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祈看了他一眼，沉吟片刻后解釋著：“窮寇莫追，國公那邊也有只五萬人，白徹手中至少還有二十萬。”

    冬青大驚：“不是說有應天和建康有出動十萬軍馬嘛。”

    “大魏共有七十萬大軍，白家用了二十五萬，剩下的除開防御沿海一帶海盜，西北一代外族，剩下還應有二十萬，想來今日襄陽也是一場苦戰(zhàn)，但襄陽易守難攻，我在襄陽留了十萬，又請了聞春生坐鎮(zhèn)，想來可以等到我們回去?！?/br>
    容祈沉聲說道：“大燕這些年軍隊被曹忠折騰地厲害，西南和西北都離不開人，各地能抽調(diào)的兵力不超過三十萬，我這里用了十萬，就讓應天和建康的十萬去支援襄陽了?！?/br>
    冬青聽得心驚膽戰(zhàn)，差點連刀都捂不住。

    “若是，若是白徹反應過來呢。”冬青忍不住啞聲問道。

    大魏陳兵在這里可有二十萬，大燕加上潁州府兵也十三萬，堪堪差一半的兵力。

    “白徹是老將，遲早會知道的?！比萜砝潇o說道，“鳴金收軍?！?/br>
    “那，那不是……”

    “不急。”容祈揮手打斷他的話，目光看向東升的日光，瞇了瞇眼，“你看，那群鳥動了?！?/br>
    此后一月，容祈一直故作玄虛派兵sao擾被困在石磯的大魏軍，打亂他們的陣腳。

    白徹極為沉得住氣，甚至反殺過三波，大獲全勝，奈何冬日太冷，河水結(jié)冰，戰(zhàn)船遲遲不能修好。

    “爹，我們殺出去?！弊谙率椎陌灼鹄淅湔f道，“容祈不過是虛張聲勢，若真的手中有兵，早已打過來了，何必把我們圍困在這里?！?/br>
    底下副將連連附和。

    “我們的尖兵出去了嗎？襄陽情況如何，可有打下?！卑讖貑栔粋?cè)的親兵。

    親兵搖頭：“我們被盯得很死，根本出不去。”

    白徹心中一動，莫名跳了跳眼皮。

    “報！拓跋肋協(xié)同北地十萬大軍舉兵造反，官家下旨，回京勤王?！?/br>
    “中計了！”白徹看著渾身是血的尖兵，臉色陰沉。

    三月二十，被困在石磯的大魏軍在第三次突圍失敗后，全軍糧草斷絕。

    白徹在進退無路的條件下，孤注一擲，下令魏軍三天內(nèi)全部渡江，否則處死，結(jié)果碰上攔路的容祈，容祈一馬當先，萬夫莫開，在大魏軍中如若無人之地，大魏損失慘重。

    關鍵時刻，白起獨自一人策馬橫刀攔住容祈背后的兩萬大軍，護得大魏十萬大軍退回石磯。

    ——官家遣使和大燕議和。

    當夜如是流言在大魏軍中流傳。

    深夜，白徹坐在主帥帳中，臉色陰沉。

    “輸了?！?/br>
    他看著白起平靜說著：“你率軍投降，他們?yōu)榱税矒岽笪喊傩?，不會傷你姓名?！?/br>
    “爹。”白起臉色微變。

    “我和韓錚當年是同年考生，他以武入世得了一個武狀元還不滿足，非要參加科舉。”白徹盯著跳動的燭光，緩緩說道，“我是當年榜眼。”

    “是了，只有他才能調(diào)動北地高門，北地落寞已經(jīng)多年，難得出了一個出世天才，為了維護該死的榮譽，自當是唯他是從的，沿襲數(shù)百年的高門子弟與我們這些根基尚淺的學子想必總是格外耀眼而不自知。”

    他緩緩閉上眼，咽下眼中的不甘心。

    “我當年就該殺了全部北地高門子弟。”他狠狠說道，“滅門一個韓家到底是少了?！?/br>
    白起嘴角緊抿。

    “罷了，我送你走吧。”白徹抬眸看他，依然神色清明，毫無頹廢之意，“我送你去燕支，你不是一直想要找你娘嗎？”

    “我娘都死了，我去……”

    “沒死?！?/br>
    白徹淡淡打斷他的話：“她恨我滅燕支一族，我雖強留于她，但她恨我入骨……她是假死離開的。”

    “我不走。”白起跪在他面前倔強說道，“若是可以談和……”

    “不論如何我都活不了，就像當年不論燕帝如何打算，韓錚都活不了一樣，這是我和他的命運?！卑讖刈⒁曋媲暗膬鹤樱従徴f道，“而且大燕不會同意談和的，這是韓錚布的局，他們必勝無疑?！?/br>
    白起神色震動。

    “夢同，是我輸了，與你娘說，她說得對?！?/br>
    他嘴角露出一絲懷念的笑來。

    “我不走，我陪爹一起。”白起不愿離開，低聲說道。

    “得罪了?！?/br>
    白起身后突然響起一個聲音，他倏地扭頭卻還是覺得眼前一黑，閉眼前看到白徹對他露出一個釋然的笑來。

    —— ——

    四月初一，被圍困石磯的大魏軍終于投降，白徹自盡，白起消失。

    同月，大燕不同意談和，兩國正式開戰(zhàn)。

    寧汝姍看著一個接著一個傳來的捷報，心中卻一直喜悅不起來。

    ——白起不見了。

    她坐在小院的秋千上，宴清覺得歲歲很有軍事天賦，把人帶入皇宮和長生一起教學了，而她在定王下葬后就出了宮，把扶玉留在宮中。

    所有消息也不過是聽著那一張張小報才得知。

    袁令至今未歸，容祈的信來得越發(fā)少了，整個臨安都在喜悅中，可容府卻安靜得有些過分。

    “縣主。”門口傳來程星卿的聲音，“聽小春說您最近休息不好，這是給您熬的藥?！?/br>
    寧汝姍抬眸去看院門口的人。

    “我聽說老程大夫要走。”寧汝姍接過藥碗問道。

    “正是，爹身體不好了，不過我讓他戰(zhàn)事勝利后再回家，畢竟如今路上也亂得很?！?/br>
    寧汝姍點頭：“確實如此?！?/br>
    “所以我還有不少時間?！背绦乔渫蝗婚_口說道，“我真的想好好過日子，可惜了，我到底是大魏人養(yǎng)大?！?/br>
    寧汝姍脖頸一疼，整個人軟了下來。

    “得罪了?！彼е鴮幦陫櫍粗o蹙的眉間，小聲說著。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容府一片安靜。

    “星卿，你要去哪啊?！背虂硇犹嶂鵁艋\，站在角落里小聲說著，這些年他衰老了許多，整個人都佝僂著，“馬車里是是什么。”

    “我們不是要走嗎，我準備去販賣的東西?！背绦乔淅潇o地掀開簾子給人看看，馬車內(nèi)堆滿了東西，“早些做準備，估計還要再去買東西，要半個月的時間呢。”

    燈籠在風中搖晃，照得兩人面容明暗不定。

    程來杏只是掃了一眼，目光依舊落在義子身上，充滿慈愛：“好，我等你回家。”

    程星卿站在原處看著他。

    “去吧，爹知道你怕黑，給你打著燈呢?！?/br>
    “好啊，謝謝爹。”

    程星卿牽著馬繩眉眼彎彎，笑說著。

    —— ——

    “夫人不見了?！?/br>
    大魏被前后夾擊節(jié)節(jié)敗退，容祈大軍如今就停在博望山。

    冬青拿著臨安的情報匆匆而來，掀開簾子后帶來一陣熱風。

    六月的天已經(jīng)格外悶熱了。

    容祈倏地抬眸。

    “大人，有一份信被人射在門轅上?！庇H兵捧著一份帶血的信出現(xiàn)在門口。

    容祈臉色凝重，接過那份信，看了一眼就捏在手中咬牙切齒：“魏行?！?/br>
    寧汝姍被魏行擄走了。

    “他約將軍子時在博望山山頂見面?！倍嗪莺菡f道，“這里都是我們的人，他竟然還如此囂張?！?/br>
    他猶豫地看著容祈。

    “不驚動其他人，晚上去。”容祈臉上已經(jīng)恢復平靜。

    子時，天高云淡，月明星稀。

    等容祈子時按時上去時，卻只看到一地狼藉。

    “怎么回事，夫人呢?！倍啻篌@，“這里確實有營帳駐扎過的痕跡，這里有好多血?！?/br>
    容祈站在空地中，嘴角緊抿。

    “去找?！?/br>
    —— ——

    寧汝姍衣袂被吹得嘩啦直響，卻依舊睜大眼睛看著面前黑衣人，愣愣說著：“白起。”

    白起正在給昏迷的程星卿包扎傷口，聞言只是點了點頭。

    “你，你怎么在這里?！睂幦陫櫞鬼粗?，輕聲問道，“謝謝你救我?！?/br>
    白起起身，兩人隔著闖堂而過的夜風，可偏偏覺得距離是頭頂?shù)男呛釉鹿狻?/br>
    他身上再也不見臨安時的少年氣，可有莫名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一夜長大的少年總是狼狽又充滿血腥。

    “我總算明白你當年在破屋中與我說的話。”白起對著她微微一笑，星河燦爛，卻又孤寂悲涼，“確實是我殺了你爹。”

    寧汝姍不知為何，猝不及防地落下淚來，只覺得心中疼得喘不上氣來。

    “別哭了，為何每次我看到你都在哭?！卑灼鹕焓诌f出一方帕子，“你當年丟的帕子還你?！?/br>
    寧汝姍哭得越發(fā)洶涌。

    若是曾經(jīng)見過美玉，此生都將會遺憾美玉當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