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你怎么出宮了？”看到宸王，玖珠心里的緊張感消失了一半，她往旁邊挪了挪步子，免得馬兒遮住了自己的視線。

    “躲什么？”宸王見她這樣，故意逗她：“不想看見我，嗯？”

    “殿下，你別鬧?！本林槊嗣吠醯淖T，伸長脖子往四周張望：“我……”

    她話未說完，就看到離她不遠(yuǎn)的地方停著輛馬車，一個穿著青衫，用玉簪束冠的年輕男人從馬車上下來。

    他們從未見過，但是只憑這一眼，玖珠就能肯定，這個人就是每個月都給她寫信的哥哥。

    年輕男人疾步走到玖珠面前，想伸手摸摸她的發(fā)頂，又克制地把顫抖的手收了回去：“是……玖珠嗎？”

    玖珠重重點(diǎn)頭。

    “都這么大了啊?！泵骷倪h(yuǎn)聲音哽咽，張開雙臂想要抱一抱這個少女，卻怕自己突來的熱情嚇到她。

    他還記得，剛出生時的meimei，小小軟軟的一團(tuán)。他抱著她，她不哭也不鬧，睜著一雙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看著他。

    meimei被送走后，他聽到小孩子的哭聲，都以為是meimei在哭。

    他以為，只要回了京城，就能再見到meimei。不曾想，這一別，就是十七年。

    就在他愣神時，少女一頭扎進(jìn)了他的懷里。

    “哥哥?！?/br>
    聽著這聲“哥哥”，明寄遠(yuǎn)的眼眶頓紅，雙手顫抖地?fù)碜×松倥?/br>
    當(dāng)年，他眼睜睜地看著meimei被送走，終于在這一刻，得到了團(tuán)聚。

    宸王從馬背上下來，讓護(hù)龍衛(wèi)把自己的馬兒牽走，靠著石獅子沒有說話。

    他看到明敬舟與沈氏的馬車從遠(yuǎn)處趕了回來，揚(yáng)起嘴角笑了笑，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

    “殿下?！?/br>
    有人抓住了他的袖子，他轉(zhuǎn)過身看著眼眶紅紅的玖珠，掏出手帕擦了擦她的臉：“今日你們家人團(tuán)聚，我過幾日再來找你?！?/br>
    “過幾日？”玖珠吸了吸鼻子，紅通通的鼻頭看起來可憐極了。

    “三日。”宸王看著她睫毛上沾著的淚珠：“三日后就來?！?/br>
    玖珠點(diǎn)頭，拽著他袖子的手松了松，卻沒有徹底松開。

    “多謝殿下送下官回來，若是殿下不嫌棄，請到寒舍喝杯淡茶。”明寄遠(yuǎn)看到meimei抓著宸王的袖子，優(yōu)雅地給宸王作揖。

    “不介意。”宸王對玖珠笑了笑，抬頭看向明寄遠(yuǎn)：“多謝三公子相邀?！?/br>
    話音剛落，明家夫婦二人的馬車趕到了。他看著神情激動的一家四口，還有被玖珠揪著的一小片衣角，很有耐心地等在一旁。

    今天不喝完明家的茶，他是不會走的。

    男子漢，大丈夫。答應(yīng)了人家喝茶的請求，就一定要做到。

    一家人回到正屋，沈氏看了眼坐在女兒身邊，默默喝茶的宸王，疑惑地看了明敬舟一眼。

    皇上都發(fā)了話，皇子公主輕易不得出宮，那么大的皇宮，都關(guān)不住宸王的腿？

    “殿下?！泵骶粗坶_口：“不知殿下了來鄙府，是為了何事？”

    “無事?！卞吠跷⑿Γ骸叭友埍就醯劫F府飲茶，我想著不久后就是一家人，怎能拒絕三公子的誠意相邀。”

    夫妻二人扭頭看向明寄遠(yuǎn)。

    明寄遠(yuǎn)：“……”

    其實(shí)也不是很有誠意，就是順便客套兩句。

    他微笑：“殿下若是事務(wù)繁忙，也不必在意下官?！?/br>
    走，趕緊走。

    “三公子或許還不知道，最近我們這些皇子公主，一個個都閑得很，并無事務(wù)可做?！闭f到這，宸王給明敬舟作揖：“幸而有大人教誨，晚輩學(xué)了很多?！?/br>
    明敬舟起身回禮：“殿下言重?！?/br>
    教誨？

    明寄遠(yuǎn)心中的疑慮更深，最近一個月，他急著回京城，加上通信也不方便，所以并不知道京城里發(fā)生了什么大事。

    父親向來不愿與這些成年皇子走得過近，怎么會教宸王東西？

    可是沒人為他解惑，他看著與父親一問一答，似乎還言之有物的宸王，忍不住懷疑，難道宸王真的轉(zhuǎn)性了？

    沒過多久，陸陸續(xù)續(xù)有人送禮來，說是慶賀他回京。

    他離京到外地任職時，都沒有收到這么禮。

    今天才回來多久，各家公子就送禮物來了？

    幾乎每個來送禮的人，都不忘轉(zhuǎn)達(dá)一下自家公子對他的思念，仿佛各個跟他都有深情厚誼。

    看了眼似笑非笑的宸王，明寄遠(yuǎn)明白了這些人的熱情從何而來。

    他是宸王親自從城門迎接到明家的，宸王在抬舉明家。

    可是這樣一來，在別人眼里，明家與宸王就成了一體。他微微皺眉，剛想認(rèn)真思索宸王的用意，就看到宸王把剝了半天的瓜子仁，推到了meimei面前。

    meimei把瓜子仁一分為二，她拿一半，給宸王一半，宸王趁著meimei不注意，又撥了一點(diǎn)到meimei的那堆瓜子仁里。

    他微微一怔，腦子里有了個可笑的荒誕想法。

    也許宸王什么都不圖，只是想討meimei開心？

    “寄遠(yuǎn)，你剛回來，去泡個澡，換身干凈衣服解乏。”明敬舟站起身，“我?guī)闳ピ鹤?，看看有什么地方不妥?dāng)?shù)??！?/br>
    “玖珠?！彼聪虺怨献尤实呐畠海骸芭隳隳赣H還有殿下坐一會兒，我很快就回來?！?/br>
    “好的，父親。”玖珠點(diǎn)頭，把抓到手上的瓜子，放回了盤中。

    走出主院，明寄遠(yuǎn)問明敬舟：“父親，陛下要冊封蘇貴妃為后，可是真的？”

    明敬舟點(diǎn)頭：“最近半年京城里發(fā)生了很多事，三言兩語說不完，你現(xiàn)在只需要好好到大理寺去任職，其他的事情有我跟你大伯在。”

    “宸王是什么意思？”明寄遠(yuǎn)皺眉：“今日孩兒一回京，就遇到了宸王，我不信這是什么巧合?！?/br>
    “以后別在你meimei面前，說宸王不好的話?！泵骶粗刍仡^看了眼身后，似乎是在怕女兒跟出來：“你meimei會跟你生氣的?！?/br>
    “meimei她……心儀宸王殿下？”

    “嫁給心儀之人，總比眼睜睜看著她嫁給不喜歡的人好?！泵骶粗叟牧伺膬鹤拥募绨颍牢康溃骸皟赡瓴灰姡蚜瞬簧??！?/br>
    “父親。”明寄遠(yuǎn)對meimei即將出嫁的事無法釋懷：“宸王性格張揚(yáng)，我怕meimei嫁給他以后，會受委屈?！?/br>
    “可是皇令已下，難道能讓她不嫁？”明敬舟挑了挑眉：“再說了，你以為宸王為何會挑你回京的日子，在城門口守著？”

    “為什么？”明寄遠(yuǎn)眼神漸漸沉下來：“他想利用我們明家？”

    “你覺得……以宸王的性格，會做這種事？”明敬舟搖頭：“這種從小被陛下偏愛的皇子，是不可能做這種事的。”

    對宸王而言，天下都是皇帝的，而他是皇帝最寵愛的兒子，等同于天下人都會在他面前低下頭顱。

    “你啊。”明敬舟憐憫看他：“連你六弟都有了未婚妻，你卻還沒個知冷知熱的人，是有原因的?！?/br>
    明寄遠(yuǎn)：“？”

    怎么一言不合，還人身攻擊了？

    “有些事，放下偏見，用心去看?！泵骶粗畚⑿Γ骸澳銜靼椎??！?/br>
    “還有，宸王與蘇貴妃，是你meimei的救命恩人?！?/br>
    “恩人？”明寄遠(yuǎn)不解地追問：“父親，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這個京城，似乎已經(jīng)不是他記憶里的那座京城，一切都變得陌生起來。

    就像曾經(jīng)的他怎么也想不到，宸王會成為他的妹夫。

    第66章 斗雞 什么斗雞？

    “我記得你與四皇子有幾分交情？”明敬舟不問反答：“這兩年, 你們可有通信往來？”

    “倒也稱不上什么交情，只是齊王看過我?guī)灼恼?，說兒子才華出眾云云。”明寄遠(yuǎn)思索著自己與齊王的過往：“兒子也不敢當(dāng)真, 去過幾次齊王舉辦的茶會，別的也沒做什么。”

    “那你可知, 你離開京城后, 齊王曾當(dāng)眾說你是他的知己, 閱你十篇文, 勝過讀書十年？”

    “那不是瞎扯？”明寄遠(yuǎn)在北方任職兩年，因常常與當(dāng)?shù)匕傩战佑|，連口音都受到些許影響, 心里一急，把口音都帶上了：“我又不是傻子，跟一個成年皇子當(dāng)什么知己, 嫌麻煩不夠多還是咋的？”

    明敬舟瞥他：“把舌頭擼直了說官話?！?/br>
    “父親, 我跟齊王真沒那么多交情?！泵骷倪h(yuǎn)拉了拉袖子：“我就知道，這些皇子沒一個心眼好的, 知什么己，一個個的, 都不安好心?！?/br>
    “行了，你也別氣，以后跟他少來往就行?！泵骶粗劭此缎渥樱骸鞍研渥咏o我拉回去。你給我記住，我們明家人出去, 都是風(fēng)度翩翩的文化人, 懂了沒？”

    明寄遠(yuǎn)深吸兩口氣：“父親，你跟我講講，宸王與蘇貴妃救meimei是怎么回事。”

    “我與你母親知道真相時, 你已經(jīng)在回家的路上，又怕寫的信被人劫走惹來麻煩，就沒有告訴你?！泵骶春Ｕf起了玖珠幼年時發(fā)生的事。

    當(dāng)他說到玖珠被鄭家下人綁住手腳，推入冰冷的河水中時，明寄遠(yuǎn)忍無可忍，一拳捶在假山石上，假山石掉落一大塊在地上。

    “鄭家竟然如此心狠手辣！”明寄遠(yuǎn)咬牙道：“我一定要他們付出代價?！?/br>
    “你回來得太晚了，鄭家已經(jīng)被打入大牢，鄭家家主被判斬首，成年男女被發(fā)配，所有后人都充入奴籍?！泵骶粗劭戳搜鄣厣纤榱训募偕绞骸鞍哑馐找皇?，早跟你說了，我們讀書人一定要成熟穩(wěn)重，別人生氣我不氣，氣死別人我們不去替。另外，修繕假山的費(fèi)用，從你下個月的俸祿里扣。”

    “父親，你動作這么快？”明寄遠(yuǎn)彎腰撿起地上的碎假山石，試圖把它摁回去，可惜碎裂的假山石，就像是摔碎的碗，拼不回去了。

    “可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泵骶粗鄢爸S一笑：“我剛開始查鄭家，就有好幾方勢力把證據(jù)送到我面前。這個京城里，想要四皇子外祖家倒霉的人，可不少?！?/br>
    京城里夸四皇子是賢王的人不少，可是落井下石的人，同樣也很多。

    “鄭家完了，四皇子生母賜死，四皇子削去所有爵位?！泵骶粗郯咽直吃谏砗?，帶著兒子往東院走：“寄遠(yuǎn)，當(dāng)玖珠成為宸王未婚妻那一刻，我們明家就不能置身事外了?！?/br>
    “除非……”

    除非放棄玖珠這個女兒，任由她嫁給宸王，無論遇到什么，明家都不插手。

    “不行。”明寄遠(yuǎn)知道父親打算說什么，想也不想地打斷：“父親，我們已經(jīng)弄丟過一次meimei，現(xiàn)在好不容易一家人團(tuán)聚，我們不能這樣對她！”

    明敬舟看他。

    “當(dāng)初我們一無所有，也沒有玖珠?！泵骷倪h(yuǎn)眼眶又有些紅：“現(xiàn)在我們有了玖珠，就算變得像當(dāng)年那般一無所有，也沒什么可怕的?！?/br>
    “這是你的決定？”明敬舟不笑的時候，誰也看不穿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