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言君玉快到宮門口時，后面匆匆追來一騎，是聶彪，手上還拿著一個錦盒。其實云嵐已經(jīng)給言君玉準備了一大車東西了，還安排了侍衛(wèi)護送，十分風光。言君玉一時不懂這是什么，打開一看，是一根樹枝，不是松柏，也不像是宮中常見的榆樹海棠之類。

    “殿下讓我送給你的?！甭櫛腼@然也不知道是什么，但揉言君玉腦袋的動作還是一樣熟練：“別老傻乎乎的，別人看見還以為我們東宮都是呆子呢。”

    言君玉光顧著猜這樹枝什么意思，也忘了躲了，聶彪結(jié)結(jié)實實摸了一下他腦袋，心滿意足走了。

    馬車又繼續(xù)往前走，言君玉在車里認真想，一直快到家門口都沒明白過來，還是衛(wèi)孺道：“少爺，我們到家了！”

    言君玉連忙跳下馬車，一看，果然已經(jīng)到家門口了，以前在家還不覺得，去了半年，再回頭一看，只覺得府門比印象中矮也比印象中老舊了，不過還是看見燈光就覺得溫暖，像小時候大冬天醒來，看見阿娘在薰籠邊把衣裳烤暖和了一樣。

    小廝們都等在門口，一見他，頓時炸了鍋一樣，全涌過來，連衛(wèi)孺鳴鹿也享受到了眾星捧月的待遇。言君玉被他們簇擁著往家里走，迫不及待地去見奶奶，一路小跑著，跑著跑著，忽然明白了過來。

    那樹枝來自什么樹并不重要，很可能是從云嵐每天換的花供里抽出來的一根樹枝罷了，和天下所有的樹沒有區(qū)別，被他選中，只是因為那是言君玉不認得的樹。

    因為“橒”也是言君玉不認得的樹。

    那支樹枝代表的是蕭橒。

    他是囚在東宮的龍，只能讓一根樹枝代替他，陪自己一起回家。

    言老夫人雖然說是生言君玉的氣——畢竟京中的風言風語這半年就沒停過。不過她是將門虎女，向來護短，而且自從京中世交侯府紛紛敗落，那些類似于雍瀚海之類的后起之秀又跟他們相看兩相厭之后，鎮(zhèn)北侯府一直孤獨地守著老宅子也過了兩代人了。所以她氣歸氣，到底沒往心里去。尤其是等到言君玉回來，看到當初一臉懵懂的孫子半年已經(jīng)長高許多，也漸漸有了青年的神氣，說話做事，都很有架勢，儼然已經(jīng)比他父親當年還出色了。不由得更加欣慰，早把要教訓他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言老夫人雖然欣慰，但其實她也見老了，原來和老人整天待在一起時看不到變化，一別大半年，言君玉頓時發(fā)現(xiàn)奶□□發(fā)也白了，人也老了，不由得有點心酸。不過被言老夫人按著吃了許多晚飯之后，就也忘記傷感了，認真把自己在宮里的見聞一五一十講給她聽。言老夫人雖然不懂權(quán)謀，不過也懂得忠義，聽了這半年太子和慶德帝關(guān)于西戎和親的明爭暗斗之后，也評價道：“這事是東宮占理，自古養(yǎng)虎為患，西戎人早打早好。人老難當家，該把權(quán)力交出來才對?！?/br>
    這話本不該他們說，不過凌煙閣上的王侯，總有點和皇族不分彼此的錯覺。雖然現(xiàn)在凋零了一多半，這態(tài)度卻沒改，仍然是評論親戚家事一樣的語氣，對權(quán)謀的嗅覺簡直是遲鈍的，也難怪當年陳三金糊里糊涂卷進權(quán)力斗爭中丟了性命了。

    等到言君玉把學來的槍法演練給她看時，言老夫人才真正忍不住喝彩道：“這才算沒白進宮呢，這一看就是上過戰(zhàn)場的人創(chuàng)的槍法，你好好學，以后行兵打仗都用得上?！?/br>
    “這還是衛(wèi)孺在書房里找到的呢，說不定是我爹創(chuàng)的?！?/br>
    “胡說，咱們鎮(zhèn)北侯府是以兵法見長，哪有這樣厲害的槍法。有也不是這路數(shù)的，現(xiàn)在大周的將領(lǐng)學的都是兵法四勢，是中正的兵法，你爹也一樣。這人卻是先秦兵法，有白起蒙恬的影子，你看你最后那幾招，都是脫胎于那時戰(zhàn)車上的長戈長矛，一旦下盤動起來，威力無窮?！?/br>
    言君玉當然也能看出傳承來，只是一直沒往這里想。正琢磨呢，那邊小廝們喝起彩來，衛(wèi)孺尤其賣力，一起涌上來要他教，他應接不暇，也就混過去了。

    過年當然是很好玩的，尤其是這次特別富足，云嵐一面擺弄著玄同甫，一面還把言君玉回家的東西安排得妥妥帖帖，宮里的新鮮點心，各種珍貴年貨，鹿rou獐麂更是裝了不少，還有人參鹿茸各類補藥，連言君玉年下穿的新衣服都安排好了，還給他換了新的平安鎖，小廝們一看都笑了，言君玉頓時不好意思了，道：“我才不戴呢?！?/br>
    不是他要裝樣，實在是眾目睽睽，不能辜負期望，他可是侯府里當之無愧的老大。府里的小廝都野了半年，看到言君玉回來，如同花果山的猴子見到大圣一般，一個個歡呼雀躍，像是提前過了年。每天跟在他后面，小鴨子一樣，他干什么都跟著做，連言君玉寫春聯(lián)，寫得墨烏龜一樣的字也大聲叫好。

    過年自然是熱熱鬧鬧，大家都開心得不行。但玩著玩著還是有人發(fā)現(xiàn)，自家少爺好像有點不對勁，要是以前，不管是和泥巴建城，還是爬樹掏鳥，他都是一等一地投入，小廝們都累了他還要玩，現(xiàn)在卻收斂多了。而且總是玩著玩著就有點出神，像在擔憂什么一樣。

    眼看著都是元宵節(jié)了，有機靈的小廝終于看出不對來，問道：“你怎么老是有心事呀，少爺?！?/br>
    “我知道，少爺有喜歡的人了！”有人和衛(wèi)孺玩得好，登時就嚷道。

    小廝們立刻炸開了鍋，七嘴八舌嚷起來：“誰？”“哪家姑娘？”“長得好看嗎？”一個個纏著衛(wèi)孺鳴鹿，衛(wèi)孺撐不住，道：“少爺說她有喜歡的人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