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長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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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錦離會買琴自然也善琴,他看不上琴身自帶的琴弦,已盤腿在矮桌后,自顧換起來。更多小說請收藏:npo18. 燕云歌見他不看自己,倒也自在許多,她將東西放下后,仔細(xì)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幽靜庭院,難以想像不起眼的大門里頭竟關(guān)著一處如此奇妙的人間絕境。 此處依勢而建,天然之中巧做雕飾,小溪蜿蜒,紅梅映帶,庭院走來皆以石階鋪就,雅致非常。 再看屋內(nèi)陳設(shè),大小應(yīng)用皆呈半舊,她隨手拿起一件器物,竟是件單柄云朵玉洗,玉呈青綠色,局部有浸斑,里頭殘留的墨塊墨色沉穩(wěn),用力下壓,質(zhì)地堅硬。 是上好的玄宗墨。 她又來過道打量,一件兩人高的絹素屏風(fēng)擺在此處為內(nèi)堂擋風(fēng),她輕輕一移,紋絲不動,稍微帶力,底下很快露出一個淺淺的印子來,顯然這屏風(fēng)擺在這處已久。 不是他臨時找的住處,燕云歌在心頭想。 她天生多疑,書生出現(xiàn)的又古怪,自然容易將此事想成一個局來。 眼下看來,或許真是巧合。 段錦離在她打量的這片刻功夫,已將新買的絲弦更替,輕輕一撥,鐺一聲,音色之深沉讓燕云歌突然想起寺廟里的撞鐘聲。 段錦離見她有贊嘆之意,心中得意又極力平靜,“區(qū)區(qū)雕蟲小技,想來還能入姑娘耳?” 燕云歌點頭笑回:“我雖不善琴,卻也聽得出剛才的音渾厚天成,極好?!?/br> 段錦離薄唇一勾,“就為你彈奏一曲?!闭f著起身點了一線香。 燕云歌沒想到他有這份興致,倒也不客氣,當(dāng)即盤腿而坐。 紅泥小爐,白煙裊裊,再配以極為動聽的高山流水,若非背后偶有冷風(fēng)灌入,當(dāng)真如仙境一般。 燕云歌聽得認(rèn)真,心頭驚艷不斷,要說先前那姑娘的琴音已然不錯,在這書生面前卻連和弦都不配。 書生指法圓轉(zhuǎn),琴音清雅悠揚,那雙無限丹青手cao起琴來,比他畫作絲毫不差。 他有這樣的技藝,怎會是無名小卒之輩? 燕云歌這么想著,卻見對面琴音戛然而止,再看段錦離臉色陰沉,十分難看。 “怎么不彈了?” “姑娘為何走神!” 燕云歌驚訝,他這都能發(fā)現(xiàn)?她還來不及致歉,就見段錦離拿起一旁的裁剪,怒而剪弦。 那剪子平日做裁紙用,鋒利無比,蹭蹭兩聲,七根弦盡斷。 “你這是做什么!”她去將裁剪奪下,但是太晚了,琴弦已毀。 “好好的做什么毀琴,我不過是走神……”她想解釋,卻在段錦離極為冷淡的一眼下,怔住了。 段錦離沉默良久,久到燕云歌心虛起來,才道:“姑娘不是我的知音人?!?/br> 她本來就不是。燕云歌想說這話,又知說了會讓情況更糟。 “小生四歲學(xué)琴,五歲學(xué)畫,二十余年來除了恩師,從不肯輕易展示人前,你可知是為何?” 燕云歌沒說話。 段錦離看她一眼,恨恨道:“只因這兩樣是我心愛之物,非爭名奪利的手段,可恨我以為姑娘是可交心之人,竟拿它來取悅姑娘,倒是姑娘你好會打人臉面——”他一臉氣憤,說著抱琴要摔。 燕云歌趕緊攔下來,將琴奪過抱在手里退了幾步,看看琴,看看他,第一次見識男人也有這么大氣性的,神情頗為復(fù)雜。 “我給你賠不是?!彼谒樕y看前,說道。 段錦離哼了一聲,轉(zhuǎn)身,“我再不碰琴?!?/br> 燕云歌瞬間血液逆流,只覺自己里外不是人了。 段錦離又從內(nèi)室抱出一架琴來,燕云歌頓覺頭痛。按說他要砸自己的琴,由著砸就是,可事情因她而起,他若真將琴砸完,回頭又把罪怪她身上更不放人——豈不是還是要糾纏不清。 何況這么好的琴,也是可惜——她看了眼段錦離手里的琴,見他已經(jīng)坐下拿起裁剪,急忙忙按住他的手。 “別別,我給你賠不是,你消消氣?!?/br> 段錦離冷眼看她,“姑娘想如何賠不是?” 燕云歌愣了下,“你想我如何?” 只見段錦離將琴一轉(zhuǎn),七弦琴已在燕云歌身前。 “彈。” “你……” “瀟湘水云。” “我不會……”她甚至都沒有聽過這曲。 段錦離冷笑一聲,“姑娘這算哪門子賠不是?!?/br> 燕云歌忍了忍,雙手非常生硬地放在琴弦上。 段錦離瞧了眼,“手法錯了?!?/br> “閉嘴!”她終于惱羞成怒。 燕云歌怕是前世書院結(jié)業(yè)后就再沒有摸過琴了。 別說指法,連有限的曲子都記不得幾首,偏她彈得磕磕絆絆,那頭的人聽得更加興致盎然,甚至煨起紅泥小火爐煮起茶、取起暖。 她曲子忘得差不多,因此彈了兩節(jié)就彈不下去。 段錦離咦了一聲,“你這是什么曲子,我竟沒有聽過?!?/br> 燕云歌臉色微紅,“陽春白雪?!?/br> 段錦離忍不住輕輕笑,“可憐陽春白雪被你彈成這樣?!?/br> 他自然聽得出來,拿她打趣罷了。 燕云歌苦著臉,“我以前的教琴先生也這么說?!?/br> “哈哈哈哈……”段錦離眼底的笑再也藏不住,撫掌大笑,“姑娘,你真是好生有趣?!?/br> 燕云歌被笑得臉面全無,氣得將琴推回給他,“不知好歹,等閑人還聽不到我彈琴。” 段錦離簡直要笑岔氣,好半晌搖搖頭,“罷了,罷了,姑娘既將小生視為自己人,先前的事小生既往不咎就是?!?/br> 燕云歌可真要傻眼,得了便宜還賣乖,天下真沒道理可講了。 多難得能見她露出這樣的表情。段錦離莞爾,半起身來,卻低低俯下身去,嘴唇溫柔地吻上她, 速度快到燕云歌甚至來不及拒絕,他已經(jīng)坐回去。 “小生為姑娘再撫琴一曲。” 燕云歌這會正襟危坐,不敢走神。 只是說好一曲,段錦離卻足足彈了半個時辰有余。 燕云歌一夜未睡,又聽得這低沉悠揚之音,如何擋得住困意來襲。 迷糊間她見到有人影靠近,一雙手摸著自己的脖子,緊了緊,松了松。 直到再沒有意識。 段錦離轉(zhuǎn)了頭,看院子里月色斑駁,人影婆娑,停了手中的工筆,淡淡道:“主子深夜前來,有何示下?” 紫衣華袍男子悠悠前來,低頭望著燕云歌的睡顏,她身上甚至罩著明顯寬大的披風(fēng),嘖嘖笑道:“難得見你有客,好奇來看看?!?/br> 段錦離沉默作畫。 男子手中折扇敲了敲手心,低頭再看燕云歌睡得沉靜,忍不住用腳踢了踢,自然沒踹動,“倒是睡得沉?!氨亲右宦?,“你點了香?!?/br> 段錦離伸手將線香下面的一段竹枝截斷,揮散了余煙。 男子在燕云歌身邊坐下,折扇抵著她的下巴,生生將垂著的小臉給抬了起來,眼里有一瞬的驚艷,語調(diào)上揚道:“孤倒是好奇了,按說你與這位軒轅使臣素不相識,為何要做這一出戲,姿容雖然不錯,但你什么顏色沒見過,偏還是個男子,莫非……”他雙眼一瞇,手已朝她領(lǐng)口探去。 “元隰!”段錦離冷了聲音。 男子手指才探進(jìn)去一寸,不得不收回來。 “許久沒有人敢叫孤的本名了,阿離?!蹦凶拥哪樕嗍蛛y看。 段錦離淡然道:“我不介意再喊一聲?!?/br> 元隰‘嗖’地收起折扇,表情陰沉。 段錦離再不看人,停了筆,拾起畫布吹了吹,淡淡回道:“主子若無示下,還請快快回去,就是再不喜歡公主,也不能在這幾天被人捉到錯處?!?/br> 元隰臉色黑得能和外頭的天色相較,咬牙道:“那個公主……” 段錦離將畫布擱置,取水、烹茗、分茶,動靜之間抬眼,慢悠悠地回應(yīng),“二八年華,天真浪漫,配主子這樣的心黑之人,委實可惜。” 元隰變了臉色,很快嗤笑一聲,扇子一開,“不過一個蠢貨,能天真到幾時。倒不若你的這個——”扇子收起,又彎腰將燕云歌的下巴抬起。 段錦離捏著杯子的手一緊。 “長得一臉機(jī)靈。” 扇子離開,杯子也安然落下。 不知何時,段錦離的耳邊有人輕笑,“阿衡莫不是動心了……” 段錦離面不改色地喝茶。 元隰身子一歪,也坐在茶幾前,輕搖手中的山水折扇,頷首地挑釁,“若非動心,你何以將這把燕吟琴取出?”視線落在他手中杯盞,元隰伸手取過自己的茶,冷不丁哼了聲,“竟連茶也是難得的好貨。”啜飲一小口,回味無窮。 元隰口中的燕吟琴以梧桐作面,杉木為底,琴身木質(zhì)烏亮不說,上頭的七根弦更是以纏絲法揉制而成,利于余音回旋,是把極為難得好琴。 而往日,他想聽琴,還得拉下來臉來仗勢欺人方有成效。 聽的也不過是尋常音色。 “你對此人當(dāng)真用心?!彼曇袈杂胁桓省?/br> “主子若是為這幾句而來,還請回罷。“段錦離的聲音不急不慢,威壓之勢撲面而來。 細(xì)長的丹鳳眼微微不悅,很快折扇一收,元隰搖著笑著起身。 “你當(dāng)孤愛說?不過是可惜你琴聲雖可狀,琴意誰可聽,可笑你當(dāng)這小子是難得知音人她偏連彈琴都不會?!?/br> 元隰離去前,留有好心的忠告,“處置了罷,別逼宮里那位出手?!?/br> 段錦離一襲廣袖儒衫,青絲高束,跪坐在茶幾前,久久不動。直到外面北風(fēng)大作,那熟睡著的人皺眉輕吟,似有醒來征兆。 “來人?!彼愿馈?/br> 暗中守衛(wèi)的仆人三步并作兩步進(jìn)來,“公子有何吩咐?” “焚香,更衣。” 氤氳水汽中,是結(jié)實的胸肌袒露,紋理分明的腹肌若隱若現(xiàn),是嘩啦啦的水聲勾得人心猿意馬又得極力忍住。 燕云歌認(rèn)真喝著茶,對醒來能見此美景除了最初的意外后,是沉定下來一言不發(fā)地看著他梳洗換裝。 余香裊繞,她細(xì)嗅之下竟覺渾身溫暖,忍不住問:“這是什么茶?” “是種花酒,以香丸同煮,能調(diào)五臟,卻腹中諸疾,每冒寒夙,小生便有飲此酒的習(xí)慣?!彼焓窒坪?,目光閃耀著淺淺的笑意而出。 他已換上一襲白色的居家常服,不若穿青衫時偉岸,腰帶系以同色,勾勒出松緊有致的腰肌,竟被他穿出瀟灑不羈的風(fēng)流。 他的頭發(fā)被簡單束在背后,天青色的束發(fā)緞帶隨著他踏步走來,也跟在身后活躍飄動。 燕云歌努力平靜地與他對視,卻連一眼都擋不住,竟要忍不住閉目,暗自調(diào)息起來。 分明是孤高傲冷的人,卻在換了身衣裳后,俊逸更添麗色。 尤其是此刻眼神奇亮,仿佛看見什么心愛之物一般。 這個人…… 燕云歌有心要躲避他的視線,身前的男人卻輕輕笑了兩聲。 “姑娘如此拘泥,倒令小生不敢親近了?!?/br> 燕云歌差點底氣不足,轉(zhuǎn)了話題問:“不是說府中無人,那是何人掌的燈?”同時打量外頭的天色。 此時華燈映水,明燭煌煌,梅花窗格望出去,是庭外一株紅梅搖晃,仔細(xì)聆聽窗外動靜竟還有各家院子中傳出的絲竹和歡笑之聲,他們唱曲鬧酒,男聲女笑里夾雜著嘈嘈的牌九之聲,當(dāng)真是小隱隱于市,不可小看。 更教她意外的發(fā)現(xiàn),她一個打盹的功夫竟過去了兩個時辰? 段錦離正搗弄著香灰,聽到話也不過是慢慢抬了眼,見她看著中庭出神,不由輕笑著將香搗到蓬松,燒起紅碳,將香丸放在灰里半埋半露,由它慢慢出香。 “是小生自己掌的燈,自己燒的水,以及這一室的香氣,姑娘手中的酒,皆出小生之手,姑娘是覺得哪里不妥?”他將逐漸出煙的蓮花爐放在地板上,一腿盤坐,另一腿曲高,這般坐姿頗為慵懶。 略帶輕飄的反問,不若平常沉穩(wěn),又顯幾分親近之意。燕云歌心砰砰一跳,腦海里突然涌現(xiàn)出個荒唐的想法來——仔細(xì)再看書生神態(tài),平靜無波,更無輕浮之色,她忍不住被自己的想法逗笑,手指捏杯而起,面作吃驚地問:“看段兄雙手金貴,想也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人物,怎好做這些?!?/br> “與姑娘比,小生輕微寒士算哪里金貴。”他淡淡回應(yīng),又抿嘴笑道,“先前一別,還當(dāng)此生無緣再見姑娘,如今相逢即是有緣,小生想與姑娘暢飲都來不及,再談俗事難免俗套。姑娘,居衡敬你一杯?!?/br> 燕云歌不動聲色地回了笑,卻是輕抿了一口,不像往常一口飲盡。 “酒中無毒,姑娘放心飲就是。”他抬眼道。 燕云歌有被看穿的惱意,面上只作微笑,打趣道:“我只怕唐突了佳人,上次春風(fēng)一度不就因它而起么?” “姑娘真是會說,當(dāng)日我勸姑娘莫要貪杯,姑娘偏要勉強(qiáng),今日小生想幾杯淺酌,姑娘倒要瞻前顧后起來,真怕小生強(qiáng)了姑娘,會以身相許不成?”他挑眉嗔怒,端杯飲盡,仰頭垂眉之間慵慵懶懶,卻更顯大方。 燕云歌啞然,很快失笑。 看來這酒不喝,以身相許這四個字就要繞不過去了。 “我喝就是?!彼裏o奈飲酒。 段錦離唇角勾起,很快又為她斟酒,語氣兀自低落,“莫說現(xiàn)在落魄,便是先前,我這等手上cao持著官非的生計,也不是個能叫人托付的。小生貴有自知,豈會去耽誤姑娘?!彼豢陲嫳M,很快滿上,又是一杯。 燕云歌沒想到會聽到這么句喪氣話,皺了眉,“段兄何以……”微頓,她無意探究他的失意,她知道失勢的滋味,倒不好勸他寬心。 “妄自菲薄么?”他自若接了話,搖頭斟酒,又問,“姑娘覺得我此處如何?” 燕云歌打量著他的書房,微微頷首道:“雖藏匿于市井,卻不與世爭,更無視他人與嘈雜于不見,是處難得的悠然自得處?!?/br> “不過是尋常宅院……” “若說尋常,我也有宅院一處,前山后水,風(fēng)光不盡相同,可塵世的污濁日日傾軋,我每日奔波不停,哪有功夫停下來欣賞,相較之下,段兄這里身處塵世,又能忘卻塵世,教我不過片刻功夫,已想沉湎于此,不怪是叫仙都要流連的居所?!?/br> 她這番話討好的恰當(dāng)好處,段錦離的唇角忍不住勾起。他的愉悅掩藏不住,單手提著酒壺,想為她斟酒卻因多飲了幾杯早不勝酒力,面前重影,叫他無論如何都對不準(zhǔn)酒杯位置。 “我自己來?!?/br> 燕云歌欲接過壺柄,他卻將手掌覆上,目光無比認(rèn)真地問:“既然如此好,姑娘留下可好?” “你……” “不愿意么?” 她一驚,馬上松了手,不料他也同時松手,嘩啦啦一壺酒全灑在了她下擺上。 “我去為你找衣服……”他皺眉。 “不必不必,時候不早,我也該告辭……”燕云歌面紅耳赤地胡亂擦拭,見他真要往里去,急忙起身叫住人。 “叨擾了一日,不好再叫段兄麻煩……” 她正要告辭,前面卻傳來他輕飄飄地一句—— “落荒而逃?!?/br> “你——”燕云歌羞惱回頭,忍了一瞬,平靜道:“今日不便打擾,我改日再來拜會段兄。” 她告辭離去,卻連中庭都沒走到,已被身后的力量拉去,落入一個寬厚溫暖的懷抱。 燕云歌只覺自己被銅墻鐵壁困住,無論如何都掙脫不開,自然惱了,“松開,發(fā)什么酒瘋!”除卻男女之間身體上的糾葛,他們相見不過兩面,哪有什么感情可言,現(xiàn)在說什么心悅,當(dāng)她是那些無知的懷春少女不成。 段錦離將人抱得更緊,微熏的眼神里倒映出的全是她的影子,嗓音清麗如琴音,徐徐在她耳旁蕩開,輕嘆之余還有幾分無可奈何在里頭,“真是好心狠的姑娘,明知我百般用計只為將你留下,姑娘偏卻視而不見叫人傷心。” 濃郁的酒氣充斥著鼻尖,竟叫燕云歌這千杯不醉的酒量也有了微酣之意。 “你……究竟意欲何為?” 他聞著她發(fā)中的清香,那是他一手調(diào)制的白蘭,此時輕淡雅致,若能熏上一宿,可要從里到外花香濃泛。 他可真稀罕這姑娘能沾惹上他的氣息,便是一夜也好。 這么一個與眾不同的女子,能在江南巧遇,能叫他凡心初動,縱然顧盼生輝中各自做戲不忘算計,可超乎尋常的在意,如落筆時的靈機(jī)一動,誰能說飛鳥在水面隨意的一掠而過,便是無情呢。 段錦離緩緩的嘆息響起,松開她,往后退了退,“姑娘說看江中千帆競過,不知是心在動還是船在動,小生參詳一天,卻還不解其中奇妙,姑娘可否為小生解惑?” 燕云歌愣了愣,不解他為何在意這個,她原是隨口爭辯,心中并無答案。 她也要想了想回答,“小小竹排江中游,巍巍青山兩岸走,以竹排參照青山,便是兩岸山走,若以腳下為參照,看山恰似走來迎,山不動,便是船行……” 段錦離微微一頓,“原來如此?!?/br> 他忽然沒說話,眼神似乎凝著一層霧,又似乎有什么就要破霧而出。 “明白了?!倍五\離低頭,輕聲道:“是我的心在動……” 她怔愣出神,以為他的唇要做什么,最終卻是手指輕捻而過,依舊將強(qiáng)硬的將氣息傳遞。 段錦離閃耀著風(fēng)光的眉目輕嘆:“姑娘請回吧。今晚……多謝姑娘了?!?/br> 他沒有送她到門口,只在中庭的過道望著她的背影,久久沒有轉(zhuǎn)身。 燕云歌在恍惚中順勢離開,推門出去,果然長夜將至,萬籟俱靜,街道上已空無一人。 她回頭,燈火下的人好似還在看她,淺淺一笑。 她豈止落荒而逃,獨行路上,更因那句心動,那個簡單的碰觸心頭格外撲騰,腳下的路漫長沒有盡頭,抬頭是星星點點,匯聚成璀璨夜空。 她莫名有回頭的沖動,不知是為這黯黯陰霾,還是為那孤獨背影,她不解怎么會有如此反復(fù)無常難以捉摸的人,而當(dāng)那樣的人露出寂寥又撩人的笑容時,她心里被觸動,手抬起好幾下摸著唇,止不住的心猿意馬,停不下的想要回去—— 回去。 回去。 她咬咬牙,還是忍不住轉(zhuǎn)身,步伐更快到難以置信。 安靜的朱門,光亮逼人,她抬起眼細(xì)細(xì)一看,走前還漆黑的府門口,又在何時掛起的明燈,燈火璀璨奪目,映的她眼前漆黑的夜空一片紅火。 她差點撫掌大笑,被算計至此,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夜路難行,姑娘為何回來?”門后是他清冷的詢問。 “問我為何回來,那你又為何留燈?”她忍住笑,反問。 段錦離薄唇一抿,終是掩不住的愉悅之色,誰能想到在官場剛正不阿說一不二、極難討好的尚書大人會有如此百般示好懷柔的一天,若叫主子和陛下知道,她怕是出不去這長安大街,就要身首異處了。 他自然想要再刁難,就見門外的聲音略為無奈。 “現(xiàn)下宵禁,段兄再不開門,等會禁軍尋來,可別要怪我拉段兄下水……” 段錦離冷哼著開了門,見門外之人美目流轉(zhuǎn),裝模作樣地拱手行禮, “漫漫長夜,燕某叨擾了?!?/br> …… 船動還是心動出自佛家慧能和尚的一個典故。 看山恰似走來迎,山不動,便是船行,出自《浣溪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