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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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玉連忙扶著人出了門,按理新娘出嫁程序頗多,但寧家卻又有些古怪,連拜別父親主母的大禮都沒有,一切從簡,可又聽說嫁妝不減,九十九臺大紅色嫁妝一早就在大院前放著。 喜婆不敢多問,臉上笑意不減半分。 寧家門前迎親隊(duì)伍里的幾個行郎剛剛走完三催四請的流程,好不容易等寧家人松了口,閑話間就看到有嫁衣女子在花園內(nèi)娉婷而來,圍簇在門口的人瞬間熱鬧起來,敲鑼打鼓聲重新響起。 茶酒司儀的聲音在樂聲中熱烈響起。 “在下冬青,世子爺身體不適,特命屬下迎接世子妃?!币粋€含笑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寧汝姍悄悄抬眸看去,只看到一雙含笑燦爛的眼眸,濃密眉毛,漆黑大眼,端得上一個意氣風(fēng)發(fā)少年郎。 “有勞?!彼p聲說道。 “今日勞煩冬侍衛(wèi)了。”寧父站在寧汝姍身側(cè),笑說道。 “不敢當(dāng),職責(zé)所在?!倍喔l說話都是笑臉盈盈,不卑不亢,彬彬有禮。 寧汝姍盯著自己腳尖的大紅色繡鞋,出門前忍不住扭頭向后看了一眼,依舊沒見到自己想見的人,那雙未語三分笑的眼眸終于是暗淡下來,最后還是斂眉,伸出右腳,踏出寧府大門。 “上轎?!彼緝x大聲唱和道。 直到馬車逐漸消失在青蘿街,寧父這才長嘆一口氣,一扭頭看到大堂內(nèi)站著的一對母女,臉色一變,摔了袖子,直接朝著書房走去。 “娘?!睂庢澪∥〉睾傲艘宦?。 “別怕。”寧大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臉上帶笑,眼底卻是一片冰冷,“那賤/人能替你嫁給那瞎子,也算是對得起我寧家的養(yǎng)育之恩,你爹拎不清,你若是害怕這幾日去你外祖母家避避風(fēng)頭?!?/br> 寧姝眼角含淚,素衣蔽體,弱不勝衣,頗有楚楚可憐的三分滋味。 那邊馬車緩緩悠悠地到了毅勇侯府,寧汝姍也不知是餓的,還是緊張的,一時(shí)間只覺得自己心跳極快,手指在微微顫動。 她甚至能聽到陰陽先生拋灑五谷豆錢彩果掉落在地上的聲音。 “下轎?!鞭I門被人掀開,一席華貴明亮的青氈花席落在轎前,一直延伸到毅勇侯府門口。 身著粉色衣裙的女子捧著鏡子在門口的花席上緩慢倒行,數(shù)個同樣裝扮的女子舉著蓮炬花燭站在一側(cè)。 喜婆牽著寧汝姍下了喜轎,踩在地上鋪好的青氈花席上,雙手緊握卻扇,臉頰不由暈開紅暈,只覺得越發(fā)緊張。 前面便是她年少慕艾之人的府邸。 他就在自己前面,只要自己跨過去就能觸碰到他。 這個突如其來的想法讓她頭皮發(fā)麻,跨過一個皮光緊致的馬鞍。 “年年平安。” 緊接著是邁過一桿黃金雕成的秤。 “稱心如意?!?/br> 她邁入大門時(shí),鞭炮聲混著敲鑼打鼓聲驟然響起,陰陽先生像是不要錢一般地撒著糖果果脯,氣氛熱烈而喜慶。 寧汝姍最后被引到新房內(nèi)。 “都先退下吧。”扶玉把人都支了出去。 聽到大門咯吱一聲關(guān)上,寧汝姍這才放下早已酸軟的手臂:“儀式都簡化了,沒想到還是這樣累人?!?/br> 扶玉給她揉著手臂,咬了咬唇,猶豫地看著她:“夫人好狠的心。” “娘就這個脾氣。” 她一笑,黑如鴉羽的睫毛便顫巍巍地蓋住狹長泛紅的眼尾,顯得溫柔而可親,手中的陳舊帕子在手心反復(fù)揉捏著。 扶玉看著她的笑,最后也跟著笑了起來。 新房布置并不熱烈,只有一對手臂粗大小的蠟燭還在強(qiáng)烈地昭示著今日是個大喜的日子。 隨著蠟燭越來越短,寧汝姍的心情越來越忐忑,手中的帕子幾乎要揉出洞來,屋內(nèi)的火盆燒得炙熱,連帶著臉上的紅暈也逐漸暈開。 “是不是出汗了,妝花了嗎?”寧汝姍的目光自緊閉的大門上收回,扭頭問著扶玉。 扶玉仔細(xì)打量著,捂著嘴笑說道:“好看得很,世子一定喜歡?!?/br> 寧汝姍抿著唇笑了笑。 “外面的宴會還在吃嗎?”她看了眼沙漏。 扶玉搖搖頭:“不如我去看看?!?/br> “算了,初來乍到,還是穩(wěn)重點(diǎn)?!睂幦陫櫝雎曋沽怂哪_步。 “不礙事……” 就在此刻,右側(cè)床頭窗戶的位置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你說世子晚上來嗎?” “世子今日宴會都沒露面,都是大娘子出面的,一看就是……”說話的人極為不屑。 扶玉氣得牙齒發(fā)癢,奈何被人死死拉著。 寧汝姍沉默地聽著,脈脈秋瞳雙眸在燭光跳躍中似有一團(tuán)火,卻又在搖曳中逐漸暗淡下來。 “吵什么,該換班的換班,沒得規(guī)矩的小蹄子?!币粋€嬤嬤低聲且嚴(yán)厲地打斷她們的話。 屋外安靜下來。 “不是早就預(yù)料會這樣嘛。”寧汝姍抬眸笑了笑,帶著安慰。 她雖然如此喃喃自語,但依舊難掩失落。 “來不來都會派人來說一聲的?!彼种械膮s扇無力垂落下來,長長的睫毛垂落在眼尾,留下一點(diǎn)淺淡的陰影。 “對啊,容家是大家,總不會連這點(diǎn)禮數(shù)也沒有?!狈鲇駨?qiáng)笑著安慰著。 只是主仆二人等到兒臂粗的蠟燭只剩下一截時(shí),依舊沒見到有人推門進(jìn)來,整個容家大院的人好似在隨著夜色都消失不見了,只留下這間屋內(nèi)的一點(diǎn)光輝。 角落邊上的沙漏轉(zhuǎn)了個圈。 ——亥時(shí)了。 寧汝姍在迷糊的睡夢中倏地驚醒,迷茫地看著昏暗下來的房間,最后落在只剩下半截的燭光中。 有些刺眼,刺得她眼睛發(fā)疼。 ——“小姑娘愁眉苦臉做什么,逝者如斯夫,不亦樂乎?!?/br> 眉目俊朗的少年站在高高的石頭上,墨發(fā)青衣,神采飛揚(yáng),指著滔滔不絕的江水,意氣風(fēng)發(fā)地笑著。 這一笑便徹底刻在她心底,讓她義無返來到這里。 她滿懷期待,卻又被現(xiàn)實(shí)打敗。 “世子想必忘記了,姑娘不如先沐浴休息吧?!币粋?cè)的扶玉也驚醒過來,勉強(qiáng)笑著安慰道。 寧汝姍沉默地聽著,小心翼翼地折疊好手中皺巴巴的帕子,視線落在那個發(fā)黃的‘嬌’字。 他是不是忘記我了? 燭火噗呲一下熄滅了,寧汝姍的視線暗了下來,遲鈍地想著。 就在此刻,一直沉寂的屋內(nèi)響起一陣敲門聲。 寧汝姍眼睛一亮。 第2章 相遇 “世子病了?!?/br> 說話的人是一個嬤嬤,自稱是春嬤嬤,一張口,嘴角兩道紋路就格外刻板嚴(yán)肅。 “夫人早些休息?!彼瓛吡艘谎蹖幦陫?,態(tài)度恭敬中卻帶著冷淡。 容家父輩戰(zhàn)死沙場,用骨血尸骸堆積的功名富貴,總是難以被消磨干凈的,到了容宓容祈一代,家中只剩下他們兩人,容祈又突遇大變,逼得他們今日不得不娶了個外室女。 春嬤嬤心中暗恨寧家趨炎附勢,捧高踩低,竟然敢拿著外室女敷衍人。 “奴婢就不打擾夫人休息了?!彼?guī)規(guī)矩矩行了個禮。 寧汝姍抿了抿唇,還是讓扶玉親自把人送出院門。 扶玉回來時(shí)神色惶恐不安,寧汝姍卻是反過來安慰著:“既然世子病了,那我們就早些休息吧,你今天也陪我睡把。” 扶玉比她大幾歲,一向最是包容她,忙不迭岔開話題,扶著人卸妝沐浴休息去了。 只是這一夜,寧汝姍注定睡得不安穩(wěn)。 夢中反復(fù)出現(xiàn)漫天大雪,還有無數(shù)哭泣嘶吼的聲音,以及少年自馬上從天而降的瀟灑模樣。 眼眸明亮,嘴角含笑,意氣風(fēng)發(fā)。 ——“小姑娘為何總是皺著眉?!?/br> ——“世子不是癡念二娘子嘛,一個上不得臺面的外室女哪里配得上世子?!?/br> ——“人這輩子總該向前看的,心思太重可不好?!?/br> ——“你要做什么與我何干,只是你出了這扇門,就不要再回來了。” ——“帕子擦擦臉,回去吧,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的?!?/br> 她在迷迷糊糊間,一時(shí)間也分不清到底是誰在說話。 一會兒是年少的世子站在狼狽的自己面前爽朗地大笑著,對著她的困境視若無睹,好似這世上沒有他邁不過去的坎。 一會兒是大婚前眾人不屑鄙夷的視線,連著母親冷漠的眼神都深深留在心底,久久不散,好似她是這世間最不堪的模樣。 夢中喜悅交雜著難過,讓她在喜悅和窒息中徘徊,壓得她要喘不上氣來。 屋外傳來打更的聲音,清脆而利索地敲了三下,余音回蕩。 扶玉擔(dān)憂地看著輾轉(zhuǎn)發(fā)側(cè)的人,慢慢伸手握住她冰冷僵硬的手指。 “姑娘別怕?!彼p聲念著。 隔壁院子,冬青目不斜視地站在角落里,書桌前,坐在輪椅上的人正在沉默地寫字,骨節(jié)分明的修長手指握著狼毫,快速又隨意地寫著。 寫的是今日白天大姑娘給他念的策論,若是有心看去,便會發(fā)現(xiàn)文章和白日里念的,竟然一字不差,一字未落。 乍一看,這場景和常人無異,可仔細(xì)看去,便會發(fā)現(xiàn)屋內(nèi)光線格外昏暗,但眼前揮毫潑墨之人毫無阻礙,再細(xì)細(xì)看去便又會發(fā)現(xiàn)他的眼睛毫無光亮,黯淡如蒙塵明珠,死氣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