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大雨滂沱，乍看之下，仿佛三江五海之水都從天上傾倒而下般。

    地面早就積成一片水澤，若非飯館的門檻較高，只怕積水會順勢倒灌進屋內(nèi)。

    房門和窗戶已被老板娘關(guān)緊，急驟的雨點擊打在上面，竟是發(fā)出框框的作響聲。

    連綿不斷的沉悶敲打聲，回蕩在屋內(nèi)，令人不禁升起一絲惶恐：暴雨不會沖垮房子吧？

    明夜肥嘟嘟的小臉顯得有些神情忐忑，時不時抬起頭看下屋頂，生怕上面忽然裂開一條縫隙。

    也無怪明夜這般擔憂，如此駭人的雨勢，就連玄微都是有生以來第一次遇見！

    “這場暴雨真是罕見??！”給一行人端上幾道素菜和米粥后，老板娘喃喃自語道。

    “阿彌陀佛，貧僧活了幾十年，如此大的雨卻也未曾經(jīng)歷過幾次！”普濟施了一禮，開口附和道。

    老板娘透過窗戶瞅了眼窗外地面上越來越高的積水，臉上不無憂色地抱怨道：“之前一陣子遲遲不下雨，每天悶熱得要命，現(xiàn)在一下雨倒像是止不住了！”

    聽著老板娘的抱怨，明夜長長地嘆了口氣，幽幽說道：“按照這個降水量，再下那么個把小時，只怕要水漫金山了！”

    水火無情，暴雨一旦成澇，無疑會是一場災難。

    “春夏秋冬，雨雪風晴，其中皆有天機。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毙⒕従徴f道，隨即淡然地喝起米粥。

    凡事不可強求，譬如這場大雨，就算知道它會造成災難，恨不得雨立馬就止住，但是光靠祈禱雨就會停嗎？

    該下多久的雨就會下多久，一秒都不會少，結(jié)果不會發(fā)生任何變化。

    船到橋頭自然直，凡事且隨緣！

    “即知是禍，不躲卻要受著，難道為了苦中作樂？”普濟莞爾一笑，卻是隨意地拋出了問題。

    一路上，眾人皆是收獲頗豐，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便在于這種隨時隨地展開的論道。

    “佛門常言因果，有因必有果，福禍降臨便是埋下因，總歸會以某種形式的果告終。”玄微從容地回道。

    經(jīng)過這幾日和普濟的交流，玄微對于佛門的了解亦是深刻了許多，此刻直接引用佛法來論辯，大有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味道。

    普濟善意地點了點頭，隨即再度問道：“既如此，福禍當前卻無法趨避，是否眾生都沿著自己的命途，猶如提線木偶般前行？”

    “盡人事，聽天命！按照字面順序，先盡人事，后聽天命。福禍無法趨避，卻可以通過人事改變結(jié)果。”玄微搖了搖頭，緩緩說道。

    頓了下，玄微很是精簡地總結(jié)道：“接受現(xiàn)狀，方能摸索出解決問題的辦法，從而獲得希望中的結(jié)果?！?/br>
    就拿這場大雨作為例子，屋內(nèi)所有人都知道雨一直下個不停會是禍事，在接受這個狀況的情況下，可以想辦法去消弭將會發(fā)生的災難，甚至將其轉(zhuǎn)變成一件好事。

    “玄微觀主所言甚善，妙哉！”普濟撫掌贊嘆道。

    桌上聆聽兩人論道的其余眾人皆是微微頷首，似有所悟的樣子。

    ……

    眾人吃完飯，邊喝著茶，邊論著道，倒是頗為愜意。

    窗外的暴雨絲毫沒有停歇的跡象，反倒是伴隨著陡然刮起的狂風，變得愈發(fā)聲勢駭人。

    老板娘很有經(jīng)驗地找來布條和毛巾，細心地將門縫、窗戶縫系數(shù)堵住塞好，饒是如此，飯館內(nèi)的地面上還是淌進了些許雨水。

    “明天的報紙上估計全是各種澇災的新聞！”拄著拖把，老板娘望著窗外，苦笑出聲道。

    戶外的街道早已看不見地面，渾濁的積水上面漂浮著各種雜物，其中居然不乏拖鞋、臉盆等日用品。

    鄉(xiāng)鎮(zhèn)的地形并非是完全平坦一片，那些地勢較低，呈現(xiàn)凹形的地方，自然成了積水倒灌的重災區(qū)。

    萬幸的是，眼下的情況還沒惡劣到電視中經(jīng)常報導的受災畫面那般，至少居民的生命安全并未受到實質(zhì)性的威脅。

    驀地，玄微無意間瞧見路旁的一個土坡被積水淹沒，沒多久功夫，土坡便在暗流中漸漸瓦解，化作暗黃色的泥流。

    “滑坡！泥石流！”玄微腦中瞬間浮現(xiàn)出了之前路過的那個村子，以及旁邊那座被用來挖掘泥土的小山。

    因為開采過度的緣故，那座山幾乎沒有植被覆蓋，暴露在外的泥土在暴雨的沖刷下，極有可能發(fā)生山體滑坡，引發(fā)泥石流！

    如果真的發(fā)生那種情況，坐落在山腳下的村子，結(jié)果不言而喻！

    退一步說，這種狂風暴雨的惡劣天氣，縱然沒有泥石流，那些土坯房就能安然無恙嗎？

    玄微的眼中泛起一絲凝重，再怎么說，這也可能關(guān)乎數(shù)十條活生生的人命！

    “普濟大師！”玄微側(cè)過身，恰好對上了普濟悲憫的眼神。

    顯然，普濟也是想到了那個村子，心中頗為擔憂。

    “阿彌陀佛！還望玄微觀主助貧僧一臂之力！”普濟躬身說道，語氣決然。

    “無上天尊，貧道自問此刻無法坦蕩地袖手旁觀！”玄微輕嘆口氣，默默地點了下頭。

    如果那個村子被泥石流掩埋，村民系數(shù)喪生，大概可以稱作是苦果自嘗。

    再說得難聽些，即便沒有這場大雨，沒準村子同樣會在不久的將來化作鬼域，無非是早晚的區(qū)別而已。

    就理性上來看待，那個村子并沒有去拯救的意義，完全吃力不討好。

    可是，情感上過不去，單是道心這一關(guān)，玄微就過不去！

    之前玄微可以坦然地坐視不管，但此刻的情況發(fā)生了某些變化，玄微無法繼續(xù)袖手旁觀。

    與普濟的慈悲心不同，普濟看重的是村民最后得以平安的結(jié)果，而玄微在乎的，更多是過程，而非結(jié)果。

    能救便救，如果不能，只要盡力了，那就心中無愧，不至于動搖到自己的道心。

    “女施主，貧僧二人此刻需要出去一趟，多有不便，還望海涵！”普濟對著老板娘說道。

    “外面那么大的雨，你們還要出去？”老板娘愣了下，一副無法理解的神情。

    事出緊急，普濟也沒有多做解釋，轉(zhuǎn)身對著澄念囑咐道：“澄念，你們留在這里，師叔和玄微觀主去去就回?！?/br>
    言畢，普濟便伸手打開了房門。

    狂風暴雨瞬間涌進室內(nèi)，幾欲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