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央松開把玩頭發(fā)的手,轉(zhuǎn)而問道：“劉昌平是個什么樣的人?。俊?/br>
    “自命儒將,滿嘴的仁義道德。”沈度道。他這樣的人自視甚高，能在他嘴里討得好字的人可沒幾個。

    沈度話音落后，良久沒再聽到姬央出聲,低頭一看她已經(jīng)靠在他胸口睡了過去。沈度將臉在姬央的頸畔蹭了蹭,再次替她拉了拉風(fēng)帽,腿用力一夾馬腹，這才急馳向前。

    前方斥侯來報,劉昌平駐兵漳水畔，沈序逃入了肥鄉(xiāng),落入了石遵的包圍,沈度若不能迅速突破劉昌平的防線而到肥鄉(xiāng)，沈序只怕是兇多吉少了。

    然而沈度為了搶時間，所帶的都是騎兵,兵馬雖然精良可惜不足千人,同劉昌平的大軍遭遇,就算能勝,時間也不等人。

    所以一開始沈度就沒打算同劉昌平硬抗,打的也是說服拉攏的主意,否則他怎肯帶姬央涉險。

    “我一個人去就好了，他扣住我沒所謂,你怎么能去??？若是他扣住你怎么辦？”姬央覺得沈度簡直瘋了。

    沈度往他自己臉上貼了兩撇八字胡后道：“走吧，時間不多，我要是不去,即使劉昌平肯投靠也沒人做主，一來二去只會耽誤工夫。”

    姬央遲疑地道：“是不是因為我堅持要去，你才陪我犯險的？”這實在不是姬央自作多情，雖然沈度看起來似乎并沒做什么，近日嘴上也不再說那些叫人rou麻的話，可那眼神總是讓姬央不敢與他對視，即使不看他，她也能感覺到沈度的視線一直包圍著她。

    沈度道：“你想多了，即使你不去我也會親自去劉昌平營里的?！?/br>
    姬央看沈度的眼神依舊狐疑，沈度輕輕托了托她的手肘，“走吧，先乘船過漳水。即使事情有變，以你的水□□夫也沒人能捉得住你。”

    姬央悶悶地道：“我擔(dān)心的才不是我。”

    沈度替姬央正了正她剛束起的發(fā)冠，笑道：“謝謝夫人掛心?！?/br>
    姬央瞥開眼，這人也太會開染坊了。楍文首橃蛧詀“（海棠書屋｛拼音｝）點(diǎn)℃ōΜ”_

    劉昌平在軍帳里看見男扮女裝的姬央時，臉上神情驟變，眼睛一下就瞪大了。十幾年前那場綺麗的夢境突然就跳到了他腦海里，那是他這輩子最狼狽最不堪也最yin麗靡亂的一個晚上。

    那個人當(dāng)時也是穿著男裝，笑盈盈地看著他，用扇柄抬起他的下巴。

    “你是安樂公主？”不管劉昌平腦子里的驚濤駭浪有多大，但他如今已經(jīng)是過了不惑之人，不再復(fù)年輕時的沖動，很快就恢復(fù)了理智。

    姬央點(diǎn)了點(diǎn)頭。

    劉昌平哈哈大笑道：“怎么？冀侯為了救他弟弟，連夫人都肯舍了？”

    姬央聞言倒是沒所謂，只是她旁邊站著的裝成侍衛(wèi)的沈度嘴上那兩撇假胡子上下動了動。

    也不怪劉昌平會如此想，否則實難解釋為何安樂公主會出現(xiàn)在他的軍帳內(nèi)，若說要做說客，怎么也輪不著一個女人出面。

    而安樂公主的價值一則在她手握地宮的秘密，二則在她的容貌，沈度若用安樂去換沈序，別說劉昌平了，就是石遵只怕也會點(diǎn)頭。

    “大將軍誤會了，是我求侯爺讓我前來的。”姬央看著劉昌平道：“有故人托我?guī)г?，不知能否與大將軍單獨(dú)說兩句？”

    他們之間能有的故人不言而喻只有那一個。

    劉昌平正要說話，卻見姬央身后的那名侍衛(wèi)上前一步道：“公主，侯爺吩咐屬下寸步不離公主?！?/br>
    “大將軍不會傷害我的?！奔а肷锨耙徊娇粗鴦⒉?。

    劉昌平本還有些疑慮，但見姬央一個女子都這般落落大方，他一個大男人自然也不能小氣。

    “所有人都出去?！眲⒉酱蟊垡粨]遣退了所有人。

    軍帳里只剩下劉昌平和姬央兩人時，氣氛一下就變得有些古怪。

    劉昌平近乎貪婪地在姬央身上找著蘇姜的影子，盡管他這后半生都在極力抗拒回憶那個晚上，但那種求而不得，得之即失的痛苦卻纏繞了劉昌平一輩子。他現(xiàn)在都還能回憶起，次日見到蘇姜，她翻臉不認(rèn)人時的難堪和痛苦。

    明明一切都是蘇姜先開始的……

    在劉昌平陷入回憶的旋渦時，姬央也有些難以啟齒，她深吸了一口氣才開口道：“我的生辰是丁酉年三月二十二?！?/br>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實在莫名其妙，劉昌平先是一愣，旋即則是一震。三月二十二，若是往回推十個月的話，正是他與蘇姜春風(fēng)一度的時候。

    姬央見劉昌平神情震動心里不由一松，接著道：“母后一進(jìn)宮就給父皇下了絕育藥，所以宮中十幾年再無所出。”

    “你……”劉昌平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所以母后才會去找你?！奔а胍还淖鳉獾氐?。實際上蘇后那段時間找的人可不止劉昌平，但此事卻絕不能向劉昌平提及。

    姬央對尋找自己的生父并沒太多的執(zhí)念，算來算去都是一筆糊涂賬，只會讓生活變得更加復(fù)雜。于她是父皇已死，世間有也只有她母后一個執(zhí)念了。

    困擾了劉昌平多年的謎團(tuán)終于解開了，他當(dāng)時就有所懷疑，不知為何蘇姜會突然屈尊降貴委身于他，事后卻又拂衣而去，毫無情義，今日方知不過是借種而已。

    “母后臨終的信上讓我?guī)退龁栆痪湓?，問大將軍可還記得當(dāng)初的承諾？”姬央道。

    雖然春風(fēng)一度是蘇姜主動，但睡了皇帝的妃子卻是死罪一條，蘇姜反做要挾，似嗔似怒，連哄帶騙，叫人前處處顯得正人君子的劉昌平不得不應(yīng)承她將來會無條件幫她一次。

    姬央當(dāng)然不會天真地以為這區(qū)區(qū)一句話和她那模糊的身世之語就能讓劉昌平退去大軍，她要的不過是劉昌平立場的動搖而已。

    更何況劉昌平也真有幾分是她生父的可能，姬央自然不能眼看著他和樊望那樣的暴逆為謀，最后被天下人所詬罵。

    “我今日來……”

    姬央斟酌著開口想勸劉昌平放沈度的兵馬過漳水，卻聽他開口道：“他對你好嗎？”

    姬央愣了愣，這問題可著實難為她了。若是僅論生活，沈度待她自然不壞，吃得飽穿得暖，也沒什么妻妾之爭。

    然而姬央明顯的憂疑卻讓劉昌平想岔了方向。再看姬央此刻的憔悴，和她露在風(fēng)帽外的幾縷銀絲，劉昌平就想得更遠(yuǎn)了。

    他本是世家出身，完全知道世家媳有多難做，也知道在沈家，姬央光靠美貌是絕對撐不下去的。更何況如今她的身份還那般尷尬。一旦她失去利用價值，下場只怕堪憂。

    劉昌平越看姬央，就越覺得她像自己，魏帝肥癡，哪里生的出這般傾城絕世的女兒。盡管劉昌平恨了蘇姜那么多年，可當(dāng)他得知姬央是他女兒之后，卻仿佛任督二脈都被打通了似的，全身都覺得舒坦。

    他和她竟然有個女兒，她唯一的女兒是和他生的。

    既知曉了這件事，缺失了十幾年的父女之情似乎突然就涌上了劉昌平的心頭。他知道沈度要什么，若是他不同意，姬央只怕難矣。而若有他支持姬央，想來沈家也不敢對她輕舉妄動。

    說起來劉昌平起兵雖然也存了一絲妄念，但實則他內(nèi)心十分清楚以豫州的實力想要問鼎天下幾乎不可能。他和樊望合作，也只是權(quán)宜之計，而他若與沈度合作，則必然淪為沈度的附庸。

    在這之前劉昌平自然不甘心，但凡有權(quán)有勢的男人總是想搏一把的，然此刻劉昌平卻突然轉(zhuǎn)了念頭，他自然可以搏一把，然而希望極其渺茫，樊望其人也不堪為友，如今還要搭上姬央的幸福，實在可惜。

    眼前的情勢瞧著似乎有利于劉昌平，但其實他很清楚，一旦石遵滅了沈序，下一個就是要進(jìn)兵兗州、豫州，到時候樊望對上沈度自身難保，他也會成為沈度的死敵，倒不如借這機(jī)會示好，既可以保全姬央，異日若姬央能成為沈度的皇后，劉家依然可以屹立不倒。

    在男人的心里本就沒有純粹的感情，所有的事情都要結(jié)合大局考量，若是雙贏自然是皆大歡喜。

    “你回去告訴冀侯，我想和他本人談?wù)?。”劉昌平道?/br>
    姬央不懂劉昌平的心理活動怎么突然就轉(zhuǎn)到了要和沈度面談的地步了，她明明還什么話都沒有說。

    “大將軍，你……”

    劉昌平站起身向姬央走了兩步在她面前站定，“別擔(dān)心，一切有我?！?/br>
    姬央眨巴眨巴眼睛，顯然對劉昌平的神轉(zhuǎn)折還有些不能適應(yīng)。一直到她回到沈度身邊時，都還回不過神來。

    “他說要和你面談?！奔а氲?。

    沈度點(diǎn)了點(diǎn)頭，“嗯，我知道了。別擔(dān)心，一切有我?！边@兩個男人的話如出一轍，卻各有所圖。

    “你都知道什么？”姬央拔高了一度聲音道，實際上她真正的身世她是羞于對沈度說的。父不詳并非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這樣沈度就更有理由厭惡她“不守婦道”的母后了。

    沈度摸了摸鼻子，他已經(jīng)全部都知道了，也不是故意偷聽，但絕對是存心的，他怎么可能放任姬央和劉昌平獨(dú)處一室而不加留心。以他的耳力，只要有心，那樣近的距離還是能聽到他們談的內(nèi)容的。

    待知曉姬央不是魏帝親生女兒時，沈度的心情可說極為復(fù)雜，這樣大的事情姬央居然一直瞞著他，可見心里對他有多防備。

    雖說魏帝不是姬央的生父，看起來似乎他和姬央之間的對立就不成立了，然則以沈度對姬央的了解，小公主只怕心里越發(fā)覺得對不起她那戴了綠帽子的父皇，難怪堅持要守孝三年，這是鐵了心要做孝女。

    不過沈度認(rèn)為姬央的身世還是不要公諸于眾才好，那樣只會讓她陷入尷尬之境，蘇姜yin奔所得之女，還不如亡國公主這身份呢。

    這是沈度也想同劉昌平談一談的原因，他這便宜爹可沒那么好當(dāng)。再且沈度覺得劉昌平未必就是姬央生父，否則以小公主的性子就該以淚洗面叫爹了，而不是什么大將軍。

    蘇姜當(dāng)時急于生子鞏固地位，那段時間恐怕不止一個入幕之賓。

    姬央吼完沈度，再看他的神色，臉色不由一變，“你都知道了？”

    沈度道：“我知道你心里只將你父皇視作父親，放心吧，劉昌平我會處理的?！?/br>
    誰也不知道沈度和劉昌平那天具體談了什么，總之是皆大歡喜。沈度當(dāng)時就帶著黑甲軍過了漳水直奔肥鄉(xiāng)而去。

    石遵壓根兒沒想到劉昌平會那么好說話，不僅毫無阻攔地讓沈度渡過漳水，且還派手下的馬寶率三千步兵同沈度左右夾擊他，導(dǎo)致石遵功敗垂成，讓沈序逃出升天。

    事后都傳是妖后的獨(dú)女安樂公主使了美人計，沈度的敵人則編排他為了救親弟弟連夫人都舍了，這帽子的顏色都變了。

    （捉蟲捉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