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張意馳猶豫了一下,還是重新拿起手機,跟著進了廚房。廚房與客廳一樣,增加了燈與燈罩。只是重油重煙的地方,罩的不是細竹簍子,而是破舊的斗笠。經(jīng)過水洗與修剪,邊緣支棱著的竹片雜亂粗獷,頗具有農(nóng)家特色。區(qū)區(qū)一盞破斗笠罩上普普通通的白熾燈,再配上錯落的懸掛方式,一下子變的高檔。 三盞燈齊開,廚房再無半點昏暗。橘色的光照在案板的臘rou上,加上旁邊隨意扔的幾個翠綠的蒜葉結(jié)子,已經(jīng)是副畫。張意馳拿起手機,對著案板先拍了幾張,準備等下跟著炒出來的菜,一起發(fā)個微博。 龍向梅開始動手切菜,一塊極薄的臘rou切下,遞到了張意馳的嘴邊:“熟的,嘗嘗?!?/br> 張意馳就著她的手叼過了臘rou,沒嚼兩下,臉皺成了一團:“咸!” 龍向梅輕笑:“那我切好煮一下,去些鹽分你再嘗嘗。你要覺得合適,我媽大概也能吃兩塊了?!?/br> 張意馳不由的看向了龍向梅切著菜的身影,明明是最普通不過的對話,他卻不知為何品出了“家?!倍?。這是龍向梅帶給他的最深刻的印象,小姑娘身上,總帶著令人眷戀的獨屬于家的氣息。不濃烈,卻很容易記在心里。 但是,所謂的家,又到底是什么呢? 第27章 冬筍炒臘rou 刺啦——熟悉的煸炒…… 刺啦——熟悉的煸炒音效響起, 在旁拍攝視頻的張意馳默默道:只聽聲音已經(jīng)感覺餓了。姜片、蒜末、干辣椒依次下鍋。煸炒出香味后,切片的冬筍被倒入了大鐵鍋,飛快的翻炒。 “竹筍含有微量的氰化氫, 需要足夠的高溫才能讓氰化氫揮發(fā)。”龍向梅一邊爆炒著冬筍,一邊解說著,“當然, 我炒之前,已經(jīng)焯過一次水了。這樣更安全些?!?/br> 淡黃色的竹筍在裹上了油脂后, 呈現(xiàn)出了瑩潤的光澤。剛挖回來的筍,有著濃郁的香味, 是菜市場里經(jīng)過貨運儲存之后的“陳品”完全無法比擬的。一重清香后,臘rou緊隨著進入了鍋中翻炒。臘rou同樣有著特殊的煙熏過后的味道。楊章榮家的臘rou更是熏的仔細, 他們在炭火之上蓋上了甘蔗渣,甘蔗的香甜順著炭火的熱氣, 浸潤到了臘rou里。若隱若現(xiàn)的甜與煙熏味完美的融合,香味飄散去了老遠, 以至于來收筍的人都忍不住跑到廚房里來問:“炒臘rou呢?留我吃飯嗎?” 龍向梅淡淡的一個滾字,把人打發(fā)的干凈利落。 張意馳:“……”龍向梅在村里,真心霸王一樣的存在。想到此處, 他的耳尖又不自覺的紅了紅。因為龍向梅對他,確實是稱得上縱容的。哪怕龍向梅窮的連件正經(jīng)衣服都買不起, 但她硬能隨時隨地彰顯出強悍的氣場。如果他們的身份真的可以對調(diào),不知梅姐將有怎樣的風采。 張意馳閃神間,龍向梅依然不疾不徐的在炒菜。翻炒之后是悶煮, 只需要小半勺水,臘rou的咸味便會煮出來,附著在冬筍上。臘rou不會太咸, 竹筍卻有了臘rou的咸香。這是農(nóng)家一道極為經(jīng)典的冬季菜肴,大城市里遍布的湘菜館里同樣也有這道菜,但幾乎不可能完美復制這一刻的原汁原味。 汁水收干,斷火,趁著余熱,青綠的蒜葉扔進了鍋里。龍向梅沒再繼續(xù)翻炒,而是熟練的掂鍋。沉重的大鐵鍋在她手里好像沒什么重量般,將鍋里的菜掂出了個漂亮的弧度,鏡頭捕捉下,竟有美食廣告的意思了。張意馳暗中記下,決定這個鏡頭在剪輯的時候重點照顧。 冬筍炒臘rou出鍋裝盤,龍滿妹剛好送進來了擇好的紅菜薹。紅菜薹豬油清炒,簡單粗暴。囿于顏色的性質(zhì),紅菜薹在鏡頭下,遠不如白菜薹好看,但熟悉這道菜的人,已經(jīng)能想象出它的美味了。 一葷一素兩個菜,是農(nóng)家日常的標配。哪怕家里人口多,也很少像城市里那樣,搞什么幾菜一湯。無非是人少菜量少,人多菜量多罷了。張意馳補了兩個菜上桌的鏡頭,便收起了手機,期待的坐到了條凳上,等著開飯。 張意馳的飲食習慣很好,即使他特別期待冬筍的味道,也先夾了一筷子紅菜薹。但當他輕輕咬斷一根菜薹的時候,眼里立刻流露出了驚喜!賣相一般的菜薹清甜到難以形容,脆嫩的口感讓他第一次認識到了菜薹的魅力。他以前吃的都是些什么?。?/br> 龍向梅說了菜薹只留尖尖,龍滿妹想著賬本上掛著的一盤紅菜薹的價格,老實巴交的她真的奢侈了一回。不夠嫩的部位全部切了喂了雞,這會兒吃著都有些心疼??煽粗鴱堃怦Y一口接著一口,又忍不住期盼起他再點紅菜薹,因為這么奢侈的做法真的好吃! 只有幾分鐘的功夫,紅菜薹已被瓜分殆盡。龍向梅見龍滿妹和張意馳都愛吃,她的筷子早轉(zhuǎn)向了冬筍。紅菜薹嘛,地里多的是,雖然賣價貴點,她們家不常做,但也不覺得多稀罕就是了。 解決了紅菜薹,張意馳終于想起了今天的重頭戲——冬筍炒臘rou。他對臘rou興趣不大,越是耐存儲的東西,他越容易得到。品質(zhì)高低,大抵取決于要付多少錢。雖說他mama在飲食上管的極嚴,不過他這么大個人了,偷吃過一兩塊臘rou實在不足為奇。大概是被家里養(yǎng)刁了舌頭,他覺得臘rou并不如傳說中的好吃。 因此,他夾的是冬筍。頓時,鮮的他差點咬掉了舌頭!冬筍原來是這個味道!不輸于菜薹的脆嫩,有別于菜薹的清甜!恰到好處的咸與辣,還能隱隱嘗出臘rou帶來的甘蔗的香。這是什么神仙菜品!米其林再見! “我以為,冬筍是那種干干的帶著點韌勁的口感,但今天的,吃著比春筍更嫩了!”張意馳在連吃了好幾塊后,終于有空發(fā)出感嘆。 “春筍是更嫩點,但它的質(zhì)地比較松軟,不如冬筍緊實。炒的不如冬筍好吃,到了春天,我燉了給你吃。清燉和油燜都不錯?!饼埾蛎窌龅牟瞬欢?,但對于鄉(xiāng)野美食,她的水平并不比廚子們差多少。仗著現(xiàn)摘現(xiàn)炒,很多時候發(fā)揮的可能比大廚還好。畢竟很多食材,只要足夠新鮮,就會足夠美味,且這份美味,是水平與調(diào)料無法拉平的、屬于食物最原始的味道。 龍滿妹也吃的很開心。臘rou被龍向梅切片燉煮過,減少了咸味的同時,也損失了不少香味。無論是特有的煙熏味,還是豬rou原本的風味,都打了個大大的折扣。但唯有如此,她才能放心的吃上幾塊喜愛的臘味。她從生病至今,有足足一年沒嘗過臘味。偏偏冬季的鄉(xiāng)村里,每天都有臘rou飄向,實在饞的她抓心撓肺。今天總算圓滿了。她孩子氣的對張意馳丟了個感激的眼神。畢竟如果不是給張意馳嘗鮮,她下輩子都別指望龍向梅給她炒臘rou,焯過水的都別想。 一頓飯吃的賓主盡歡,裝臘rou的碗里連蒜葉子都被掃了個一干二凈,張意馳也破天荒的吃了兩大碗飯。幫著龍向梅收了碗筷后,繞著屋子消食。。 繞了兩圈后,張意馳的眼神飄向了龍向梅稱重的大稱,愣是沒勇氣踩上去看看數(shù)據(jù),自己大概真的胖了好幾斤了! 然而,成功的冬筍炒rou不代表成功的視頻。在等待電腦送達的幾天時間里,張意馳與龍向梅又陸陸續(xù)續(xù)拍攝了不少素材。再由張意馳一邊看著網(wǎng)上的剪輯教程,一邊剪出了個五分鐘的短篇。還是龍向梅原先拍過視頻的賬號,視頻上傳后,兩廂對比,無論是鏡頭、剪輯、打光都遠勝于之前自己拍攝的原始版。 但在競爭堪稱慘烈的今天,區(qū)區(qū)一個鄉(xiāng)村野趣的視頻想出頭談何容易?觀眾的確喜歡看豐收的喜悅,因為那能帶給種菜民族的人們極大的爽感。因此,為了這份爽感,各種造假應運而生。趕海是重災區(qū),沙子里隨便刨刨什么玩意都有你敢信?同樣是挖冬筍,別人一鋤頭一個,100%挖出率,直接把龍向梅60%的數(shù)據(jù)轟成了渣渣。 看著凝固的兩位數(shù)的觀看數(shù),張意馳差點自閉。他自幼順風順水,還是第一次遭遇如此沉重的打擊。 龍向梅倒是沒什么,他們村已經(jīng)折騰過好幾輪,早麻木了。太陽西斜,家家戶戶點起了燈。沒有拍攝的日子,龍向梅家又變得昏暗。她早做了兩手準備,增添燈泡的時候,在電路上分了兩組。有拍攝的時候全部的燈打開,便于出效果;沒有拍攝的時候,一切照舊。只是顧及張意馳的習慣,不再使用20瓦的燈泡,比最初的時候稍微亮堂了點。 五光十色的大城市里長大的張意馳當然依舊不適應,但他也不能強求龍家無休止的耗電。他的漁網(wǎng)沒織好,沒有任性的資格。 門外傳來一聲呼喊,略學了幾句苗語的張意馳答應了一聲,跑出了門外。門外停著輛三輪車,車上坐著個風塵仆仆的中老年男人,正是村民周季喜。他見了張意馳愣了愣:“怎么是你?梅梅呢?” “去楊章榮家?guī)兔Υ蚨垢恕!睆堃怦Y答道,“年底下他們家的豆腐好賣,忙不過來,請梅梅去幫工,滿姨也去了?!?/br> 周季喜聽到張意馳的回答,臉色沉了沉。隨即他上下打量著張意馳,半晌過后,他問:“你到底是不是龍家的郎霸公?” 張意馳連忙搖頭,略心虛的道:“我、我是來養(yǎng)病的。” 周季喜轉(zhuǎn)身從三輪車的車斗里拿了個快遞包裹,扔在了張意馳懷里。正想重新發(fā)動車子,他又停了下來,問:“楊家喊梅梅去做事,給錢了嗎?” 張意馳點了點頭。 周季喜又問:“給多少?” 張意馳遵循著大城市里不隨意透露別人薪資的習慣,說了句不知道。 周季喜的臉色又沉了些許,隱隱帶上了幾分火氣:“你晚點跟梅梅說,明天我家要烘臘鴨子,讓她去我家?guī)兔?。去什么楊家,他家只知道占梅梅的便宜,我呸!?/br> 張意馳眉頭一皺:“占什么便宜?” “你不知道?”周季喜說著冷笑一聲,“袁美珍想他兒子討個城里有嫁妝的小姐,又不舍得梅梅個勞動力。一邊不給名分,一邊哄著梅梅干活。娘賣批的不要臉!兒子學醫(yī)的了不起???都是這樣的人去當醫(yī)生,怪不得醫(yī)院那么黑!”說畢,他也懶得跟張意馳個外人廢話,一踩油門,開著三輪車突突突的走了。 獨留張意馳在寒風中呆立,周季喜的話在他腦子里盤桓,讓他的念頭怎么都難以通達。 梅梅真的被欺負了么? 第28章 失眠了個寂寞 張意馳沒有沖…… 張意馳沒有沖動的直接去找龍向梅, 畢竟遠沒有十萬火急。他抱著快遞回到了房間,才發(fā)現(xiàn)剛收的快遞,是他自己下的單, 是前些日子說給龍向梅做頭飾的材料。 張意馳揉了揉太陽xue,一方面是最近的事發(fā)生的太密集,他元旦落的水, 還沒到過年,每天精彩的好像過了好久好久;另一方面是見識到了鄉(xiāng)下的交通到底有多不便利, 網(wǎng)購電腦速度倒還可以,買點手工原材料, 居然路上跑了半個來月。愣是讓他等出了恍如隔世的錯覺。 不過鄉(xiāng)村的幽靜悠閑,與超一線城市的爭分奪秒, 也確實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臺燈下的張意馳拆開了快遞,不緊不慢的把手工配件分類歸納在一個一個的小格子里, 整整齊齊。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直至手機屏幕上的時鐘跳到了10點整, 他才聽到了院子里有了腳步聲。拉開房門,橘黃色的暖光從屋內(nèi)照亮了堂屋的一角,讓他看到了龍向梅母女兩個疲倦的神情。 張意馳滿肚子的問話憋在了喉嚨里, 到嘴邊只剩下了一句:“有要幫忙的嗎?” 龍向梅搖了搖頭,盡管疲倦, 對他說話的語調(diào)依然柔和:“時候不早了,你先睡吧,我們也睡了。” 龍滿妹房間的燈亮起, 她不舍得用電,依舊點著昏黃的舊燈泡。母女兩個快速且無聲的洗漱,只花了15分鐘, 那邊的燈滅了。 張意馳跟著熄了燈,但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來到大圓村的他一直好吃好睡,今晚還是頭一次失眠。周季喜透露的信息其實不多,龍向梅忙到晚上10點多才能休息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書特書的新鮮事,他自己連軸轉(zhuǎn)的時候,每晚12點能上床都是奢望。他不想用心疼與關懷自欺欺人,從傍晚到深夜,他所糾結(jié)的只有一件事——龍向梅與楊章榮到底什么關系!? 龍向梅那天表白后,除了平日里沒事唱歌調(diào)戲他兩句,再沒別的動作。而他自己,因為隨時可能離開,陷入了踟躕。他天性謹慎仔細,以至于在感情上也無法灑脫。他總害怕自己答應的爽快,到了離開的時候,卻傷了龍向梅。 是的,龍向梅很強悍很潑辣,但她終究只是個20來歲、無依無靠的小姑娘。真的受了傷,連個哭的地方都沒有,只能裝作大大咧咧毫不在乎。 平日里的張牙舞爪,很可能是為了掩蓋脆弱的心。 可是,他同樣也無法忍受楊家把龍向梅當備胎的做法。在村里呆了一些日子,多少對此真實世界有所了解。他不得不承認,嫁給青梅竹馬的楊章榮,確實是龍向梅極好的出路。哪怕楊章榮最后真的只能在縣城里做個大夫,至少這輩子能保證衣食無憂,比龍向梅現(xiàn)在的朝不保夕好太多了。 然而,楊家看不起龍向梅。 張意馳心中大怒:你們憑什么看不起龍向梅??? 累極而眠的龍向梅一夜無夢,完全不知道堂屋對面的張意馳在床上烙了一夜的餅,直到快天亮才睡著。凌晨6點的鬧鐘準時響起,20歲的龍向梅還沒有脫離睡不夠的年紀。卻只能深吸一口氣,艱難的爬起來,去伺候她們家那幾只寶貴的雞。 冬天日照時間太短,雞不下蛋。養(yǎng)殖場能用燈光補日照,騙的母雞一直生產(chǎn),龍向梅卻做不到。捉襟見肘到了一定的程度,是多騙個雞蛋都難以實現(xiàn)的。打開櫥柜,裝雞蛋的籃子空空如也。楊春玲出嫁那天薅來的糍粑也吃的干干凈凈。媽的,這兩天忙的忘記補食材了!待會兒小少爺起床她能給弄點啥!? 好在農(nóng)家很少真正的彈盡糧絕。龍向梅想起了二樓倉庫里儲存的紅薯,趕緊挑了幾個。她家種的是黃心的紅薯,比不上紅心的甜,淀粉含量卻更高,更適合做主食。 天光微亮,龍向梅洗好了紅薯削了皮,準備切塊的時候,想了想,又用小刀把難看的黑點一個個的挑掉。而后切塊,燒火、放豬油、煸姜蒜。紅薯塊下鍋,加水,等滾開后調(diào)小火。趁著燉煮的功夫,龍向梅走到了院子邊的小菜地,揪了一把小香蔥,以及去鄰居家的塑料大棚里,割了把空心菜,掂了掂重量,按市價給鄰居發(fā)了個紅包。 空心菜又叫通菜,跟精貴的菜薹不同,這貨發(fā)起來比野草還瘋,因此一直賣不上價。但因其不耐霜凍,到了冬天,只能種在大棚里,比其它季節(jié)貴一倍不止。好在依舊賤如野草,不用怎么打理,跟韭菜一樣瘋起來自己都怕。適合隔壁那樣只剩兩個老人家的家庭種了當蔬菜吃。 但空心菜并不怎么好吃。龍向梅只能弄回來焯水,切段,再用香油、鹽、醬油、香料粉與些許白糖調(diào)成的醬汁腌制。為了快速入味,她把裝空心菜的盆擱在了灶臺上。一大早煮飯燒水,灶臺總是熱的。 紅薯燉好,龍滿妹卻起不來床。龍向梅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站在窗外不住的數(shù)落:“要你別去你偏去!人生三苦,撐船打鐵賣豆腐。就算有了機器,你當打豆腐好玩么?多大的人了,一點輕重緩急都分不清。你要是再生病,我好不容易攢點過年的錢,又全給你買藥了。你賺的那幾個苦力錢,不夠藥錢的一半!你是打算氣死我,好回楊家去跟你那傻逼婆婆母女情深嗎!?” 龍滿妹自知理虧,縮在被子里不敢吱聲。奈何龍向梅罵起人來,那是能倆鐘頭不帶歇的,對親媽也不例外。要不是怕吵醒了張意馳,這會兒全村又該觀賞她天資卓絕的叉腰罵街的傳統(tǒng)節(jié)目了。 然而不幸的是,沒睡好的張意馳醒的比平時都早。 冬季的清晨總是濕冷刺骨,龍向梅的嘴里吐著白氣,臉上是不加掩飾的怒意。近兩天忙著去幫工,臉上又忘了及時補護膚霜,凍出了細碎的裂痕。倚在門框上的張意馳折回了屋內(nèi),擠了滿手的護膚霜揉開,走到廊下糊住了龍向梅的臉。 凍裂的傷口甫一接觸護膚霜,便激出了一陣刺痛。龍向梅的數(shù)落戛然而止,半明半暗的天光下,她看到了張意馳發(fā)紅的雙眼,皺眉問:“你怎么了?” 張意馳沒答話,把護膚霜均勻的擦在了她臉上,輕聲囑咐:“照顧好自己,別總只記得賺錢?!?/br> 龍向梅心情不好,指了指窗子,沒好氣的道:“家里有個不省心的,不記著賺錢早餓死了?!?/br> 張意馳撥了撥龍向梅有些散亂的頭發(fā),然后一把將人抱進了懷里,低低道:“沒事,有我呢?!?/br> 龍向梅一下子呆住,小哥哥昨晚是撞見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了嗎? 張意馳沒撞見不干凈的東西,他只是想清楚了一個事實。龍向梅的人生困在谷底,她窘迫到連雙“草鞋”都沒有。他父母確實不可能同意他跟個農(nóng)村姑娘在一起,可楊章榮的父母不也挑三揀四嗎?既然嫁給誰都要被嫌,那還不如嫌個大的。 再怎么說,他個人能力,也比楊章榮強太多了。 雖然與龍向梅相處的時間真的很短,短到提及婚嫁,顯得無比的倉促可笑。但輾轉(zhuǎn)一夜的張意馳很清楚,他對龍向梅的心疼是真的,吃楊章榮的醋也是真的。有時候動心只需要一瞬間。幾寸光陰,足以沉淪。 龍向梅抬手戳了戳張意馳的胸:“寶~你是做噩夢了嗎?” 張意馳輕笑:“你一邊追我,一邊管叫我寶寶,合適嗎?” “合適,我什么款的avi都吃的下?!?/br> 張意馳:“……”這貨大學里到底學了些啥啊???氣氛一秒就從晉江文學拐向了海棠文學,現(xiàn)在脖子以下都不讓發(fā)表的你知道嗎! 龍向梅的脾氣一向來得快去得也快,占了兩把張意馳的便宜,她的心情已經(jīng)多云轉(zhuǎn)晴。雙手毫不客氣的摟住張意馳的脖子,笑問:“你到底怎么了?” 張意馳實在沒好意思訴說他無病呻吟般的糾結(jié),趕緊轉(zhuǎn)移話題:“昨天有個叫周秀喜的叔叔說楊家占你便宜,讓你今天別去楊家,去他家?guī)兔??!?/br> 龍向梅笑:“楊家能占我什么便宜?做一天工結(jié)一天錢?!?/br> 張意馳猶豫了下,還是道:“周叔叔說,他們用楊章榮吊著你,讓你心甘情愿的賣苦力。不是原話,大概的意思?!?/br> 龍向梅挑眉:“你瞅著榮哥那長相,是吊的住我的樣子嗎?” 張意馳:“……”好特么無言以對。 “所以你大清早的這么主動,是被我與楊家的傳聞氣的?”龍向梅問。 “是?!睆堃怦Y爽快承認。 “嗯,那我等下去給周家滿滿發(fā)朵大紅花!” 頭一次談戀愛的張意馳耳朵紅了紅,干咳兩聲道:“你要去周家?guī)兔???/br> “不去了,他家沒什么事?!饼埾蛎方忉尩?,“他是個厚道人,看不慣袁滿娘嫌貧愛富。寧可自己虧點,也不想讓袁滿娘占我便宜。但其實他多心了,鄉(xiāng)下誰家過日子都不容易,我沒事讓他虧本給我算工錢做什么?要薅羊毛也得逮著看不順眼的人家薅啊,逮著好人薅那叫是什么事?” 張意馳噎了噎:“你是去楊家薅羊毛的!?” “廢話,年底出貨量高峰,哪哪都缺人,短工最缺,村里還沒其他的勞動力,我不坐地起價對得起霸王龍三個字嗎?你以為村霸說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