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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肚兜,很小,不是給成年女人的尺碼,似乎是給嬰孩的,上面繡著蓮花和童子的圖案…… 曼珠漲紅了臉,想要發(fā)出一點聲音,西戎人未必懂這圖案的寓意,她要說出來,說出來也許呼里舍還有解藥,也許會放過她。 然而呼里舍只是一腳踢開了她的手。 “蒙蒼在西戎早有孩子,大周人生的雜種,我們不要?!彼梦魅衷挼馈?/br> 曼珠只覺得腹痛如絞,蒙蒼有孩子?他從未和自己提過,或許是假的,或許呼里舍是因為蒙蒼太寵愛自己……死到臨頭,她心中也不由得生出一股怨毒來,死死盯住呼里舍,聲音嘶啞地道:“蒙蒼,他……他不會放過你的?!?/br> 呼里舍冷笑。 “你以為我今天來,蒙蒼不知道?”他用西戎話輕蔑地道:“蒙蒼是真正的王子,他和王上一樣,有著一統(tǒng)天下的雄圖,怎么會因為一個女奴而改變。如果不是那個希羅賤奴的雜種蠱惑了他,讓他留下你,他根本不會碰你……” 劇痛之下,呼里舍的聲音似乎變得非常遙遠,曼珠的意識渙散起來,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天,在天香樓,所有人的目光都匯集在她身上,那樣灼熱,她感覺自己似乎是傳說中的紅顏禍水,有著傾國傾城的力量。 而那個英俊的西戎王子,就用這樣的目光看著自己,遞給自己一柄彎刀,他說西戎人的刀,是只送給心愛的女子的。 他的眼睛多好看啊,那樣湛藍,如同秋日的天空,一澄如洗。 曼珠緩緩地閉上眼睛,她眼中的光在迅速消逝,連眼淚也變得渾濁起來。 我原以為,只有讀書人才會辜負花魁的。意識消散之前,她心中最后一個念頭,竟然是這一句。 原來從一開始,就全錯了。 呼里舍站在院子前,看著隨從將烈酒潑在屋子上,點起火來,等到火光照亮巷子,驚起無數(shù)人的驚呼聲時,他已經(jīng)騎著馬,離開了這條街巷。 那女人死前看他的眼神,讓他想起了許多不愉快的東西。 不過是一個女奴罷了,他在心里嗤笑道。 王上早有覬覦中原之心,這么多王子中,蒙蒼是最有雄才大略的,又用兵如神,又是正妃所生,血統(tǒng)高貴純正,實在是繼位的不二人選,呼里舍早就相中他,帶著自己的勢力扶持他,北大王延宕卻支持的是三王子訥爾蘇,如今已經(jīng)失去王上的歡心了。王上如今年紀已高,身上征戰(zhàn)多年的舊傷都復(fù)發(fā)了,傳位也就是這兩年的事了。 蒙蒼雖然雄偉,但到底心思坦蕩。所以王上也在替他布局,替他清除阻力,讓他來日入侵大周的時候,只剩下戰(zhàn)場的事需要cao心,以他的戰(zhàn)術(shù),一定能長驅(qū)直入。 大周傳承百年,過慣了太平日子,西邊和北邊,已經(jīng)幾十年沒有打仗,軍隊早就腐敗得不成樣子了,只剩個擺設(shè),倒是幾個鎮(zhèn)守邊疆的老王府,還有點鐵血的傳承,是幾顆硬釘子。朝中也有點主戰(zhàn)的硬骨頭,雖然不多,但是一旦開戰(zhàn),自然是這些主戰(zhàn)派領(lǐng)兵,主和派雖然不愿意,但是仗一打起來,也只能跟著出力,大周富庶,人口眾多,用傾國之力供養(yǎng)軍隊,到時候倒有點麻煩。 正在這時,那個希羅雜種出了個陰毒的計謀,先讓蒙蒼領(lǐng)軍sao擾大周邊境,屢戰(zhàn)屢勝之后,大周人驚慌了,再借著萬國來朝的名頭進京朝賀,然后直接求娶公主。這計謀的巧妙之處,實在是說不盡。 往大處說,大周有主戰(zhàn)派和主和派,主戰(zhàn)派能打仗,主和派也至少占了半數(shù),且都是江南富庶之地來的官員,要是直接攻打大周,這兩者團結(jié)一致,就成了大麻煩,所以要用和親的方法,逼得他們產(chǎn)生分歧,互相攻訐,內(nèi)斗起來。 呼里舍當時還聽不懂這計謀,問“要是大周同意和親呢?”,王上解釋道,要是大周同意和親,并且陪上豐厚嫁妝。那就收下,過段日子,再要求大周納貢,納貢之后再是小規(guī)模入侵、割地、稱臣……大周主和派和主戰(zhàn)派底線不同,總會在某個節(jié)點產(chǎn)生分歧。就算他們能夠一忍再忍,那西戎大可以拿著他們的錢裝備軍隊,緩緩圖之。大周要賠款,國內(nèi)必定要加賦稅,到時候民怨沸騰,人心渙散,打起來更加容易。 呼里舍當時聽完,都出了一身冷汗,回去再細想,越發(fā)覺得這計謀陰狠,大處不說,小處就充滿心機,直接求娶公主,而不是郡主,大周要是以郡主代嫁,把柄就落在了西戎手里,借機發(fā)難,連以后繼續(xù)sao擾大周邊疆的借口都省了。堂堂公主和親,大周的主戰(zhàn)派必定不能容忍。而和親的嫁妝,其實就是變相的納貢,又能讓他們朝中吵個天翻地覆了…… 而今天王上的信,寥寥數(shù)語,更是點破了這計謀最狠毒的一點——大周的太子,就是主戰(zhàn)派。 景衍太子的名號,呼里舍在西戎都聽到過,都說是百年難得一遇的明君之才,要是這未來的明君能因為主戰(zhàn)而與慶德帝離心,被廢掉太子的話。這個計謀可以說是替西戎把入侵大周最大的障礙都徹底掃除了。 王上的信上,嚴厲命令自己和蒙蒼在大周要恪守規(guī)矩,最好態(tài)度謙恭,但是和親的要求不可退讓半步,越是這樣,主和派越是有僥幸之心,跟主戰(zhàn)派廝殺起來也更有底氣,西戎只要坐山觀虎斗就行。 信上竟然還要蒙蒼有事要與那個希羅雜種商量。呼里舍看到這里,心中火冒三丈。他對于那希羅雜種的陰狠早有領(lǐng)教,如今他不知道用了什么計謀,哄得蒙蒼團團轉(zhuǎn),還叫他“王兄”,還好有個謀士,過來勸諫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