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節(jié)
寧汝姍扭頭去看他。 “你不知,如今西邊的貿(mào)易大都掌握在西和州手中?!比萜沓谅曊f著,“西和州的榷場和金州避世不同,現(xiàn)在已經(jīng)龐大到不能忽視,這里突然涌進大量外族人難免不讓人多想?!?/br> “這里關著寧夫人,甚至還藏著秋嬤嬤,相國寺還是皇家寺廟,從這里快馬加鞭到梅園,不到半個時辰?!?/br> “天底下哪有這么巧合的事情。” 寧汝姍臉色凝重。 “若是那家店三年前就出現(xiàn)了,那么西和州榷場的人其實早已來到臨安,只是一直畏畏縮縮,不肯出面,但到現(xiàn)在也不愿離開?!?/br> “那我們現(xiàn)在要去把秋嬤嬤接回來嗎?”寧汝姍擔憂問著,“若他們真的是內(nèi)jian,一定會想辦法找到秋嬤嬤?!?/br> “他今日貿(mào)然出現(xiàn)攔車是為什么?”容祈若有所思地開口問著。 “他們今日是不是來見你的?!币恢背聊膹埓洪_口,側(cè)首去看寧汝姍,“剛才只有你探頭出來喊我。” 三人面面相覷,各自陷入沉默。 “所以他看到馬車上還有一個你,這才不愿戀戰(zhàn)直接跑了?!睂幦陫欉@才理順剛才的古怪之處。 “他為什么找我?”寧汝姍皺眉,驚訝說著,“我回臨安也不短了,若是想尋我也有的是機會,何必當街攔我?!?/br> “因為我們來到了相國寺?!比萜硭妓髌毯?,低聲說著,“西和州知道的消息一定比我們要多,他不主動與你說,但只要你觸碰到這里,這才主動尋你?!?/br> “呲,這么一說確實像小狼崽子會做的事情,心比天高?!睆埓哼谛σ宦暎巴鰢?,還以為自己還是部兒部落的王族吶。” “那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寧汝姍發(fā)愁,明明所有事情只縮減到兩個人身上,卻意外覺得更加棘手。 “既然他們定了用春秋小報相互傳遞消息,我們就從那里為突破口。”容祈冷淡說著,“泗州如今也躲在黑暗中,我們不如借著這個巧合,轉(zhuǎn)明為暗,看看他們到底要做什么?!?/br> “西和州既然暴露了,還會來找我嗎?”寧汝姍突然擔憂說道,“若是不懷好意,不如我把歲歲先寄放到宴家吧?!?/br> “不如我先送回云霧山?!睆埓阂哺鲋\劃策。 一側(cè)的容祈聞言心中一跳,抬眸正直又認真地勸著:“這事也不知道何時了結(jié),歲歲還這么小,放在宴家不如讓她和慕卿住一起。” 寧汝姍也覺得有些道理,不由點頭,一時間有些發(fā)愁。 “現(xiàn)在西和州要做什么也不知道,你現(xiàn)在也不太安全?!比萜磙D(zhuǎn)似無意地說著,“不如搬回容家?!?/br> 他說話態(tài)度極為正直好意,站在寧汝姍的角度,循循善誘,溫柔相勸。 “容家現(xiàn)在的護衛(wèi)都是安定軍出聲,一盞茶一斑人,保護嚴密,歲歲寄居在宴家,或者送回云霧山,也不知何時能回來,你難道舍得嗎?” 第71章 面具 夕陽西下, 容家兩間相連的小院都被籠罩在昏黃的日光中。 寧汝姍一夜未睡,好不容易靜下心來,只好坐在書桌前, 心不在焉地看著手中的面具。 面具線條濃稠, 筆觸細膩, 額頭上撒著金粉,富貴華麗,詭譎怪誕。 面具上鬼王的線條格外綿長繁雜,層層疊加, 在日光下有時隨意看了一眼, 常會讓人心驚膽戰(zhàn)。 她右手邊是十來本整整齊齊堆放著的書籍, 其中一本關于鬼神面具的冊子被翻開著,隨意放在一處,左手邊則是臨摹出來的面具線條圖文。 她畫的極為細致, 連著邊緣的圖案都事無巨細地畫了出來。 這圖案描繪偏南方蜀地陰森恐怖的華麗風格,金州借著水運, 也算靠近蜀地。 這圖案花紋, 質(zhì)地款式分明就是蜀地儺戲面具, 華麗重疊,筆鋒一道疊著一道,粗細交錯,紅黃黑金四色奔騰。 這樣近乎完美的面具,連著寧汝姍也看不出奇怪之處。 “還是要三個面具連在一起才可以?!睂幦陫櫚衙婢邅砘胤粗偎疾坏闷浣?。 這面具分量不輕, 拿在手上格外沉甸甸,面具背面也不曾有過夾層陰字,看上去不過是比市面上的儺戲金貴華麗一點。 “這面具好重?!睂幦陫權哉Z。 “蕩高點, 哈哈哈哈,再高一點?!贝巴?,傳來寧歲歲的尖叫聲。 寧汝姍放下面具朝外看去,就看到寧歲歲拉著一個新來的丫鬟給自己和鄒慕卿蕩秋千。 屋外的千秋被藤蔓纏繞著,郁郁蔥蔥,偶有小花嬌嫩地點綴兩側(cè),整架千秋格外好看。 寧歲歲和鄒慕卿兩個人坐在一個秋千上,又笑又叫,瞬間打破小院的沉寂。 要說寧汝姍搬回容家的事情,寧歲歲是最高興的,相比較整天穿過那條新搭的游廊,再走過大大的花園才能找到鄒慕卿和容叔叔,現(xiàn)在一覺醒來可以直接看到鄒jiejie更讓她開心。 兩人整天黏在一起,連帶著鄒慕卿的課業(yè)好幾次沒有完成,被容祈訓了一頓。 奈爾小孩記吃不記打,沒兩天又開始滿府亂跑了 小孩艷麗的裙擺在暮春三月的微風中一閃而過,歡聲笑語,天真稚氣。 “要是玩累了,歲歲回來練字,慕卿要記得寫功課?!睂幦陫櫶匾馔拼蟠皯舳诹艘痪洌肮P墨就在書桌上。” “知道了,會盯著的?!笔卦谶吷系姆鲇裾UQ?,眼睛亮晶晶地開心說著,“對了,小姑娘打算在這口瓦缸里種睡蓮,可以嗎?” 扶玉指了指一側(cè)放水的銅缸:“之前的魚被嬌嬌撈來吃了,一直沒補上,小姑娘突發(fā)奇想想要種碗蓮,再養(yǎng)兩條小魚?!?/br> “都可以?!睂幦陫欬c頭,目光掃了一眼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小院。 花田里的花在角落里開出絢爛的位置,狹促擁擠的角落頓時燦爛起來,葡萄藤倒是郁郁蔥蔥,翠色動人,整座院子被人精心養(yǎng)護著著,帶著不曾被歲月侵擾的痕跡,干凈平整,毫無劃痕。 她走的時候,這里的一切才剛剛布置出來,目之所及之處都是奄奄一息的生命力,雖掙扎著企圖存活下去,可誰也說不準它們到底能不能活下去。 現(xiàn)在三年過去了,這里已經(jīng)是生機勃勃,蒼翠嫩綠,帶著昂揚向上的力量。 在歡快的笑聲中,門口突然傳來腳步聲,寧汝姍的視線不由看向那扇被打通的石門處。 容祈冷如霜的側(cè)臉在拱門前一閃而過。 “世子。”寧汝姍出了房門。 正在說話的冬青手中捧著半人高的信件,聞聲一頓,抬頭看到寧汝姍笑著喊了一聲:“夫人?!?/br> “東西到了,要來看嗎?”容祈揉了揉發(fā)脹的額頭,柔聲問道。 寧汝姍連連點頭。 容祈的書房一如既往地冷淡沉默,沒有一絲顏色,正中的舊國地圖龐大顯眼,那條大紅色橫穿東西的分割線成了這間屋內(nèi)唯一亮眼的顏色。 他一在書桌前坐下就再也沒空抬起頭來。 寧汝姍坐在靠窗一側(cè)的塌上,這是容祈屋內(nèi)唯一的變化,新添的家具在日光下漆面精致明亮,頗為嶄新。 “這個彌勒榻好生精巧?!睂幦陫櫼彩堑谝淮我姷?,盯著一處的花紋忍不住夸道。 一直垂頭看折子的容祈嘴角微微勾起。 冬青立馬見縫插針地介紹著:“夫人瞧瞧,要是下棋可以把矮幾支起來,不下棋就放下,小憩一會也完全沒問題,這里還有暗格,配套的矮幾也可以放些糕點茶水。” 冬青興致勃勃地親自給她示范了一遍,眼睛亮晶晶的:“這么樣!還不錯吧。” “嗯,很好,冬青挑選的東西很用心。”寧汝姍順手夸道。 冬青卻是臉色大變,連連擺手,指了指后面的位置,擠眉弄眼:“不是我不是我,是世子!” “世子親自挑的!”他著重咬重中間兩個字。 寧汝姍看他對自己齜牙咧嘴的模樣,不由失笑,抬眸看向不遠處的容祈,認真夸道:“那世子真是好眼光?!?/br> 容祈捏著筆不說話,假裝無事發(fā)生,波瀾不驚地說著:“原先的棋桌不好看?!?/br> “原先的是單人的,現(xiàn)在是雙人的呢?!倍嗵匾庋a充說著。 “嗯,挺好的?!睂幦陫欀皇欠笱艿攸c點頭,坐在一側(cè),開始拿著矮幾上的信看著,“春秋小報的投稿還真多。” “當然,如今是臨安第一大報了!”冬青得意說著。 春秋小報在五年前在臨安異軍突起,以其毒辣犀利的風格一致備受爭議,最后甚至還受到了曹忠的圍剿,轉(zhuǎn)入地下,在黑市里發(fā)行。 幸好在三年前隨著容祈的一鳴驚人,開始悄悄死灰復燃,如今已經(jīng)一力壓倒臨安各大小報,幾乎成了讀書人人人都會看的報紙。 這么多人推崇它的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是,創(chuàng)辦小報的乃是青山學院的一名大儒,其政治立場中立,不攀附權貴黨派,態(tài)度甚至堪稱死板固執(zhí),油潑不進,只以是非論天下,不以親疏辨對錯。 小報甚至還發(fā)生過昨日還大肆褒獎的人,今日就被人批得狗血淋頭,恨不得羞憤自盡。 春秋小報扉頁上有一名言,得老夫子親自提寫,隨著小報的流傳而名聲大噪。 ——天下之是非,自當聽之天下。 榷場兩位主人選了這里作為傳信交流的話,想必是看中小報有一個奇怪的投稿方式。 可以選擇匿名投稿。 不論何人只要把想要投的稿件放入春秋小報設立的幾個站點中,但這種的稿件若是被收錄了往往是沒有稿費的。 這樣奇怪的模式導致這類的稿件不多,但一旦出現(xiàn)了,一定是針砭時弊,匕首投槍的時評,往往都是毒辣犀利,有著石破天驚之語。 冬青看著疊起來有半人高的投稿,不由愁眉苦臉。 “這幾日,朝堂大事一件都不曾下決斷,再加上政事堂推行新政,罵的人不少,尤其是宴同知還打算在太子監(jiān)開設前朝廢止的女學,如今民間已經(jīng)鬧得厲害,別說匿名的稿件,其他途徑的稿件比著平日都多了至少三倍?!?/br> “宴同知要重開女學?”寧汝姍驚訝問著。 “嗯,不僅如此,還打算設立女醫(yī)館。”冬青把稿件放在寧汝姍的矮幾前,“宴同知好生強硬,一力施壓,幾乎不給曹忠等人的反駁的機會。” “哦,也不對,曹忠最近的注意力都在世子這邊。”冬青斜了一眼另一邊的容祈,小心翼翼說著。 “是廬州的將領還沒選好嗎?”寧汝姍拆開一份信,不解問著,“不是說潁州已經(jīng)陳兵多日了,半月前的事情還沒定下嗎?” “曹忠推了兵部的人,政事堂則認為從廬州副將中直接提拔出一人?!比萜砥>氲芈曇粼诎缸狼绊懫?。 “樞密院的事情,怎么還讓政事堂插手了。” 大燕施行兩院制,政事堂管文,樞密院行武,就像曹忠在政事堂也有自己人,宴清也在樞密院安插進容祈。 兩院相互制約,卻又維持一種詭異的平靜。 “因為兵部那位推薦的曹兵被人被抓住貪污的辮子,但彈劾的折子被政事堂扣下了。” “那聽上去跟你也什么關系。”寧汝姍隨口問道。 冬青咳嗽一聲。 寧汝姍不解地抬頭看他,冬青朝著容祈努了努嘴。 她順勢望去,只看著容祈捧著折子,黑著臉說道:“我也覺得此事按理和我事情不大,我原本已經(jīng)壓下曹忠的折子,結(jié)果宴清還把事情故意給我鬧大,還故意鬧到曹忠面前,重重打他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