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當他得知韓江闕回國之后就選擇了前往b市負責北城區(qū)項目之后，他忽然有些落寞。

    一旦韓家把北城區(qū)做成另一個西城區(qū)豪華商圈，那些小公司、那些年輕人，該去哪里尋找更物美價廉的去處？

    緊接著他忽然意識到——

    這是他前所未有的巨大機遇。

    付小羽仍然記得那年暑假，他搭了十多個小時的飛機，風塵仆仆地趕到b市，找到韓江闕提出了他的提案：

    他想要加入，想要打造一個先鋒的、前衛(wèi)的青年之都。

    全盤推翻韓家原有想法，這當然是極為艱難的一步。

    但是韓江闕在所有長輩的質(zhì)疑面前，全無保留地支持了他，言詞已經(jīng)激烈到近乎是要和他在這項提案上完全共進退的承諾。

    也是那一年的年底，他正式做出了整個提案的雛形。

    他直到現(xiàn)在，仍然背得下來他面對著韓家所有長輩做出來的陳詞：

    “建筑學，是一門工程學科。但其實更是是一門人類學科，它是群居人類生活方式的集中體現(xiàn)。

    我們應(yīng)該怎樣規(guī)劃一個建筑群？

    要看居住在這里的人們想要什么。

    如果翻新意味著更高昂的房租，天價商鋪，意味著驅(qū)逐曾經(jīng)那些盤踞在這里逐夢的年輕人。

    那么這意味著這是個徹底失去了人文關(guān)懷的房產(chǎn)項目，也因此失去了建筑學的意義所在。

    北城區(qū)已經(jīng)擁有了聚集著的年輕人，他們有著最先鋒新潮的文化，這才是北城區(qū)最瑰麗的文化價值。我們真正應(yīng)該做的項目，是用建筑的形式，讓北城區(qū)煥發(fā)出人本位的光彩?！?/br>
    韓家最終還是通過了他和韓江闕的提案。

    接下來的幾年，im集團的全力進駐，北城區(qū)從此煥然一新。

    這里引入了b市第一棟共享辦公概念大樓，用共享經(jīng)濟的模式，低成本地享受餐廳、spa洗浴房、健身房、巨大會議室、電影院、綠化植被等等小型公司曾經(jīng)絕不會考慮的員工福利。

    付小羽所處的這座雙子星大廈，如今已經(jīng)有一百多家前沿科技、it、手游、區(qū)塊鏈中小公司迅速的進駐。

    年輕人的迅速涌入，導致了文創(chuàng)和各式新潮行業(yè)的空前發(fā)達，書店、咖啡屋、畫廊不必多提。無人機試飛場、射擊場、拳擊場、溜冰場、全機器自助式酒店，所有能想象到的新興玩意，北城區(qū)應(yīng)有盡有。

    這一片商區(qū)的改造如此成功，甚至讓周遭幾個市都有想要模仿的。

    他無疑是成功的，可他成功的根基，其實并不牢靠。

    當年韓家能夠批準他的提案，或許是出于對那份提案的興趣，也或許是出于韓江闕父親韓戰(zhàn)對他的偏愛。

    他是a級的高學歷omega，長相、身材、智商全部無可挑剔。

    韓戰(zhàn)毫不掩飾對他的喜愛，甚至在私底下直白地告訴他，希望他能努力成為韓江闕的伴侶。

    他因此得到了遠比任何其他經(jīng)理人都要大的權(quán)力。

    他也為此更加的努力。

    這聽起來當然很可恥。

    可是沒錯，他一直都承認，他的確一直想要成為韓家的omega，那不僅出于情感需要，更出于現(xiàn)實意義。

    可是如今，那份不牢靠終于再次真切地擺在了他的面前。

    只有他自己知道，韓江闕的愛情從來都不屬于他，韓江闕早在大二那年就干凈利落地拒絕了他。

    現(xiàn)在韓江闕真正的omega回來了。

    他的水晶鞋，好像是要被拿走了。

    有時候，甚至連他自己都會感到有些迷茫。

    究竟是……文珂奪走了他的東西，還是他搶先占領(lǐng)了本該屬于文珂的一切。

    ……

    付小羽俯視著整個北城區(qū)，那一瞬間他的神情近乎是嚴肅的。

    手機的微信忽然響了起來，是文珂的頭像在跳動。

    文文文：小羽，明天新年有什么安排嗎？回老家？還是在b市。

    付小羽：在b市。

    文文文：那明天和許嘉樂一起來我家吃飯吧！我準備火鍋好不好？給你多準備點蔬菜，不胖的。

    韓江闕當然因為提案的事不想見他，但沒想到一無所知的文珂竟然會邀請他吃新年飯，這大概就是最吊詭的事了吧。

    付小羽握著手機，沉默了良久，終于簡潔地回了一個字：好。

    他隨即把冰袋扔到一邊，眼神漸漸凝重。

    這么多年了，他了解韓江闕。

    因為腦部創(chuàng)傷而嚴重損傷記憶力的alpha，雖然高大強壯，可是實際上因為智力的笨拙而非常依賴別人。

    他甚至不記得他們有劇烈地爭吵過什么，每一次，他堅持要做的事，韓江闕最終都會妥協(xié)。

    在文珂出現(xiàn)之前，大概唯一的一次拒絕，也就是那次表白。

    但即使是那一次，也是韓江闕先獨自逃到佛羅里達好幾天，才終于鼓起勇氣對他說了“不”。

    韓江闕不愿意、甚至抗拒和他爭吵，才寧可背著他做事，也不愿意和他見面。

    他很清楚這一點。

    所以這一次文珂的邀約，正好讓他追到韓江闕家里和他攤牌——

    哪怕卑劣地利用alpha的性格弱勢也好，他絕不允許韓江闕拿im集團去豪賭。

    第15章

    新年那天，付小羽起床之后，收到的第一個電話是來自唐寧的。

    “小羽，今天工作還忙嗎？新年了，要不就休息一天，阿姨帶你和爸爸一起去吃海鮮好不好？”

    付小羽窩在被窩，悶悶地開口：“阿姨，我……”

    前一天的長途航班和在公司遭遇到的事情加在一起，他幾乎一整天都在頭疼，晚上吃了褪黑素才勉強入睡，直到醒來都感覺身體很不舒服。

    在這種時候聽到唐寧這么溫柔地問他，有那么一瞬間，他幾乎就要脫口而出答應(yīng)下來。

    “我今天有公司聚餐。”

    可他馬上冷靜下來，說：“你和爸爸去吃吧，我會叫助理給你們定個好位置?！?/br>
    “好的。那你也要玩得開心點?！?/br>
    唐寧并沒有再逼迫他，頓了頓，輕聲說：“小羽，阿姨知道昨天是爸爸不對，無論如何，都不應(yīng)該去你公司鬧，更不應(yīng)該打你的。”

    付小羽只是安靜地聽著，那邊的女性alpha隨即又繼續(xù)道：“爸爸打了你，其實他心里也后悔的，昨天晚上和我說的時候，也一臉悶悶不樂的。你聽阿姨說，他其實就是想你了，你也知道的，你畢業(yè)之后，回來的次數(shù)一個手都數(shù)得完，這次才有了這樣的誤會。他雖然傷心，又不愿意和你低頭……唉，阿景就是脾氣太急了，小羽，你別生爸爸的氣，有空也多少回來陪陪他。看你們這樣，阿姨心里也不舒服，好不好？”

    “阿姨，我沒生氣?！?/br>
    付小羽最終啞聲開口道：“你別擔心我們倆，我真的只是工作太忙了，我會盡量抽時間回家的?！?/br>
    “好孩子。”唐寧說：“注意身體，有事的話就打給阿姨?！?/br>
    付小羽掛了電話，整個人都蜷進了被子里——

    其實他大概也早猜到了。

    唐寧打過來，一定是因為付景傷心了，和她抱怨了，所以她更想要盡力修補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

    可即使猜到了，他仍然愿意耐心地聽唐寧說完，愿意對著唐寧服軟聽話。

    唐寧是無可挑剔的alpha，安靜養(yǎng)家，疼愛omega；更是完美的繼母，從沒打過他、罵過他，記掛著他愛吃海鮮，生日的時候會給他準備大蛋糕。

    他不止是感激她，也是真的喜歡她。

    只是從小到大，每次意識到唐寧對他的愛護其實是因為對付景的愛屋及烏，他就會忍不住感到失落。

    ……

    因為感到身體不是很舒服，付小羽今天穿得很厚實，選了一件乳白色的柔軟毛衣，脖頸的一圈兒是灰色的漸變斑紋；毛衣外面套了加拿大鵝的羽絨服，手腕上仍然是那塊鉆石藍盤勞力士。

    他的名表不多，所以商務(wù)也好、休閑場合，這一塊都經(jīng)常戴。

    雖然是有自己的目的，但這畢竟是新年，付小羽還是從酒柜了挑了一瓶很高檔的白馬紅酒當伴手禮。

    剛到文珂家，就被好客的omega迎了進去。

    “哇，今天外面冷死了——你快進屋暖和一下！”文珂接過紅酒，顯然心情很好，笑瞇瞇的說：“火鍋的材料都準備好了，就等你來開火了！”

    付小羽一脫下羽絨服，就想馬上處理正事。

    但是看到文珂這么熱情單純地為新年夜聚餐開心的樣子，總覺得連飯都不吃就這樣嚴肅地找韓江闕，似乎真的太不近人情。

    他遲疑了一下，又看到韓江闕和許嘉樂此時正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一起聚精會神地看nba，想了想，還是決定先吃完這頓飯再和韓江闕私下談。

    韓江闕看到他的時候，雖然眼神有些復(fù)雜，但隨即還是如常地打了招呼。

    倒是許嘉樂走過他身邊的時候，忽然頓住腳步，上下掃了兩眼他身上的毛衣，緊接著微微笑了一下，又若無其事地走開了。

    大家很快地都圍坐在餐桌邊了，牛油火鍋熱乎乎地翻騰著，散發(fā)出濃郁的香味。

    文珂一邊給大家盛醬料一邊說：“這可都是許大廚親自調(diào)的，嘗嘗味道怎么樣！小羽，你要油碟還是麻醬？”

    油碟，胖。

    麻醬，更胖。

    很少有人意識到麻醬里面富含的熱量，但是付小羽卻很清楚，他想了想才說：“我不要醬料。”

    他說話時，坐在他身邊的許嘉樂又看了他一眼。

    付小羽憑直覺感覺到許嘉樂又在看他的毛衣，他頓時內(nèi)心一陣糾結(jié)——

    許嘉樂什么意思？

    他一直很會穿搭的，難道今天狀態(tài)不好，連衣服都穿得不得體嗎？

    付小羽沒想到在這么心事重重的時刻，他竟然還能抽空在意這件小事，簡直不可思議。

    開鍋之后，韓江闕在專心致志地給文珂涮羊rou，而許嘉樂和文珂倒是聊起了家庭話題，聊到許嘉樂的前夫帶著孩子去海上郵輪跨年，所以沒有來找他團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