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jié)
“世子!” 容祈失神地站著,七竅玲瓏釘威力在此刻翻天倒還地涌了過來,攪動,翻滾,抽搐,每一下都疼得他氣血翻滾,喉嚨發(fā)癢。 ——下了這個釘,這輩子你都不能心緒起伏,你若是喜歡一個人,思念一個人,或是厭惡一個人,憤怒一個人,它就會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這么喜歡你,你卻這么對她,這是你應得的。 張春那日的話還歷歷在目,森冷憎惡的口氣宛若耳畔。 他是那樣厭惡,那樣痛恨,恨不得當日寧汝姍的痛苦加倍奉還到他身上。 他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因為別人心緒波動,可今日只是感到她的漠視便覺得心緒起伏,刺激到七竅玲瓏釘發(fā)作。 “她……”不喜歡我了嗎? 可后面那幾個字他卻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 他甚至只是這樣想著,便覺得渾身劇痛,那七顆釘子比以往來的都要兇猛,恨不得把他當場定死在原處。 “好多血?!币恢蹦诤竺娴泥u慕卿指著地上的血跡,小聲說著。 “世子……流血了?!倍啻篌@,看著被鮮血染紅的玄衣,顫抖著哀求著,“別想了,別想了……” 七竅玲瓏釘同時發(fā)作,瞬間將他變成一個血人。 —— —— 榷場深夜 “小乖乖今日害怕嗎?”寧汝姍把人抱在懷中,小聲問道。 寧歲歲打了個哈欠,大聲說道:“我不怕,我有娘,有鵝鵝?!?/br> “睡吧?!睂幦陫櫯闹募绨虬矒嶂?。 “娘,你說爹去了很久的地方,是不是不會回來了?”睡前,寧歲歲突然迷迷瞪瞪地開口問道。 “什么?”寧汝姍心中一個咯噔。 “今天jiejie說,去了很久的地方就是不會回來了,她爹娘就不會回來了?!睂帤q歲哪怕要睡了,邏輯也格外清晰,“那我爹……” 她雖然年紀小,但還是把這件事情記在心上了。 寧汝姍拍著她的背,溫柔說道:“那歲歲想爹爹嗎?” “不想啊,我都沒見過?!睔q歲聲音低了下去,“我只要娘?!?/br> 寧汝姍看著她酣睡的睡顏,響起白日里見到的那人。 她曾經(jīng)有多喜歡他? 愿意為了他反抗娘的安排,愿意為他飛蛾撲火,滿心無畏,愿意為她做成一次次的選擇。 可今日,她再一次看到那個最應該接近少年初見模樣的人,心中那點悸動波瀾卻再也沒有出現(xiàn)。 當年她摔得太疼了,疼到她失去一切,疼到她差點再也沒站起來,也疼到她把那點年少輕狂的愛意全都抹去了。 ”睡吧,乖乖,“她看著懷中的小女孩,輕輕吻了下額頭。 她已經(jīng)有家了,有了一個可愛的歲歲,她期望她歲歲平安,就想當年韓相對她的期望一樣。 那是她多年求而不得的東西,那些過往的歲月,她不想再一次經(jīng)歷,也不愿改變現(xiàn)在的模樣。 睡在寧汝姍身邊的寧歲歲當夜起了燒,寧汝姍在睡夢中立刻睜開眼。 她就是怕寧寧白日受了驚嚇,晚上會病,這才把人抱回自己的屋子休息的。 白起站在門口,低聲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寧汝姍擰著帕子擦著她的臉,用水給她退燒,聞言,搖了搖頭:“沒事,你去睡吧?!?/br> 白起看著屏風后那道隱隱約約的身影。 她全身心地投入在寧歲歲身上,似乎自她身邊來了歲歲,她的眼中只有歲歲一人。 甚至今日再一看看到容祈,她的目光也冷靜極了,就像一個擦肩而過的陌生人。 原來她不再喜歡一個人,是這樣的冷漠。 白起張了張嘴,可到底沒說出口,只是低聲說道:“我在外面,有事叫我?!?/br> 院中,王鏘大半夜被叫起來,站在角落里慌張打轉,見了白起便急忙問道:“沒事吧?!?/br> 白起點頭,沉默地坐在外面的藤椅上。 “你知道容祈來了嗎?”他問。 王鏘點頭,隨后一驚:“見面了?” “嗯?!?/br> 王鏘愣了好一會兒,信誓旦旦地保證著:“我不會讓他進榷場的?!?/br> 白起卻不以為然。 這些年,他和金均兩州打過無次數(shù)交道,每一次都能在背后看到容祈的影子。 現(xiàn)在的容祈已經(jīng)不是當年的毅勇侯世子容祈了。 三年時間,這位跌落血泥的天子驕子再一次以一鳴驚人的態(tài)度震撼著燕魏朝堂。 第45章 混亂 金州一個月時間連著沒了知州和刺史, 一個老烏龜通判也被人剝殼送去黃泉了,上上下下不少官員落馬,當然也有不少人應著亂局嶄露頭角, 但總得來說, 金州的一切如今已經(jīng)落在容祈身上。 蔣家搜出將近一百本的賬本, 全是這些年蔣方遜為曹忠在金州做的事情。 開采石礦、倒賣糧草、克扣軍餉,甚至連著御寒的冬衣和搭房的木材都能壓著一半不給士兵,其余事情一樁樁一件件都聞之令人色變。 十個賬房先生日夜不休,算了整整五天, 才把所有賬目都理得清清楚楚, 干干凈凈。 容祈接管了整個金州當日, 便忙得腳不沾地,那日的意外相見被他壓在心底,成了一道不敢回看的事。 他每日卯時起床, 子時才睡下,官驛里人來人往, 絡繹不絕, 每個人都帶著擠壓了數(shù)月的政務匆忙而來又馬不停蹄地離去。 容祈坐在書房內就像案桌上燃燒不停的燭火, 直把冬青有事看得心驚膽戰(zhàn)。 “小程大夫?!?/br> 天還未亮,冬青就看到陳星卿來送藥。 容祈雖然身上的毒早已被拔除,眼睛和腿也都恢復了,但多年沉珂,還是讓他的身體受到不同程度的損害,這幾年老程大夫為了調理他的身體一直殫精竭慮。 這次去金州歸期不定, 程來杏不放心,就讓程星卿陪同去了金州。 “那個七竅玲瓏釘是不是發(fā)作了。” 程星卿把藥碗遞到冬青手中,皺眉問道。 冬青沒說話。 程星卿嘆氣:“那釘子格外陰毒, 每發(fā)動一次都會損害身體一次,次數(shù)多了,便是以后義父找出拔釘子的方法也無濟于事了?!?/br> 冬青緊跟著嘆氣,只是含糊應了下來:“我會勸著世子的?!?/br> 程星卿也不多言,很快就會了自己的屋子。 直到今日,安定軍中衛(wèi)郎送來嶄新的賬本:“蔣方遜的賬本都已經(jīng)查清了,所有賬目都在這里,鄒府自書房燃起被燒得一干二凈,鄒夫人也在著火前被人一劍穿心,沒有留下東西?!?/br> 中衛(wèi)郎是個二十來歲的小伙子,這幾日也忙得腳步虛浮,神情恍惚。 冬青送他出來的時候,他忍不住開口說道:“老大,你能勸世子休息一下嗎,這樣下去,我們兄弟可都要累死了?!?/br> 冬青慈愛地摸了摸他腦袋,努努嘴:“你去。” 中衛(wèi)郎頓時苦下臉來,嘴里嘟囔著:“我哪里敢,我可不敢,你現(xiàn)在跟我說世子吃人我都信?!?/br> 容祈對著窗外細碎的動靜充耳不聞,賬本翻到一處糧草轉移地點時,看到幾個字眼愣在原處。 “袁令?!?/br> 還沒走遠的中衛(wèi)郎哎了一聲,腳步一轉,立馬扭身回去了。 “怎么和榷場扯上關系了?!比萜砣嗔巳囝~頭,指著其中一處地方問道,“榷場來往皆從紅樓過,自來又都是中立位置,這么一大批糧草來來回回不應該沒有驚動暗哨?!?/br> “榷場因之前金州圍困后全城封閉,雖然在一年解封后,但我們和所有暗哨都失去聯(lián)系了?!痹畋潇o說道,“兩年來,我們也一直想要再次入內,但榷場如今出入格外嚴苛,出入都需要帶著畫像的令牌,我們的人數(shù)次無功而返?!?/br> “你是懷疑大魏那邊控制了榷場?”容祈突然想起幾次三番見到的白起,皺眉問道。 “屬下倒是懷疑,兩國的暗樁都被紅樓主人拔走了?!痹钏妓髌毯笳f道,“我們之前也曾和大魏的jian細在碼頭碰面,甚至發(fā)生過幾次不必要的爭端。” “屬下懷疑,榷場主人恐生事端?!?/br> 他沉聲說道。 —— —— 遠在千里之外的宴清看著手中的密信,眉心閃過狠厲之色。 “好,好啊?!彼藓薜匕咽种械拿苄湃嗽诘厣希安苤耶斦媸菦]有王法了?!?/br> 戶部尚書李彌撿起那份信,看了一眼,緊跟著紅了眼睛:“鄒兄,鄒兄……千秋?!?/br> 余下幾人看著那份信,屋內瞬間陷入沉默。 “幸好還有一個遺孤在?!笔逃粪嵵卸哙轮f著。 宴清轉著手中的扳指,冷笑一聲:“不是說我們‘狂妄兇悖,鼓眾劫持’,那我們就讓曹忠看看什么是輿論的壓力?!?/br> “他不仁我不義?!彼麉柭曊f道,“明日讓御史臺上折子,把這件事全都推到蔣方遜身上。” “這,為何不直接劍指曹忠?!?/br> 宴清微微一笑,眼底卻是冰冷一片:“欲速則不達,見小利則大事不成,我要的是在官家心中釘下一個永遠也拔不出的釘子?!?/br> 給事中勾龍淵眉心一揚,贊嘆道:“宴相大智?!?/br> 一個可以隨意讓手下殺死朝中三品大臣的丞相,可比自己親自安排殺死三品大臣的丞相還要來得驚駭。 “不知大魏那邊派人空降到金州的是誰。”有人另起話頭,擔憂說著,“有一個戰(zhàn)神白起虎視眈眈已經(jīng)格外令人心驚膽戰(zhàn)了?!?/br> “我聽說魏帝這些年一直在國內提高糧稅,找人開山找礦?!?/br> “不會是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