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燁來不及想清楚自己心中的違和感是什么，因為他身后的賀綺羅直接揮起關(guān)刀，在他后腦上輕輕一磕，十五年的苦練，力度巧到極致。俞燁再警惕，也料不到她會這樣大膽，頓時被打暈過去，從馬上栽了下去，被賀綺羅拎住了。

    她把昏厥的俞燁安放在馬上，橫刀對著剛剛反應(yīng)過來的眾騎兵，幾場苦戰(zhàn)之下，靖北鐵騎也折損不少，這些人里，她反而成了軍銜最高的一個。況且還是俞燁心腹，這一下來得突然，他們也面面相覷，不知道如何是好。

    “恭親王下旨，監(jiān)軍大人的命令，讓我們帶著侯爺退守涼州！”她說著合情合法的話，手上的關(guān)刀卻毫不松懈，眼神鋒利，掃視眾人：“怎么？你們還想抗命不成！”

    明眼人都看得出她是要救靖北侯，況且軍銜低的士兵也不敢妄動。他們面面相覷之下，終于有個校尉官有點遲疑地道：“只是侯爺?shù)拿钍且朗赜耖T關(guān)……”

    “侯爺醒后，一切罪責(zé)，由我一肩承擔(dān)！”

    原來演義中的故事，那關(guān)鍵時候的力挽狂瀾，真的是要烈火般的勇氣才行。賀綺羅騎在馬上，只覺得心中有火焰熊熊燃燒，并不害怕，只覺得熱血沸騰。

    俞燁鐵了心要做一柄利劍，但賀家人，從來是只練刀法的。

    如果要說言君玉送她出去是因為容皓的緣故，那就太看不起他們之間一次次并肩而戰(zhàn)的默契，也太看不起她賀綺羅了。

    守不住玉門關(guān)，至少要守住涼州，至少要保存靖北鐵騎最后的兵力，為敖仲多爭取一點思考時間。言君玉的想法從來沒變過，那天在帳中的話何其簡短，但他愿意為這個拼命。

    賀綺羅也不懂戰(zhàn)局，但她相信言君玉，就像言君玉最后也選擇相信她一樣。

    父親當(dāng)年總說，刀比劍好，最好就好在這刀法的最后一句，刀背藏身。

    她一直以為只要追隨著俞燁，她來做刀刃，自有俞燁來考慮最后的結(jié)果，她功夫極好，只是兵法稍差一線，賀家的幺女，就算父兄已經(jīng)不在，仍然習(xí)慣性地覺得，自己只要橫沖直撞，后事總有人來考慮。

    等到了這一刻，她才明白，原來做刀刃很容易，人人都可以，只要夠狠夠勇敢，死也死得痛痛快快，所以人人都不愿意回頭。

    于是她最后時刻調(diào)轉(zhuǎn)刀頭，來做這一線窄窄刀背，守住靖北最后的鐵騎，也守住戰(zhàn)局最后的希望。

    她來做刀背，給大周天下藏身。

    第161章 君王如日之恒

    最后一波沖鋒到來時，言君玉正在擦拭佩刀。

    該送走的人都送走了，最后剩下這些人，不過兩百騎，守住這片廢墟是不可能的，西戎人顯然也知道這一點，所以直接停了箭雨，一心要活捉。

    “卸甲吧?！彼p聲道。

    一直跟隨他的阮七沒有多說，而是卸下了身上的重甲，身邊戰(zhàn)士也紛紛卸甲，世人都以為丟盔卸甲是敗軍才做的事，不知道最后一次沖鋒也是要卸甲的。

    卸去重甲，磨利刀槍，輕騎快馬，直取敵將首級。是被圍困的殘兵最后能做的事，像羽燕然當(dāng)初下棋時所說，能最后換掉一點敵人，就是賺的。

    衛(wèi)章不在，他卸甲胄也要自己來，那短短箭桿仍然卡在他腹部，好在腰甲厚，并未穿透，只是動一動就鉆心地痛，他向來不怕受傷，只怕疼。正皺起眉頭，一雙手伸過來，替他按住了甲胄。

    “別動?！笔掕蛳騺碓捝?，垂著眼睛，他已經(jīng)長成英俊輝煌的青年，只是氣質(zhì)太艷了點，尤其是墨黑的長眉，和漂亮的鳳眼，眼尾有深深痕跡，看人的時候帶著凜然貴氣，這時候就顯得格外沉郁。

    他的手指很修長，帶著薄繭，是苦練過劍術(shù)的。心也細(xì)，替言君玉解開草草包扎的戰(zhàn)袍，頓時血流如注，他手也不曾抖一下，卸下甲胄的動作極穩(wěn)，從懷中掏出藥丸來，給言君玉含了。又在傷口灑上藥粉，撕下袍角來為他包扎。

    他的衣袍上用銀線繡著蟒紋，很是華麗好看，倒讓言君玉想起一個也會穿著這樣衣袍的人來。

    這想象支撐著他熬過去上藥的時間，沒有順著城墻滑坐在地。

    西戎的鼓聲又來了，三十萬的大軍，殺也殺不完，包圍過來的時候，仿佛大地也跟著震顫，讓人沒法不覺得這是最后一戰(zhàn)。

    蕭栩的睫毛抖了一下，神色仍然寒冷如冰。

    “害怕嗎？”言君玉笑著問他。

    蕭栩像是受到冒犯般，抬起眼睛來，神色凌厲地看著他。這家伙向來心眼小，言君玉是記得的。

    誰會想到呢？最后竟然是他和自己，在最后的時刻，在這里。

    “我不像你，膽小又記仇。”蕭栩反唇相譏道。

    言君玉頓時大笑起來，傷口太痛了，他笑得咳嗽起來。外面的鼓聲逼近來，連狼王旗也清晰可見，在黑色旗幟上露出獠牙，言君玉臉上沒有絲毫懼意，看向那城樓般高的狼旗時，反而帶著點野心勃勃的神色。

    他活脫脫是演義中少年將軍的心性，都到了這時候了，還想著斬將奪旗。

    “阮七！”他叫了一聲，那向來沉默的黑衣中年人就看過來了，看得出是京中的高手，不是武將的路子，這時候佩的仍然是短劍，面上一道刀疤，宮中的死士怎么會到這邊疆來呢？竟然還破了相。

    “那桿狼旗，你敢不敢去摸一摸？”言君玉用槍支著身子，帶著笑意看向狼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