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著筷子又想著。

    ——不對？不能去內(nèi)屋！

    她咽下嘴里的東西，連忙說道：“不用收拾了?！?/br>
    奈何已經(jīng)晚了。

    “今晚可要準備兩個枕頭?！蔽輧?nèi)傳來嬤嬤冷靜的聲音。

    寧汝姍咯噔一聲，手中的筷子緊了緊，一時間心臟都要跳到喉嚨口。

    白日里，容家姐妹說的話還歷歷在目。

    水嬤嬤就是來窺探容家內(nèi)院陰私的，在宮中她和容祈還裝做恩愛新婚夫妻模樣，現(xiàn)在要是被發(fā)現(xiàn)是各睡各的。

    寧汝姍背后驚起一身冷汗。

    她絞盡腦汁，憋出一個干巴巴的理由，氣虛地補充著：“我這幾天不舒服，都是一個人休息的。”

    “可要備下熱茶。”水嬤嬤神色自若地鋪好床，轉(zhuǎn)身出了屏風，關(guān)切問道。

    “不，不用了?！彼龘溟W著水潤潤的眼睛，一顆心緊懸，生怕她再問出回答不了的問題。

    “夫人可要沐浴休息?！彼龁?。

    扶玉抬眸看了眼沙漏，扶玉出去都半個時辰了，怎么還沒回來。

    “嬤嬤之前在阿姐那邊可有看到我的丫鬟扶玉?！彼龁?。

    水嬤嬤搖搖頭。

    “那勞煩嬤嬤讓人幫我找一下?！彼龘鷳n問道，扶玉不是跳脫之人，不會沒事離開她這么久的，可別是出事了。

    “自然。”她出門，對著幾個粗實丫鬟低聲說著話。

    “恕老奴多嘴。”沒多久，她反身回屋時，眉心折出一道深痕，“夫人身邊的幾個大丫鬟不恪守本分，肆意妄為，把夫人一個人留在院中。”

    寧汝姍小聲說道：“扶玉不是這樣的。”

    水嬤嬤不贊同地看著她，卻也不再多說。

    “夫人可要看會書還是繡個花？”水嬤嬤收拾走碗筷，端上茶水問道。

    “看會書吧。”寧汝姍有些拘束地說著，屋內(nèi)來了個陌生人，手腳都不知道往哪里擺。

    水嬤嬤自知自己初來乍到，不好讓夫人為難，故而體貼地關(guān)上門，在門口站著。

    寧汝姍松了一口氣，捧起小報繼續(xù)看著，這一看就看得入神。

    “世子?！本驮谒撩云渲袝r，突然聽到水嬤嬤驚訝的聲音。

    她心中一個咯噔，放下小報匆匆出門，正好碰上冬青的視線。

    冬青對著他眨了眨眼，嘴角揚起，看上去格外好說話。

    “世子?！彼驹陂T口，眼角一瞟，就看到水嬤嬤站在廊檐紅柱下看著兩人，只好故作嫻熟地接過冬青的輪椅。

    “世子怎么來了，我不是派人和你說了，我身子不舒服嘛?！彼傺b無意地隨口抱怨著，態(tài)度親昵自然，好似真的是一對新婚燕爾的小夫妻。

    容祈淡淡嗯了一聲。

    “怎么就你一個人？”他一入屋內(nèi)就側(cè)了側(cè)耳朵，沉聲問道。

    寧汝姍這才發(fā)現(xiàn)扶玉還沒回來，這才著急起來：“扶玉幫我去端飯了怎么還沒回來？”

    “另外兩個丫鬟呢？”他反問道。

    寧汝姍語塞，小心掃了一眼門口，見冬青正拉著水嬤嬤說話，這才小聲說道：“不知道?！?/br>
    話音剛落。她能感覺容祈正在看她，雖然他眼盲，但總是能讓人有這樣的感覺，那雙眼又尖又利，半點也饒不了人。

    “丫鬟都管不住?！比萜磉谛σ宦?，隨后高聲喊道，“冬青?！?/br>
    一直纏著水嬤嬤不讓她進去的冬青連忙哎了一聲。

    “世子有何吩咐。”

    “扶玉不見了，讓人去找?！彼f道，又扭頭對著寧汝姍說道，“扶玉有和你說過，會去哪里嗎？”

    寧汝姍眨眨眼，張了張嘴，不好意思說出口。

    “怎么了？”容祈沒聽到動靜，皺眉問道。

    寧汝姍猶豫很久，這才磨磨唧唧低頭，附在他耳邊小聲說道：“我讓她去找阿姐告狀去了。”

    告誰的狀不言而喻。

    容祈還未說什么，寧汝姍倒是先鬧了個大臉紅，眼睛泛上水意，連著呼吸都guntang了不少。

    還未開始做壞事就被人當場抓住，她一下子就心虛了。

    “還算有點腦子?！比萜砀惺艿剿茻岬暮粑湓诙?，綿長謹慎，像是一把小羽毛刮著耳朵。

    他避開腦袋，卻是嘴角一挑夸道，對著冬青說道，“你親自去找，先阿姐的屋子，再無廚房看看，順便去把其他兩個丫鬟一起找來?！?/br>
    冬青哎了一聲，在屋外留下幾個人，就匆匆離開了。

    寧汝姍尷尬地站在他邊上，眼珠子都不知道落在何處。

    “吃飯了嗎？”容祈不熟悉這個屋子，便沒有到處亂走，低聲問道。

    “吃了，水嬤嬤端來的?！睂幦陫檼吡搜坶T口的水嬤嬤，細聲說著。

    “現(xiàn)在幾時了？”

    “還差三刻就到亥時了?！?/br>
    容祈沉默，見她還未回過神，心中嘆氣，便對著她攤開手。

    一側(cè)的寧汝姍微睜雙眼，盯著那雙素白修長的手，在燭光中泛著溫潤的光澤，猶豫片刻這才把自己的手放進去，驚疑小聲問道：“怎么了？”

    容祈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語氣倒是頗為溫和地安慰著：“容府規(guī)格規(guī)整，扶玉不熟悉大概是走丟了，不必著急，天色不早了，我們早些休息吧?！?/br>
    那只被握在手心的手一僵，圓潤整齊的指甲微微蜷起，指甲宛若輕羽劃在手心，癢癢的。

    寧汝姍這才想起門口還有一個水嬤嬤虎視眈眈地盯著，這才倏地回神，連忙說道：“我扶世子進去休息?！?/br>
    站在角落里的水嬤嬤抬眸，對著寧汝姍說道：“老奴先去鋪床?！?/br>
    寧汝姍扶起容祈，聞言只是眨眨眼，發(fā)出一個疑惑的尾音。

    水嬤嬤不由心中嘆氣，對著她比劃了一個手指頭。

    她恍然大悟，連著呼吸都亂了一下，很快又調(diào)整呼吸，點頭說道：“勞煩嬤嬤了，被褥在黃梨木的攀枝長柜中?！?/br>
    容祈牽著她的手，捏著她細長軟嫩的手指，從鼻尖發(fā)出一聲冷哼，微微用力，壓低聲音問道：“瞞著我什么？”

    寧汝姍吃痛，想抽回手，卻又被人牢牢握著，不由感嘆自己今日禍不單行，運氣極差，可出了事坐以待斃又不行，只好附在他耳邊，把第一個謊重新拿出來敷衍著。

    ——“下午鋪床時我說我身體不適所以拿走了一個枕頭，她現(xiàn)在在重新鋪床呢?！?/br>
    討好綿軟的聲音在貼著耳朵響起，guntang綿長的氣息隨著呼吸逐漸逼近，混著那股近乎凝成實質(zhì)的梅花香味，那只小雀不知不覺順著耳朵落到他的心跳上。

    每一下的跳動都帶過羽毛拂過心尖的顫動。

    “你只有一個枕頭？”他把玩著手中的小手，突然發(fā)問。

    寧汝姍語塞。

    “這個不是重點?！彼詈笞煊矎娬{(diào)著。

    容祈也不知為何突然不高興了，冷哼一聲，不再理她。

    “小貓呢?！睂幦陫欀缓觅M盡心機岔開話題，活躍氣氛。

    “除了貓，不知道說什么嗎？”容祈又開始陰陽怪氣地問道。

    寧汝姍看著他潤白如玉的側(cè)臉，小聲說道：“我還想問你怎么又生氣了?！?/br>
    容祈氣結(jié)，還未說話，就聽到屏風外轉(zhuǎn)過的腳步聲，這才咬牙忍住。

    “請世子和夫人休息吧?！彼畫邒叽蛩闳シ鋈萜?，卻被他避開。

    寧汝姍見狀，上前牽住容祈的手，笑說道：“我來吧，嬤嬤今日辛苦了，這里有我呢?！?/br>
    水嬤嬤束手站在角落里，低眉順眼說道：“不辛苦，只是今日夫人的幾個丫鬟都不在，不如讓老奴……”

    “滾。”

    容祈狠厲駭人的聲音在屋內(nèi)響起。

    水嬤嬤下意識抖了一下，那一刻她感覺到澎湃殺意，多年來的宮廷生涯讓她心中的趨利避害的預(yù)感幾乎瞬間先替她做出反應(yīng)。

    她后退了一步。

    寧汝姍也終于松了一口氣。

    屋內(nèi)燭火被吹滅，寧汝姍和容祈在黑暗中和衣躺著，中間隔了半壁寬的距離。

    過了許久，輾轉(zhuǎn)發(fā)側(cè)，還未睡去的寧汝姍正準備小心翼翼地抬頭向外看著，卻被人按了回去。

    “在外面。”容祈閉眼，聲音含在嘴邊。

    屋內(nèi)是水嬤嬤的呼吸聲，宮中之人呼吸聲一向清淺悠長，宛若微風，不仔細聽根本難以捕捉。

    容祈自幼耳聰，比寧汝姍聽得清晰一點。

    他甚至能感到水嬤嬤正站在門口。

    寧汝姍渾身僵硬，小心翼翼地重新躺回去，剛一躺起，就看到容祈翻了個身，正對著她。

    黑暗中只能依稀看到他的輪廓，還有那點若有若無的藥味縈繞鼻尖。

    “怎……怎么了？”她捂著嘴，不解地問道。

    “睡?！比萜黹]眼說著，“翻來覆去，聽得見。”

    寧汝姍頓時僵在遠處，連著呼吸都忘記了。

    容祈在黑暗中無聲地勾起唇角。

    “我……我睡不著?！彼詈罂嘀樥f道。

    她身邊最多也就是扶玉陪著她一起睡覺，身邊多了一個人強烈的存在，無論如何也是睡不下去。

    尤其是這個人是她曾經(jīng)喜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