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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靄沉沉中,趙之煥的身形愈發(fā)模糊,仿佛是拜了下去。 “趙大人真是客氣?!敝軆€昌感慨。 孫熊面上卻更見憂色,“他如臨大敵,說明危在旦夕啊?!?/br> 天色愈發(fā)昏暗,唯見運河上漁火往來不絕。 “惡有惡報,善有善報,公道自在人心。大人吉人天相,定會逢兇化吉?!敝軆€昌蒼白道。 孫熊忍不住笑出來,“你說的每句話,我都曾在話本中讀過?!?/br> 周儉昌正自尷尬,又聽孫熊道,“不過每個字我都深以為然?!?/br> 二人回了泗州,好在一路無甚阻礙,到了臨淮城內(nèi)。 先前離開時,整個城便被洪水淹過一次,如今堤壩被人再度扒開,更是猶如澤國——人人乘船,戶戶劃舟,萬傾良田化為烏有,亭臺樓閣變作斷壁殘垣。 “桑田成滄海,我今日才知何為滄海桑田?!币恍腥吮鞠胂麓T馬,卻不料壓根無處下腳。 “孫秀才,”有位近衛(wèi)眼力甚好,“你看那座山,半山腰上那是不是旌旗?” 孫熊定睛一看,“恐怕那便是了?!?/br> 眾人劃船向那山頭靠去,周遭所見百姓不多,許多孫熊常見的熟面孔都不見蹤影,不知是被洪水卷走死于非命,還是背井離鄉(xiāng)另求生計去了。 最讓人心酸的是,在幾棵大樹上竟也住了人家,拿僅剩的幾塊麻木勉強做個門簾遮蔽,一家人有如猿猴一般在樹上過活。 有人掀開那門簾,一兩鬢斑白的中年男子佝僂著背出來,對著一艘船上的商戶討價還價,最終用兩貫錢買了些藥材。 孫熊定睛一看,發(fā)覺竟是原先得意樓的掌廚,他的兒子包俶還曾是縣學同窗。 “秀才可要去看看?”周儉昌善解人意。 孫熊遲疑須臾,搖了搖頭,“大事要緊,大人要緊?!?/br> 第45章 第十二章:臨危不撓 留了一人在山下看船,其余人遠遠跟著,孫熊與周儉昌偷偷潛伏至府衙之外。 周儉昌剛要叩門,被孫熊拉住,“此時欽差遠遠未至,一切都需謹慎小心,打草驚蛇是小,大人在他們手中,投鼠忌器,莫要傷及大人?!?/br> “但我們不進去,如何能確認大人安危?” 孫熊摸了摸嘴唇,忽而道:“你去找陳顯?!?/br> 周儉昌愣了愣才反應過來,陳顯便是原先的陳主簿,后來的陳縣丞,“這是泗州州府之事,你找他有什么用?” 孫熊低頭笑了笑,“他有個親戚原先在臨淮縣衙做獄卒,后來聽聞大人提點了他幾句,最終避嫌,轉(zhuǎn)至泗州府獄了。” “既如此,若是大人在他手上,定然不會受苦?”周儉昌眼睛一亮。 孫熊笑容淡下去,“難說,我不怕他在牢里吃不飽穿不暖,我怕的是審案的時候用刑。” 他努力不去想賀熙華渾身血污在稻草堆里掙扎的模樣,深吸一口氣,故作輕松道:“但不管如何,最起碼咱們能見到他,到那時再作打算吧?!?/br> 在孫熊心中陳縣丞一貫是個趨利避害的真小人,想不到此番卻是爽快,賀熙華連這種人都可收服,不可謂不厲害。 陳縣丞這獄卒親戚名曰陳皮,倒是個好養(yǎng)活的好名字。聽聞來意,倒也不推諉,答應了過一兩個時辰入夜了,便帶他們?nèi)ヒ娰R熙華。 孫熊雖心急火燎,可看看周密布防,仍是應了。 百無聊賴地躲在草叢里被蚊蟲叮了十余個包,終于那陳皮探出頭來,示意孫熊進去。 孫熊躡手躡腳地跟著進去,原本牢獄便是最不祥臟污之地,又碰上洪水,其簡陋污穢可想而知。一間間小小的監(jiān)牢里擠滿了囚犯,有幾個印象里還是采花賊,孫熊目光瞥到一人,胃里禁不住翻騰起來,若他沒記錯,這犯人曾將一孌童jian殺至死。若是傅淼想折辱他,故意將他和這些人關在一起,以他的容色…… 不敢再想下去,孫熊寬慰自己,賀家定然還有影衛(wèi)保護他,斷不會讓他落到如斯境地,傅淼亦是讀書人,不會做出這種禽獸之舉。 他養(yǎng)氣功夫不佳,此時仍有些七情上臉,那一瞬間的冷凝幾乎將陳皮嚇得一踉蹌,不由自主道:“賀大人一人一間,秀才請這邊走?!?/br> 孫熊稍稍安心,剛走到賀熙華牢房外頭,還未來得及見到人,就聽外間有人聲喧嘩。 “不好了,他們可能來夜審了?!标惼つ樕笞?。 不及多想,孫熊一個騰躍,穩(wěn)穩(wěn)地落在橫梁上,屏住呼吸,側(cè)頭往下看去。 牢房不過方寸之地,賀熙華蜷縮在墻角的稻草上,只能看見頭頂,無法確認受傷與否。 也得虧有洪水,沒有多余房舍供其刑訊,他們便只能將其他犯人趕得遠些,就地問話。 “你還不招嗎?”傅淼的臉映著燭火,顯得格外陰森恐怖。 賀熙華并不搭腔。 “我勸你還是別心存幻想,棄車保帥這事,賀鞅平日做的還少么?你如今已是顆棄子,別指望他們來救你?!?/br> 賀熙華終于動了動,聲音極輕,“既然我是棄子,那么我招供與否無關緊要。我還是那句話,君子俯仰于天地,我做過的事,我自然認,可我沒做過的,你將我活活打死,我也不認?!?/br> 傅淼冷笑,“冥頑不靈,看來你是要我接著用刑啊?!?/br> 孫熊死咬住嘴唇,定睛向下看去,果然有兩個獄卒一邊一個架起賀熙華,抬到一旁的刑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