(xì)細(xì)思索了事情的經(jīng)過，自以為得出結(jié)論，遂松口氣向穆錚笑道：“孩子們不懂事，你是怕他們傷著自己是不是？就算如此，這懲罰也太過了，該早些放出來才是?！?/br>
    又款款面向老太太，“幸而方才由大夫驗(yàn)過傷口，說是無毒的，若哪天被些毒物咬上一口，還要不要命了？”

    黃氏見她一味的避輕就重，仿佛都是自家侄兒的錯處，不禁氣得鼻歪眼斜，正要大聲向老太太訴冤，誰知就聽穆錚靜靜說道：“那條青蛇是西域進(jìn)貢的異種，下個月是淳親王壽辰，原是要送去作為賀禮的。”

    他冷淡的看著黃氏，“幸而已經(jīng)救活，否則若被二郎三郎他們踩死，是否該由您擔(dān)起這個責(zé)任，嬸娘，您說呢？”

    黃氏不由目瞪口呆，不過一條小蛇而已，怎會牽扯如此之深？是他信口編出來的嗎？看著也不像啊。

    府里的人情往來她都是一知半解，不比老太太知道得清楚，老太太便皺起眉，“淳親王壽辰就在下月嗎？”

    穆錚端正的施禮，道：“正是?！庇謬@了口氣，“如今那奇物已被弄得奄奄一息，且看將養(yǎng)半個月能否恢復(fù)元?dú)猓駝t拿去淳親王府中，恐怕親王殿下還會怪罪?！?/br>
    偌大的國公府開支可不輕，全靠西北一帶的商埠來支持。這一塊向來是穆錚負(fù)責(zé)的，老太太近來雖不管事，心里卻門兒清，知道這往來貿(mào)易少不了淳親王從中斡旋，偏偏此人性子古怪，極難討好，倒是穆錚別出心裁，常能搜羅些奇物相贈，才得了殿下青眼。

    穆錚站直身量，聲音泠泠似松間濤聲，“我也想問問嬸娘，明知九里苑下了嚴(yán)令，不許外人踏足，嬸娘還故意放兩個侄兒進(jìn)去，不知是無意呢，還是生怕咱家得了好處，有意要讓穆氏獲罪？”

    黃氏沒想到他平日里跟個鋸嘴葫蘆似的悶聲不響，說起話來反而又狠又準(zhǔn)，直擊要害，真是小覷了此人！萬一老太太信了他的說辭，豈非以為她們二房不識大體，有意的與大房爭競，甚至置整個國公府的利益于不顧？

    雖然她的確有這個心思，可她萬萬不敢這么做呀！

    黃氏只覺自己比竇娥還冤，忙慌里慌張的向婆母辯解，“老太太，媳婦絕沒有這個意思，我也不知二郎他們頑劣至此，回去一定嚴(yán)加管束，絕不敢再犯?！?/br>
    穆老夫人從鼻子里哼了一聲，“你知道最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