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這位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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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是腥風血雨的一夜。 盡是一夜,便有十數人殞命。所遇害者的身份,大多是官宦人家的家仆丫鬟。但其中,也不乏有身份較高者如侍妾之類人等。除此之外,更有令人觸目驚心的一件大案發(fā)生。二十多名良家婦女,黃花閨女慘遭玷污。而施暴者更是在行兇之前剜去了受害者時雙眼,其作案手段之兇殘,令人發(fā)指。 蔣褚柘來了周王府,蔣辭朲甚是開心,命人端來了蜜餞點心,鮮果時蔬。蔣褚柘興致索然,他道“jiejie,這些日子你便隨我回家去住吧,你留在這里,我不放心。” 蔣辭朲微笑道“那些事我也聽說了一些,jiejie心里也有些七上八下,但這偌大的王府,我可不能不管?!?/br> 蔣褚柘淡淡道“這王府里有什么可打理的,大抵都是無關緊要的瑣事,jiejie盡可以交待給了機靈的丫鬟,替你打理。再不濟,不還是有柴二哥呢嗎?!?/br> “什么叫再不濟!”柴厭青大咧咧的走進了堂里,瞥蔣褚柘一眼,高聲叱道。 蔣褚柘早已對柴厭青的行徑有所微辭,但因他修養(yǎng)頗好,平日又礙于親家情面,一直對其以禮相待。但這次關乎蔣辭朲的性命,他卻是不能再彬彬有禮了,他冷聲道“做夜發(fā)生的一切,柴二爺應該有所了解。我jiejie這條命,是靠運氣撿來的。我絕不能再讓她身處險境,性命有虞!” 柴厭青橫眉冷對道“險地?好話!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話可是當年你老子說的。啊,怎的,現在見我柴家沒落了,就想卸磨偷驢了?” 蔣辭朲面露慍色,她拍桌道“二爺,你在胡說些什么?” 柴厭青就勢坐下,背對二人道“我倒里外不是人了,娘家人自古就是一條心。但我柴二爺也不是白給的,我就這么一個嫂子,絕不能讓你給帶走了!” 蔣褚柘喝道“你就一個嫂子不假,但我難道就有兩個大姐了么?” “都閉嘴!”蔣辭朲睨了二人一眼道“你們一個大嫂,一個大姐的叫的親熱,但何時將我這個大嫂,大姐放在了眼里?你們又不是當年纏著我去給你們買零嘴兒的小孩子了,還如此聒噪,成何體統?”見得二人不再言語,蔣辭朲語氣一柔,道“褚柘,我收拾收拾便回去。厭青,這家里便交給你了,你是個機靈孩子,定能將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條,是不?” “但……” 蔣辭朲微笑道“怎的,他都回來了,你還怕我不回來?” 柴厭青輕嘆一聲,點頭道“大嫂你這次走,把家里的女眷們都帶過去,我煩死了那群女子整日嘰喳。” 蔣辭朲曉得柴厭青是擔心家中女子們的安危,不由得欣慰一笑道“好?!?/br> 蔣褚柘抱拳道“二哥,方才多有得罪,還望見諒?!?/br> 柴厭青嗤笑一聲,沒理會。蔣褚柘也不在意,他看向蔣辭朲道“jiejie,你這便收拾,待吃過晌午飯,我再來派馬車接你……” 柴厭青忽的搶白道“不牢你們蔣家費心,我柴家又不是沒有馬車!” 蔣褚柘一笑,便對二人告了別。 待其走后,蔣辭朲目露傷感,她輕聲道“你大哥做了駙馬,你怎的沒知會我一聲?” 柴厭青驚道“什……我不是怕大嫂你傷心么?反正大嫂你也不在乎這個,再說了,當駙馬爺,總比當別人的姘頭好?!辈駞捛嘤樣樢恍?,不再言語。 蔣辭朲無奈一笑,思忖道“我比自己想的,可要小氣的多?!?/br> 此時,蔣褚柘正要出王府,身后卻有人喊住了他。蔣褚柘回身一笑,拱手道“錢老,您有何吩咐?” 錢老頭神神秘秘的對其招了招手,蔣褚柘走了過去,道“錢老,有什么話,藏的這么嚴實?” 錢老頭囁喏道“舅爺…你…你是不是在查夜里發(fā)生的那幾樁案子?” 蔣褚柘點頭道“不錯,案子太大,臨安大小的刑獄衙門都調動起來了?!?/br> 錢老頭道“昨夜我瞧見了些古怪,也不曉得跟那案子有沒有關系。” 蔣褚柘被駭了一跳,他拉著錢老頭走到角落里,壓低聲音道“錢老,您若是發(fā)現了些什么,那可真是幫了我的大忙了!” 錢老頭笑道“我也不曉得能不能幫到舅爺,就是感覺古怪的很?!?/br> 蔣褚柘忙道“錢老您可快急死我了!” 錢老頭笑道“舅爺莫急,我這就告訴你。估摸著是子牌時分,我聽得街外有拖踏的腳步聲。當時我覺得不對勁,因為咱這王府地處偏僻,白日里尚且都沒幾個人經過,更何況是大半夜。于是我便借著月光透過窗縫兒往外一瞧,只瞧得有兩個人停在了王府門口。一個人身著黑衣,腦袋上蒙著一個枕套。另一個則穿著道袍,像個道士?!?/br> 蔣褚柘呼吸一凝,他心道“那密杵輪教不是從道學旁支衍化而出,就是從密宗旁支衍化而出。那兩個人半夜行路,一人又打扮的古怪明顯是不想讓人瞧得真身,另一人又是道士,他們沒準兒還真是那密杵輪教的?!?/br> 錢老頭接著說道“那兩個人在王府門外停了一會兒,那道士拔腿想進來,但卻被那蒙著枕套的黑衣人給拉住了。隨后,二人也不曉得嘀咕了些什么,便走了?!?/br> 蔣褚柘心驚膽寒,他暗道“我jiejie這條命,還真是撿回來的。但他們?yōu)楹螞]進王府,難不成……”蔣褚柘意味深長的向王府深處看了一眼,轉頭對老錢道“那道士的長相,您可瞧清楚了?” 錢老頭擺手道“那道士也不知施了什么妖法,那臉上就跟蒙了一層白霧似得,看不清他的模樣?!?/br> 蔣褚柘點點頭,正色道“錢老,這件事限于你我二人知道便可。若是透露出去,你我都要遭殺身之禍?!?/br> 錢老頭忙道“誒呦,舅爺……您便放心,小老兒定當守口如瓶!” 臨安城郊,一農戶之中。 只瞧一身著粗布麻衣,鬢角斑白,滿臉風霜的老者正蹲在地上抱頭痛哭,只聽他顫聲道“我…可就這么一個閨女…被糟蹋了不說……還…還被刺瞎了雙眼…這教我怎么活??!各位官爺,你們可定要將那惡賊給擒拿歸案,千刀萬剮?。 ?/br> 院內站著四個叢云衛(wèi),領頭的戴著一張黑鐵面具。那殺人案尚好調查,但那強暴案的查證卻是寸步難行。那些人家皆對家中女眷被玷污一事絕口不提,不知尋訪了多少家,也只找到了此處。 她輕輕一嘆,沉聲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說罷,她對身后三人打了個手勢,便一人進了破屋。屋內有坐著一穿著樸素的清麗少女,只瞧她正縫補著一件衣裳,因為眼睛瞧不見,她的手指也不曉得被扎了多少次。盡管如此,這少女還是甜甜的笑著。 少女聽得有人推門進來,微笑道“你是來抓壞人的jiejie吧,快坐,若兒給你倒茶。” 鐵捕聞言微笑道“你怎曉得我是jiejie?” 若兒笑道“因為jiejie身上的味道是甜甜的,香香的,若兒聞的清楚?!?/br> “多好的姑娘?!鄙蛎髟抡铝嗣婢邉e在了腰上,她奪步上前攙住了正胡亂若兒道“jiejie不喝茶,你快坐。 若兒坐下以后道“jiejie想問什么,那便問把?!?/br> 沈明月拿起了若兒方才縫補的那件衣衫,她只瞧得那衣衫上的陣腳雖歪斜著,但活兒做的卻是極為精巧。她不無心疼的說道“若兒,你現在應當好好歇著。” 若兒笑道“我不歇著,若是我歇著,那誰來伺候爹爹。爹爹今天老是流淚,說若兒嫁不出了。但若兒想這樣也好,我便能一心一意的照顧爹爹了?!?/br> 沈明月不想再問,她怎得忍心再撕開少女的傷口。她拉住少女的手,微笑道“若兒真懂事,誰說若兒嫁不出了,似若兒這般好女子,不知多少人搶著想娶呢,若jiejie是個男子,現在就與若兒拜堂成親?!?/br> 若兒霞飛雙頰,但轉瞬那在眼眶里打轉的淚珠兒便掉下來,澆滅了那新燃起的火焰。她伸手擦了擦眼淚,旋即笑了起來。若兒仿佛曉得沈明月不想提及她的傷心事,于是主動開口道“jiejie,夜里來的那兩個壞人,可臭死了!” 沈明月蹙眉道“若兒瞧見了他們的模樣?” 若兒搖頭道“這倒沒有,當我醒來時眼睛已經瞧不見啦?!?/br> 沈明月心中一疼,把若兒抱在了懷里。 若兒笑道“但我聞見了他們身上的味道,一個是臭臭的,但另一個像是從廟里出來的一樣,身上有燒香的味道…但…但好像也有些不同?!?/br> 沈明月聞言心道“是道士,還是和尚?”彈指間,她便有了自己的決斷。她對屋外喊了一聲,單獨將若兒的父親叫了進來。老者瞧見沈明月抱著自己的女兒,登時勃然大怒,舉起凳子,便要朝沈明月砸去。 突然,這老者的動作戛然停住。保住他女兒的,原來是個艷若桃花的美麗女子。 沈明月道“我要將若兒帶走。” 老者嘭的一聲跪在地上,哭道“官爺…官奶奶…您開開恩…別把若兒帶走啊,若兒可是老漢的命??!” 沈明月面無表情的站起身,行至老者身前,抬腳就朝老漢胸膛一踢。老漢大為驚恐,但沈明月這一腳踢得很輕,僅僅只是把他踢到而已。老者仰身一躺,兩個光亮的物事從其衣衫內飛了出來,落在了地上。定睛一瞧,那是兩塊銀子。 老漢大為驚恐,正當他要去扒那兩塊銀子時,沈明月又將那兩塊銀子踢到了遠處。她蹲下身子,按住老漢的腦袋,低聲說道“你瞧見了欺負若兒的那兩個人吧,這銀子,是你賣女兒的銀子,對不對!” 老漢想要大聲強辯,但他斜睨了若兒一眼后,勉強將聲音壓低說道“不是,不是,白天我一醒,這銀子就在老漢的床頭了!” 沈明月冷笑道“你與若兒所住的房屋只隔了一道墻,她被欺負時大聲呼救,你難道就沒聽見?若是你沒聽見起身查開,他們又如何會用銀子封你的嘴?現在,我便將你做的丑事告訴若兒,然后再一刀了解了你的性命!” 老漢慌忙道“不是,不是!老漢聽見了,想要進去阻止他們,但那道士一掌就將老漢打出來了。然后那道士想殺我,另一個人出來阻止了他,還給了老漢兩錠銀子?!?/br> 沈明月逼問道“然后呢?” 老漢道“然后他們…他們就走了!” 沈明月冷笑道“你扯謊!是他們給你銀子再前,欺負若兒再后!妄若兒敬你,孝你!你這個當爹的,卻禽獸不如,眼睜睜看著若兒這好姑娘被那豬狗玷污!”沈明月這一問本是在詐這老漢,卻沒成想,這老漢趴地痛哭,再不做狡辯。沈明月心如刀絞,她嘆道“若你不是尚有一絲良心,我現在便結果了你!說,那兩人長什么模樣!” 老漢道“只知…道其……中一個是名道士……至于他們的模樣…老漢沒看清……老漢沒看清……” 沈明月思忖道“量他也沒說謊,若是他看清了,怕是早被滅口了。” 若兒先是聽得沈明月與自己爹爹竊竊私語,隨后又聽得自己爹爹放聲大哭,她一時心急,忙問道“爹爹,怎的了?” 老漢看了眼沈明月冷若寒霜的眼神,旋即說道“若兒,你隨這位官奶奶走吧!她能,她能治你的眼睛,還能給你找個好婆家!” 若兒笑道“我信這位jiejie說的話,但若兒不能走,若兒要是走了,爹爹該怎么辦?您老年邁,還得靠若兒來照料您呢?!?/br> 老漢苦笑道“官奶奶給了爹爹好些銀子,足夠爹爹我后半輩子享清福了,若兒莫要擔心我!” 沈明月拿起面具戴在臉上,隨后抄起若兒的雙腿將其抱了起來。 若兒啜泣道“jiejie……” 沈明月微笑道“若兒莫要擔心,jiejie帶你去治眼睛,治好了眼睛,你就能看見你爹爹了?!?/br> 若兒木然點頭。 二人出了破屋,一路遠去。若兒雖然雙目失明,但她仍是下意識的回頭看去。那座給她帶來無限溫馨,同樣也帶來無數痛楚的破屋,此時已蕩然無存,只剩眼前的無限漆黑。不知過了多久,若兒埋在沈明月的懷里痛哭起來。 目光雖黯淡,但心如明鏡。 血捕神色沒落的坐在臺階上,忽的,他咧嘴笑笑,站了起來“妹子,你怎的還領了個小丫頭?” 沈明月將若兒放在地上,拉著她的手,對血捕耳語了幾句。血捕點了點頭,他深深的看了若兒一眼,感嘆道“這是個好姑娘。” 沈明月微笑道“大哥不是在駙馬府做守衛(wèi)么,怎的又回宮里來了?” 血捕苦笑道“一言難盡,碰上舊時對手了。對了,你便代我去做那駙馬府的守衛(wèi)吧?!?/br> 沈明月蹙眉道“這可不行,我手上的案子可快要燒起來了,哪里有那個閑工夫。” 血捕微笑道“你剛自成都歸京,沒待兩日便又去了徽州,你這來回奔波,該歇歇了?!闭f到此處,血捕壓低了聲音,在沈明月耳邊訴道“這案子不缺你一個來查,我替你,你總該放心了。而且這小丫頭你領回來了,可不能不管,你就趁這功夫,好好開導她一番。” 若兒雖瞧上去開朗的緊,但沈明月卻能感覺到她的身軀一直在輕顫著。聽得血捕言語,她無奈一笑,道“那就拜托大哥了?!?/br> 血捕點點頭,道“這次你去駙馬府,順便將韓貴妃那里的一個宮娥給駙馬送過去?!?/br> 沈明月驚道“這是什么道理?” 血捕笑道“聽說是秦相的提議,籠絡人心罷了,這駙馬爺作為蜀中王的繼承人,誰不想好好拉攏一番?!?/br> “這道也是。”沈明月此時思忖道“那蜀中王蓋世英豪,也不曉得他挑的這個繼承人,是什么德行?!?/br> 時值晌午,沈明月來了駙馬府。 看門的守衛(wèi)瞧得她這身裝束,沒敢攔她,任由她走了進去。她沒走多久,便碰上了杜鵑。董平雖說讓杜鵑歇著,但杜鵑卻是閑不住,一老早便起身cao持了起來。 杜鵑瞧見沈明月戴著的駭人鐵面具,先是一驚。旋即,她看見沈明月身后一個身著翠綠色宮裝,膚若凝脂,唇紅齒白,正用一雙骨碌碌的大眼好奇打量四周的女子,不由得心道“這妹子好生漂亮?!?/br> 沈明月壓低聲音,淡淡道“駙馬爺可在府上?” 杜鵑行了個萬福,道“駙馬爺去赴宴了,沒在府上。大人有何事,可先告訴奴婢。” 沈明月道“本捕身后的這位碧音姑娘,是圣上賜給駙馬爺的,既然駙馬爺不在,那本捕便將他交給你了?!?/br> 杜鵑聞言不禁又望了碧音一眼,但這一望,她卻是自慚形愧,她心道“這位姑娘,好生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