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上,烏衣衛(wèi)醋鋪闊少卓子昂的部分同僚們雖罵罵咧咧，但還是紛紛干活去了。

    剩卓子昂在衙門埋頭做文書。

    做著做著，默默兩行淚。

    嵐王實在糊涂。

    戰(zhàn)功卓著、殺伐果決又絕代風華、高不可攀的一代梟雄,在戰(zhàn)場上神擋殺神,卻為何最后在狗皇帝這邊服了軟。

    還是說，嵐王內(nèi)里真就是個沒可救藥的多情種？？？

    可那狗皇帝哪里有這么好，好到一個權(quán)臣為了他連江山都不要！

    可嵐王自己愛皇帝不愛江山,好多下屬本以為跟著嵐王可以建功立業(yè)、升官發(fā)財、開國元勛夢也就這么斷了啊……

    卓子昂失落地感慨自己年紀輕輕、真心錯付。

    很快到了中午。

    烏衣衛(wèi)鎮(zhèn)撫司有公廚,許多同僚回來吃飯。

    很奇怪，早上才罵咧著跑腿麻煩、極不情愿的同僚，中午回來時個個神情都與早上截然不同,身上的氣焰也都沒有了！??！

    “趕快吃，吃完再去送。下午還有三十幾戶不知送不送的完?！?/br>
    “一定要早點送到，你不知道那些老人多可憐。我早上碰到個老婆婆，生養(yǎng)了四個兒子，可輪到侍奉她時竟互相推諉。如此不孝聞所未聞，聽說她大兒子販布還挺富，哪天我非得去走一趟敲打敲打此人！”

    “唉，幸好兒孫不孝也有朝廷幫她。從錦裕三年起各地廣設‘慈幼園’，孤兒寡老都有郡縣官府贍給衣食?！?/br>
    “很多可憐人，朝廷也定期幫扶照顧。”

    “以前成天聽人說西海落云國如何如何歌舞升平、美女如云。但仔細想想大夏也挺好，前幾朝是不怎么樣，但錦裕帝在位這幾年，確實世道安穩(wěn)、井然有序，幼有所育、老有所依……”

    卓子昂聽著，心里不以為然。

    小恩小惠而已！這些同僚平日里都挺人精的，怎么只因著朝廷的這一點恩惠就開始念著朝廷好了？

    給那些孤寡幼兒的銀子哪里來的？還不是搶他家的這種富戶劫富濟貧的！

    還要他親自去給窮人送糧。

    簡直殺人誅心了。

    下午卓子昂出車時已然想好——被迫跑腿我忍，面無表情送完我就走！

    結(jié)果。

    “來來，少年郎你辛苦了，趕快坐下歇歇。東西那么重，扛著很累吧？”

    “大娘也沒什么好東西，這是自己編的竹籃，一人一個，你買菜肯定用得上。多謝你們經(jīng)常來看我們還總送那么多東西過來，你們都是好孩子。拿著拿著！”

    “這……阿婆不用！我們是替朝廷來辦公差，不能收您東西。草編的也不行！”

    “拿著拿著，不要客氣?！?/br>
    “真的不用！別這樣！剛蒸出來的芝麻餅也不用！”

    “收下收下！好孩子！”

    “這位阿公，真的不用送我吃的！這些東西都是朝廷……”

    啊啊啊，不對。他怎么開口替朝廷說話了？！

    幾戶人家送下來，老人們善良熱情已經(jīng)快要讓富商少爺頂不住，萬萬沒想到，他又在慈幼園門口被一個抹得貓猴一樣的小孩奶聲奶氣抱住了大腿。

    卓子昂出來前，本來想的是老子今天可是云錦絲的新衣服，千萬別被臟兮兮的臟小鬼給摸了！

    “大哥哥又給我們送吃的了，大哥哥真好?！?/br>
    卓子昂：怎么辦啊，動不了了??！

    為什么臟兮兮的小孩會有小花貓一樣的可愛笑容??？

    跟他一起來的同僚從口袋里掏出飴糖投喂。

    卓子昂：快快分我點！分我點就還是好兄弟！我也想喂小花貓！

    ……

    后續(xù)幾天，卓子昂東西送完了，可下了卯后總時不時往慈幼園去溜達。

    “多謝卓公子代城西卓氏醋鋪捐贈的新鋪蓋、新衣服?！?/br>
    “多謝卓公子捐銀兩修葺屋頂?！?/br>
    “多謝卓公子以烏衣衛(wèi)之名捐書?！?/br>
    卓子昂真不是人有多好多閑。

    他就是看不過小花貓們衣服都舊了，住的茅草屋又禿禿的。

    這狗皇帝鬼精鬼精，收有錢人那么多稅也不多撥點錢……唉，不過前幾年南征北戰(zhàn)，也確實國庫空虛。

    那他自掏腰包給小花貓?zhí)睃c新衣買點吃的吧，反正他家在京城開了二十八間醋鋪又不差錢！

    慈幼園乃是戶部直接管轄。

    卓子昂也沒想到他這“善舉”竟很快便在朝中官員那邊傳開了。

    朝廷官員：咦，沒想到那群烏衣衛(wèi)成天又是刺探又是抓人不做人事，偶爾還挺有人情味。看來也并非全然無可救藥嘛。

    于是乎，花朝節(jié)前三日。

    京城最為物美價廉的酒樓“杏花樓”里，一邊是黑壓壓的烏衣衛(wèi)，一邊是白衣紅帶的吏部官員，狹路相逢。

    只剩一間包間。

    店里新小二是剛從外地過來投奔親戚的，并搞不清狀況，上來笑著問：“包間那么大，各位爺看著也都相熟，不如一起？本店贈送一瓶上好的梨花白！”

    周遭吃飯群眾：“…………”

    這豈不是要作大死。

    全天下都聽過嵐王與皇帝不睦，小二也知道。他若能知眼前其實是烏衣衛(wèi)和朝廷官員，必不敢如此造次。

    然而誰讓他初來乍到，以為“穿制服”的都是朝廷命官，還在想這兩邊的衣服都挺好看，不知都是什么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