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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太昏暗了,已經(jīng)快要看不見路。 宴語涼只能抱著嵐王躲在一個大石洞下。很快,周遭只有無盡的雨聲和電閃雷鳴,伸手不見五指之中他能抱住的只有懷里那冰冷的身體。 懷中的身體偶爾的抽搐,血腥氣蔓延。 宴語涼如今要靠那血腥氣才知道懷里的人還活著。 錦裕帝一向無論在何等逆境都能保持清醒,錦裕帝什么大風(fēng)大浪都一往無前,錦裕帝不會因為任何事情而瘋掉。 哪怕已經(jīng)在崩潰的邊緣,但他不會。 他不會。 最多,就是小莊死了,而他一生孤獨(dú)。 小莊可以放心,他此生只要小莊一個。他會一輩子受折磨、一輩子不放過自己,一輩子把小莊放在心里疼。 這樣夠不夠呢?小莊,小莊。 不夠的話,你活下來好不好? 往事一幕幕。 夜那么長,像是沒有盡頭,宴語涼摸索著親吻懷中的人,混雜著無盡血腥味的親吻。他不知道莊青瞿其實醒著。 他想回應(yīng)那個吻,卻動不了。他努力想發(fā)出哪怕一點點聲音,卻發(fā)不出。 身子已經(jīng)從疼痛變成了麻木,有種輕飄飄的不真實感。雨好像突然停了,又或者是他聽不到了,莊青瞿人生受過那么多次傷卻從來沒有如這一刻一般,覺得自己是不是真要死了。 死究竟是怎么樣一種感覺。 他想起好多年前,師云死的那一天。馬革裹尸尸骨無存,什么都沒剩下。他帶著莊氏準(zhǔn)備的厚禮前去吊唁探望,師律哭得不理任何人,荀長則紅著眼睛咬牙吼他。 “你滾,不準(zhǔn)進(jìn)來。” “你憑什么來看師父,你有什么臉來看師父!給我滾出去!” 和莊青瞿一起被驅(qū)趕的還有澹臺泓。 師云的死,不僅僅因為草原鐵騎強(qiáng)悍。 更因為莊氏不補(bǔ)兵、澹臺氏不補(bǔ)糧。 師云被困冰天雪地的大漠彈盡糧絕求援多次,明明糧草和援軍都近在咫尺,隨時可以過去解救,但莊氏和澹臺氏都覺得師云是對方的人,都故意不動,非要給對方一些顏色看。 權(quán)力傾軋,軋死了一心為國之人。 然而最可笑的是,莊薪火根本不認(rèn)為他有一點錯。 面對獨(dú)子痛失恩師的質(zhì)問,莊老將軍也是氣得要命,他拿起鞭子就要抽人,吼著謀逆的又不是你爹,你還小別被人騙了,那師云未必不是澹臺氏的走狗,否則怎么始終不跟我們忠臣一條心? 這大夏一朝皇帝個個軟弱無能,若沒有我們莊氏立威,早被澹臺家篡了權(quán)了。 你爹弄權(quán)也是替皇家與逆臣抗衡,便是再多罵名,將來史書蓋棺定論一定會還我莊氏清白! w ,請牢記:, 第78章 二更來啦,絕處逢生! 后來真正蓋棺定論時,莊氏一族因北漠殉國,確實得個清白名聲。 但莊青瞿其實知道,自己家里這些年弄權(quán)之中也做過許多見不得人的事,那些罪名若被挖出來一一清算,只怕會落得和澹臺家差不多的名聲狼藉。 反而早早死在北疆,全族保全了名節(jié),至今仍是配享太廟的國之忠魂。 他也不至于要像澹臺泓一樣身負(fù)罵名,隱姓埋名遠(yuǎn)走海外。 所以,還要怎樣。 …… 如果可以選,他也希望能生在一個繁花似錦、萬國來朝的明媚大夏。 能跟喜歡的人兩小無猜地長大。所愛之人眼里也只有他,沒有狡黠小狐貍,沒有宇文長風(fēng)沒有奚行檢,沒有處處都比他好的澹臺泓。 他不是權(quán)臣之子,沒有一身怪毛病。 宴語涼也不是肩負(fù)重?fù)?dān)處處隱忍計算、傾畢生之力將大夏拖出泥潭的年輕帝王。 如果真是那樣多好。 怎奈造化弄人。事實卻是莊氏和澹臺氏多年盤踞蛀蝕著搖搖欲墜的大夏,一切岌岌可危隨時轟然傾塌。 根本不可能兩全,不可能有任何好結(jié)果,他和澹臺泓都早就知道。 可明明知道,卻雙雙撐到最后也舍不得離開。究竟在等什么呢?莊青瞿也不知道。 宴語涼總有一天會對兩家動手。 就算不在北漠也會在不遠(yuǎn)的將來。就算不在錦裕三年也會在錦裕五年。 到時候再多的情誼再多的真心也注定支離破碎??捎帜苡惺裁磩e的辦法?誰又能放過誰?天下蒼生、師云,誰又被放過了? 師云死的時候,宴語涼一直沒有哭。 他一直撐到澹臺氏倒臺和燕云光復(fù)、一直撐到幽瀾城回歸版圖才終于哭了一場。 師云死時,莊青瞿也沒哭。 他和澹臺泓沒有資格哭,澹臺泓那幾日難過羞慚,不敢去見宴語涼。莊青瞿卻去了,他以為宴語涼會像荀長一樣狠狠責(zé)怪他。他想他大概會難受死,但他還是去了。 宴語涼沒有怨他。 只抱著師云的梨花白,喝得暈暈乎乎的,霧濕了雙目后喃喃說,小莊,這不是……不是你的錯。 他說朕知道小莊也很難過。 他說朕知道小莊也沒有辦法,你不要自責(zé)。 那晚燈影搖曳,滿屋子梨花白的酒香,十六歲的莊青瞿在那一晚,心里暗暗發(fā)下重誓他要一輩子在他的身邊,永遠(yuǎn)不走、哪怕粉身碎骨萬劫不復(fù)。 于是,他就在他身邊這么一路荊棘叢生走了下來。 孤單的帝王與權(quán)臣之子,幾乎是死局。中途哪一點點錯了,他們就會互相憎恨、互相埋怨、萬劫不復(f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