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銀錢 玖珠，她的孩子。

    宸王轉(zhuǎn)頭看著來人, 似笑非笑：“四哥?！?/br>
    “五弟?！痹蒲訚蓮年幇堤幾叩綘T火下，他沒有看關(guān)在牢房里的鄭家人，對劉忠寶微微頷首, 轉(zhuǎn)頭對宸王道：“五弟怎么來了這里？”

    “這個問題，應(yīng)該我來問四哥才對?！卞吠蹩粗┲鴾喩硌┌? 與這座天牢格格不入的云延澤：“你不在璋六宮養(yǎng)傷, 來這里做什么？”

    云延澤緩緩轉(zhuǎn)頭, 看向牢里的鄭家人：“請五弟放心, 我不是來為舅舅舅母求情的。我只是來看看他們，你不要多想?！?/br>
    “我什么都沒有想?！卞吠蹼p手環(huán)胸：“現(xiàn)在人已經(jīng)看過，你該走了。”

    “殿下。”鄭蓁開口：“我們都是被冤枉的, 求殿下想辦法救救我們?！?/br>
    “表妹，父皇一心為民，朝中大臣秉公執(zhí)法, 他們一定會還你們的公道?！痹蒲訚煽粗嵓胰耍骸澳銈冇惺裁慈钡? 都告訴我，我讓人給你們送來?！?/br>
    鄭夫人慘笑, 牢里當(dāng)然什么都缺，可是就算殿下送來, 他們也留不住。現(xiàn)在要的并不是什么吃喝之物，而是想從這里出去。

    “舅母?！痹蒲訚蓪︵嵎蛉饲溉灰恍Γ骸罢堅徫业臒o能，不能馬上還你們清白。如今……如今母妃已經(jīng)被貶為美人，我深居宮中, 很多事情都顧不上。不過有件事你可以放心, 小表弟被關(guān)在別院，我會安排人好好照顧他?！?/br>
    “我相信你們是清白的?！备糁螜?，他笑容溫潤如玉：“你們好好配合六部大人們的查案, 小表弟那里不用擔(dān)心。一切，都有我在?！?/br>
    鄭夫人抓著欄桿的手，緊了又松，松了又緊：“有殿下看著，我就放心了。”

    “舅母明白就好。”云延澤轉(zhuǎn)頭看劉忠寶：“劉公公，我能不能派人給舅舅舅母送些衣服？”

    “殿下想給鄭家人送什么東西，可以擬一份清單給老奴，老奴幫你送來。”劉忠寶微笑道：“殿下心善，老奴都明白，只是天牢有天牢里的規(guī)矩，還請殿下莫要為難老奴。”

    “多謝劉公公?！痹蒲訚赏ｎD了一下，扭頭看了眼鄭家人：“那我不打擾五弟跟劉公公，告辭?！?/br>
    云延澤來了就走，什么都沒留下，什么都沒問，似乎真的只是來關(guān)心一下被關(guān)進天牢的舅舅。

    宸王嘲諷一笑，抬手對站在旁邊的護龍衛(wèi)道：“都別愣著，把鄭望楠帶去凈身房?！?/br>
    “我說，我說?！贝蟮未蟮蔚难蹨I，順著鄭夫人的臉頰滾落，她哽咽著道：“這些事，老爺跟老太太并不知情，一切都是我做的?！?/br>
    趴在地上的鄭老爺愣了愣，隨后驚愕地看向她：“夫人，你為何要這么做，那可是殺頭大罪！”

    “這一切，都怪我?！编嵎蛉宋嬷樛纯蓿骸岸脊治??！?/br>
    “母親，怎么會？”鄭蓁一直以為，自家是被妖妃陷害的，沒想到這一切竟然都是真的？

    “二十多年前，罪婦與貴妃娘娘相識于京城茶樓，貴妃娘娘貌若天仙，罪婦心生嫉恨。貴妃入了王府后，罪婦到王府做客，見meimei不如貴妃娘娘受陛下重視，心中對貴妃娘娘怨氣更濃。后來陛下登基，罪婦得知貴妃娘娘要隨駕南下，便起了害人的心思?！?/br>
    “罪婦自知犯下了滔天的死罪，不求娘娘與殿下寬恕，但求不要牽連無辜?！编嵎蛉诉B連朝宸王磕頭：“罪婦愿承受千刀萬剮之刑，以贖自身罪孽。”

    “因為嫉恨，于是一個年輕的侯府夫人，就派無數(shù)殺手，去暗殺圣眷正隆的貴妃與皇子。”宸王聽完鄭夫人的話，笑出聲來：“這個故事講得很好，可惜本王不信?！?/br>
    “殿下！”鄭夫人驚愕地看著宸王：“此事，確實是罪婦所為?！?/br>
    “本王來之前，特意看過夫人娘家族譜。”宸王搖頭感慨：“夫人娘家有兩個哥哥，一個meimei，聽說你兩個哥哥，連孫子都有了。小娃娃長得白嫩可愛，十分討人喜歡?！?/br>
    “你犯下此番大罪，鄭家人若是愿意休了你，自然可以保住全家性命。只是可憐你的哥哥meimei們，什么都不知情，卻要遭受你的連累，滿門獲罪，鋃鐺入獄，子孫也都要進奴籍?！卞吠蹩粗嵎蛉耍骸胺蛉?，不會后悔？”

    鄭夫人跪在地上，聳著肩膀哀泣出聲，宸王站了片刻，都沒聽到她說一個悔字。扭頭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鄭老爺，不敢說話的鄭望楠，他突然覺得膩味極了，開口道：“把鄭夫人單獨關(guān)押，她若是突然死了，就是鄭家人為了讓她給全家頂罪，害死了她?！?/br>
    “她若是好好活著，就按律辦事，九歲以下的稚童，八十以上的老人，可以免受牽連?！卞吠蹀D(zhuǎn)身往外走，拋下一句：“把鄭家那個熊孩子也關(guān)進來，就跟……鄭夫人關(guān)在一起?！?/br>
    走出天牢，宸王長長吐出一口氣，抬頭看了眼天上掛著的太陽：“麻煩劉公公陪我這么久，你請自便?！?/br>
    “老奴告退?！眲⒅覍氜o別宸王，直接回到太央宮，把剛才發(fā)生的經(jīng)過，原原本本講給了隆豐帝。

    “這孩子，從小就是不愿意吃虧的性格?！甭∝S帝聽完以后，笑出聲來：“小時候他也這樣，聽到看守潛邸的護衛(wèi)說朕壞話，他一個七八歲的小豆丁，也敢沖上去跟人打架，摔得鼻青臉腫的回來，得意洋洋的跟朕說，他把對方頭發(fā)抓了一大把下來?！?/br>
    “老奴還記得，當(dāng)時小殿下的額頭腫著大包，褲子也摔破了?！眲⒅覍毿Γ骸巴砩嫌蔑垥r，殿下把您的那份飯，都吃走了一半?！?/br>
    當(dāng)年被圈禁在潛邸時，日子格外清苦，就連米飯都是定量的。小殿下飯量大，又是活潑好動的性格，貴妃就在后院里，種了些紅薯，夜里實在餓得受不了，就在從地里刨出一根紅薯，削干凈皮啃完繼續(xù)睡。

    憶起往昔，隆豐帝笑了，就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當(dāng)年那個被親生父親送進王府的少女，會陪伴自己走過這么多年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

    他的母妃出生低微，王府里每一個女子，都不是他自己的選擇。只有眉黛，他看到她被父親送進王府，哭得梨花帶雨，可憐極了，若是被他趕走，或許就無處可去，于是點頭作主讓她留了下來。

    “快過年了?！甭∝S帝看著窗外怒放的紅梅：“去挑幾支開得好的，朕帶去明月宮?！?/br>
    “老奴這就去?！眲⒅覍毿∨艿矫窐湎?，挑起梅花來。

    臘月二十八，玖珠趴在自家與大伯家相鄰的圍墻上，等著甫六哥提親回來。

    等啊等，院子里終于有了動靜，她看著喜笑顏開走進院子的明存甫，就知道這門親事成了。

    “六哥，六哥。”玖珠在墻頭朝他揮手：“恭喜六哥得償所愿。”

    “六少爺，您可算回來了?！贝悍謱γ鞔娓o奈一笑：“小姐今日哪里都不去，在這里等了足足一個時辰。”

    “多謝meimei關(guān)心?！泵鞔娓膽牙锾统鲆粋€荷包，隔著墻塞給玖珠：“這些錢，你拿去買胭脂。”

    “謝謝六哥。”玖珠喜滋滋地收下，果然在這里等六哥回來，是最好的選擇。

    六哥給她的沾喜錢，長輩給的壓歲錢，還有殿中省給縣主發(fā)的過年禮，這些全部加上，她又有錢帶進宮養(yǎng)殿下了。

    拿到錢，玖珠果斷地從圍墻上下來，心情很好地轉(zhuǎn)身就走。

    明存甫看著meimei無情的背影，懷疑她在這里等這么久，就是為了讓他掏銀子。

    不，他怎么能這么想自己天真可愛的meimei！

    他不是一個稱職的好哥哥。

    “十兩！”玖珠把明存甫給她的荷包打開，高興地笑出聲：“六哥今天好大方！”

    她把銀子放進箱子，來來回回清點著里面的東西。

    “小姐?！贝悍治沽怂粔K水果，小聲提醒她：“往年的臘月二十八，各個莊子還有鋪子的管事，都會來府里上交利銀?！?/br>
    聰明的晚輩，在長輩數(shù)銀錢的時候，要學(xué)會端茶送水，長輩心里一開心，錢不就到手了？

    “多謝春分jiejie，我這就去陪母親說話。”玖珠匆匆咽下水果，提著裙擺就往主院跑。

    “唉?！贝悍挚戳搜圻€沒關(guān)上的小箱，幫玖珠把箱子收好。

    普通父母與孩子之間的相處，卻是老爺夫人與小姐，盼了十六年，才等來的幸福。

    “玖珠?！鄙蚴锨妩c著利銀，看到在門口探頭探腦的女兒，朝她招了招手：“來，進來。”

    “母親?！本林榭粗貌即b著的一貫貫銅錢，發(fā)出真心實意地驚呼：“好多錢。”

    “這是莊子上一年的收成?！鄙蚴享樖肿チ税阉殂y子塞給玖珠，笑容格外溫柔：“拿去，坐旁邊玩，別打擾我算賬?！?/br>
    “謝謝母親?！本林榘阉殂y子揣進荷包里，乖乖坐在旁邊，看沈氏把算盤撥弄得劈里啪啦作響。

    “若是無聊，就自己去玩?！鄙蚴咸ь^看女兒：“別悶著自己?！?/br>
    “不無聊的。”玖珠認(rèn)真地?fù)u頭：“小時候女兒進城，看到賣包子的老板娘算帳時，她的女兒就坐在旁邊等她，她給了女兒五個銅板。”

    說到這，玖珠露出笑容：“母親比老板娘大方多啦，給了我一把銀子。”

    沈氏撥算盤的手頓住，她站起身，走到玖珠面前，把她擁進了自己懷里。

    玖珠，她的孩子。

    她一定要讓她成為京城里最幸福的小姑娘。

    “母親?！本林榉词直ё∩蚴?，像是小狗狗般，在她身上蹭來蹭去：“父親說今日休沐，怎么不在家？”

    “他啊?！鄙蚴厦畠旱念^：“他去算賬了?！?/br>
    玖珠疑惑：“有些年賬，還要父親出去算嗎？”

    “當(dāng)然?！鄙蚴闲Γ骸翱爝^年了，天也冷了，欠了的賬要拿回來。”

    第57章 首飾 就讓他帶走吧

    明敬舟回家的時候, 天色已黑，他推開院子，就看到女兒穿著厚厚的大氅, 坐在院子里等他。

    “父親?！笨吹剿貋恚ьD的玖珠抬起頭, 朝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你回來啦？我讓廚房里溫著湯, 你先喝一碗暖暖身子?！?/br>
    “怎么沒去睡覺？”明敬舟一身寒意, 不敢離女兒太近：“你母親呢？”

    “母親算了一整天的賬本, 已經(jīng)先去休息了。”玖珠從懷里拿出暖手爐，笑瞇瞇地遞給明敬舟：“湯馬上就端來，父親你先用這個暖手?！?/br>
    明敬舟笑了, 他把男子用起來稍顯小的手爐窩在兩手間：“你特意等在這里，是不是有什么話想對我說？”

    玖珠摸了摸臉，開始懷疑自己, 她表現(xiàn)得有這么明顯？

    見女兒這般模樣, 他搖頭低笑出聲，跟女兒到正屋坐下, 春分端著一盅溫好的湯走進來：“老爺，這湯是小姐特意囑咐廚房, 為您燉的，您一定要多喝幾口。”

    把湯端起一飲而盡，他對女兒笑著點頭：“很好喝?！?/br>
    玖珠頓時喜笑顏開：“燉之前我在里面添了幾粒枸杞，讓原本還擔(dān)心父親你會喝不慣, 你喜歡就太好了?！?/br>
    把空的湯盅放到桌上, 明敬舟問：“玖珠，以前在陵州，過年的時候你都在做什么？”

    “跟師父一起把道觀打掃一遍, 然后就抄抄經(jīng)書，在三清爺爺神像前祈福?！本林閱问滞腥?，回憶著陵州的生活：“師父說，別人家的道觀有很多規(guī)矩，但我們的道觀人少事少，就不用講究，重在心誠?！?/br>
    “每年的年初一，給三清爺爺上第一炷香時，女兒都有偷偷跟他們祈禱，讓他們保佑你們平平安安?！本林橥敌Γ骸爱吘故切履甑谝混南悖鍫敔攽?yīng)該能把我的愿望記得更清楚?！?/br>
    “還有，還有。每年過年師父們都會給我做新衣服。大師父總說二師父手藝差，做的衣服也丑，不過我覺得挺好看的，她還會給女兒袖子上，繡很可愛的小狗?！本林槟钸吨恍┩陼r的趣事，眼角眉梢都是靈動。

    她講著小時候因為調(diào)皮，被兩個師父罰站，最后兩個師父為了哄她，給她買燒鵝的事，聽到父親笑出聲，她才認(rèn)真地看著他：“道觀里的生活雖然清苦，但兩位師父給了女兒她們所有能給的。”

    “女兒學(xué)會了識字，學(xué)會了做人的道理?！彼诎追置鞯难劬?，非常溫柔，似乎在哄一個想要哭泣的人：“從小到大也沒吃什么苦，有好好吃飯，好好睡覺，所以爹爹不要因為女兒的過去難過。”

    在這個瞬間，明敬舟只覺得心中如萬千針扎，又疼又癢。

    這個孩子，在安慰他。

    “爹爹知道。”明敬舟的聲音沙啞著，他抬起頭對女兒笑：“爹爹都知道，你……乖乖去睡覺，等明天爹爹從禮部回來，也給你帶燒鵝回來。”

    玖珠平日里按照京城的規(guī)矩，稱呼他為“父親”，但是他更喜歡女兒那帶著幾分嬌氣與親近的“爹爹”。

    每當(dāng)玖珠想要哄他開心時，就會這樣喚他。

    “那你不能再難過哦。”玖珠拉了拉他的袖子：“你早點睡，明天中午，我給你送午膳。”

    “好。”用已經(jīng)暖和過來的手，輕輕拍了拍女兒的頭頂：“去睡吧，爹爹不難過?！?/br>
    “爹爹最好啦?！本林槌鹛鹨恍ΓD(zhuǎn)身跟春分離開了房間。

    明敬舟靜靜地坐在桌旁，伸手捂住了雙眼。

    “老爺。”沈氏披著外衣從里間出來，走到他身邊坐下，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