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淦。被反將一軍。

    莊青瞿側(cè)臉頭偷看，只見皇帝偏頭不理他，俊朗的臉繃緊著，耳朵卻是淺淺一絲紅。

    原來縱是阿昭，也有羞澀吃味的時(shí)候。

    偏他遲鈍看不出……幸好如今都懂了，莊青瞿抱緊他，一時(shí)心里被酸甜填滿。

    他終于也等到一天，阿昭會(huì)在乎他了。

    抱了片刻，嵐王又認(rèn)真跟皇帝解釋，“阿昭，不讓你見蘇栩，是因?yàn)槲液芮宄宰印Ｋ欢吹贸瞿阌衅凭`，我怕他會(huì)對你不利?！?/br>
    “他……雖是我得利下屬，卻不太聽話。而我因欠了他，有時(shí)雖覺他行事驕狂了些，卻也不忍管?！?/br>
    宴語涼歪頭：“不忍？給你個(gè)機(jī)會(huì)重說一次?！?/br>
    莊青瞿一陣寵溺無奈：“說錯(cuò)了，是管不住他。阿昭我……”

    宴語涼抱住他：“行啦。”

    嵐王在他面前向來嘴笨，他也不能總是仗著斗嘴皮子厲害就總欺負(fù)他。

    ……

    那晚相擁而眠，在莊青瞿朦朧的記憶中，似乎在他半夢半醒時(shí)宴語涼又在耳邊輕聲問了他些什么。

    他答了，或者沒有答。最終只迷糊記得身邊人俯身親了親他。

    這就夠了。

    世上唯一的親人不要他了，但至少他還有阿昭。

    只要阿昭還肯心疼他，就是無限寬慰。

    莊青瞿很少做夢，只在那一夜夢回少年時(shí)。

    他押韻著給災(zāi)民送糧的車馬，一路翻山越嶺，星夜下看著斜前方二皇子翻飛的衣袖，心中默默認(rèn)定這人。

    他想將來，他可以不要功名利祿。

    只要長伴此人身側(cè)，哪怕風(fēng)雨無晴也要寵辱與共。

    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同一個(gè)晚上。屋外大雨傾盆，屋內(nèi)蘇栩用力收拾行李。

    收拾著收拾著，每一件衣服每一方玉佩都勾起無限記憶。

    他越收越慢，最后給自己倒了杯烈酒。

    燒刀子很刺。

    酒入愁腸，無數(shù)場景涌入腦中，莊老將軍爽朗洪亮的笑，族人出門時(shí)鑼鼓喧天，高墻大戶里奢靡的亭臺(tái)樓閣與堆積成山玉食賞賜，粉妝玉琢的小少爺逐漸長大。

    一道朱門之隔，里面繁花似錦、飽暖澄明。

    而門口街邊，不遠(yuǎn)就衣衫襤褸的貧民瑟瑟發(fā)抖。

    他記得跟隨父親坐著華麗的馬車出行，臟兮兮的乞丐小孩向他投來羨慕又仇恨的眼神。

    “莊氏不除，國難未已”。他也聽過那個(gè)歌謠。

    去問父親，被好一頓暴打，從此再不敢提。

    父親說編造歌謠的人是羨慕嫉妒、包藏禍心。而先帝懦弱無能、新帝年輕懵懂，莊氏一族功高震主才會(huì)樹大招風(fēng)。

    后來，很多年，又發(fā)生了很多事。

    十年間，他并非沒有親眼看到當(dāng)今皇帝的勵(lì)精圖治。

    錦裕一年，京城里算得上繁華的也就只有東西市、王府街那兩條大街，舉國上下積貧積弱。錦裕十年卻已是春回大地、處處繁華。

    可他更心疼不服的，卻是十年間他家少主莊青瞿南征北戰(zhàn)，收復(fù)燕云、拿下賀蘭紅珠蕩平瀛洲，不知受了多少傷?；实壑唤o了一個(gè)“嵐王”的空名，在此之外卻處處挾制、隨時(shí)防備。

    嵐王府門庭清冷，相比當(dāng)年莊氏的高門大戶花團(tuán)錦簇。他作為家仆百感心酸。

    飛鳥盡良弓藏，前車之鑒比比皆是。

    越是“圣明天子”，越是有本事狠心踩著他家少主成就他的帝王霸業(yè)。

    少主居然還說，他粉身碎骨心甘情愿。

    蘇栩把那些收拾好的包裹又都拆了。

    身為莊氏家仆，即便是少主一意孤行、一條路走到黑他也必須陪在少主身邊。對也好錯(cuò)也好，一如當(dāng)年他父親陪著莊老將軍直至最后一刻。

    只是這衣服都已經(jīng)脫了，恩斷義絕的話也說了。

    他一個(gè)下仆，又哪兒能由他那么輕易就能把脫掉的衣服給穿回來？

    ……

    隔日清晨，皇帝難得比勤政的嵐王起得還早。

    殷勤幫忙穿衣梳頭，還給嵐王束上了一個(gè)特別華貴的頭冠。

    莊青瞿：“阿昭，這冠……是貢品。臣不敢僭越。”

    “沒僭越，”宴語涼從后面摟住他脖子，“朕覺得青卿戴上好看才給你戴的。你看那么多金子、那么大的無瑕南海大珍珠。也就嵐王這般光華照人才能相得益彰?！?/br>
    ……哪里相得益彰？

    莊青瞿看著銅鏡里的自己，怎么看怎么別扭。這冠做出來感覺就是為了堆寶石顯財(cái)力、而不是為了給人戴的。

    如此華麗且扎眼。

    但阿昭親手給他戴上的，他又舍不得拿下來，只能那么戴了去上朝。

    整個(gè)早朝，誰盯他他就瞪誰，很快就沒人敢多看了。

    下朝后，官員們竊竊私語：“嵐王今天朝飾甚是華麗。說是病了幾日，這一復(fù)出反而更加光彩照人？”

    “噓——你沒看嗎，他那個(gè)冠可大有文章，那可是當(dāng)年越陸王唐修璟為感謝宗主國幫忙驅(qū)逐落云特意命人打造進(jìn)獻(xiàn)給陛下的。用的是最好的南珠、寶石與翡翠、那么好的東西陛下都賞給嵐王了，嵐王當(dāng)然還不是一臉驕傲地戴出來炫耀？”

    “皇上如今疼嵐王也總好過之前與他不和。君臣和睦就好，國家之幸……”

    莊青瞿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