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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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霜策徑直穿過外間,進了內(nèi)室。宮惟尚自昏睡在榻,面容灰白眉心緊蹙,似乎在昏迷中仍然忍受著不為人知的痛苦。徐霜策二指摁在他眉心氣海上,迅速灌注進去磅礴、精純的靈力,如怒海漲潮連綿不息,洶涌直貫元神! 換作任何門派宗師,都經(jīng)不起這么巨量的消耗,但徐霜策絲毫未停。一開始就像泥牛入海,不論多少靈力灌注進去都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足足一炷香時間后,宮惟發(fā)青的嘴唇終于透出一絲血色,氣海中也總算積聚起了微許靈力的漣漪。 “補、補上了!” “天補上了!” …… 殿外傳來此起彼伏的呼喊,眾目睽睽之下,天空中那道黑洞竟然自己開始“愈合”,終于消失不見,那詭異致命的涼風也隨之徐徐平息。 有人驚魂未定,有人喜極而泣,有人還在四處尋找憑空消失的師弟師妹……徐霜策終于收回神識,疲憊地一拂袖,十二道殿門頓時閉攏,寢殿內(nèi)恢復了空曠和安靜。 寬大的床榻上,宮惟似乎終于暫時擺脫了噩夢,呼吸平穩(wěn)輕細,長長的眼睫烏黑如同鴉羽。 徐霜策凝視著他,耳邊響起深淵下度開洵嘶啞的聲音: “這座龐大的幻境已經(jīng)開始脫離控制了。沒人知道它還能運行多久,但維持它的法力正在被漸漸耗空……” 耗空之后呢,會發(fā)生什么? 天穹坍塌,大地開裂,所有人都在滅世的洪流中回到現(xiàn)世? 現(xiàn)世凝固的時間開始恢復流動,升仙臺上的宮惟在絕望中被他一劍貫心? “你不會死的。”徐霜策盯著宮惟平靜的側顏,輕輕道:“要是你死了,我就蕩平鬼垣,掀翻地獄,上窮碧落下黃泉……也要把你帶回來?!?/br> 他俯下身,在那冰涼潔白的眉心中印下一吻,腦海中再次想起宮惟的話——瞳術以目力為限,鏡術以光影為限,除非是…… 除非是夢。 記憶深處閃現(xiàn)出幾段零碎畫面,漸漸清晰起來,徐霜策壓緊了形狀鋒利的眉角。 當年刑懲院長與滄陽宗主針鋒相對的時候,他們之間確實有過一段關于“夢境”的對話。但那已經(jīng)太久遠,且隱秘猶如彼此的感情,多年來從無第三人知曉。 “——你知道么,徐白?!蹦翘禳S昏時,滄陽宗書庫深處的角落里,宮院長唇角輕柔地挨在他耳邊,笑吟吟道:“若是我白天看見一只蝴蝶,那天夜里一定會夢見你?!?/br> 作者有話要說: 應愷:“你就老實說了吧徐霜策,跟我搏斗上百招手上頭發(fā)都沒掉,其實你打架時一心只想著保護那根頭發(fā)對吧?” 第67章 那是宮惟上任刑懲院長的第一年, 也是徐霜策對他閉門不見的第二百三十六天。 宮惟突然出現(xiàn)在了滄陽宗大門前,手中高舉盟主印,要求徐宗主親自出面, 領他去滄陽宗書庫查閱一本古籍。 每個門派都有自己的密藏, 除非盟主親自下令, 否則絕不輕易示人。至于宮惟要求看的這本古籍確實屬于滄陽宗所有,但因為大部分卷帙散失, 早已多年不見天日,只是傳說內(nèi)容與失傳已久的天下第三大幻術有關。 天下三大幻術,其一為“鏡通陰陽”, 那個“鏡”指的是上古神器千度鏡界。沒人知道它是何朝何代所制、或是哪位神仙飛升時所遺, 只知道它目前存放在刑懲院中, 由盟主應愷與院長宮惟兩人全權控制。 其二為“壺中日月”, “壺”指的其實是瞳術。一旦發(fā)動便瞬息起效,可以將目力所及范圍內(nèi)的所有人都控制住,煉成此法的修士眼神璀璨、猶如日月之輝光, 但像宮惟這樣一只緋紅眼珠天生自帶法門的,就只能用妖異來形容了。 至于其三,因為失傳多年, 所以眾說紛紜,天底下沒人知道它到底是什么, 只是曾經(jīng)有傳言說可能與滄陽宗這本殘存無幾的古籍有關。 宮惟一直想方設法要溜上滄陽山找徐霜策, 奈何屢吃閉門羹,如今終于說動應愷給了他這方盟主印,以前來鉆研學習為名義,堂而皇之地出現(xiàn)在了——或者說是賴在了滄陽宗大門口。 徐宗主堂堂天下第一人,這方盟主印能不能號令得動他其實很難說。但溫修陽在上山通傳之前, 只見宮院長一手拎著那枚盟主令晃悠,一手背在細窄的腰后,笑嘻嘻地探身過來道:“要是徐白不肯見我的話,你就對他說,本院長今天可是穿了正月里做的新袍子呢?!?/br> 他說的“新袍子”是指一件燕脂色絲緞繡暗金楓葉紋的外袍。宮院長通身皮膚白得發(fā)冰,深紅暗金這樣的顏色在其他名門宗師身上會顯得穩(wěn)重,在他身上卻有種說不出來的迤邐光暈,只往那里一站,就讓人忍不住心馳神往,想多看看他。 溫修陽也忍不住看了兩眼,心說可你不論換什么新袍子都跟我們徐宗主沒關系啊,你又不是他的什么人,為什么你穿了件新衣裳,他就會想出來見見? 宮惟自己大概也覺得誘惑力不太夠,又笑吟吟招手把溫修陽叫回來,補了一句:“還有,我昨天晚上夢見他啦?!?/br> 溫修陽當時年紀也還小,差點沒翻出個白眼,幸好沒敢造次,忍氣吞聲地上去了。 他通傳的時候徐霜策正高居于天極塔上打坐,溫修陽跪在地上,先把宮院長手里拿著盟主印的事說了,屏息等候片刻,果然沒見上面?zhèn)鱽砣魏畏磻K荒苡钟仓^皮把宮院長換了新袍子、昨晚做了什么夢這類瑣碎小事也說了,說完自己都覺得荒唐rou麻,還沒來得及請罪,突然只聽前方玉座上輕輕一動。 徐霜策竟然起身睜開了眼睛,淡淡道:“既然有盟主印,就見一面吧。” 那天溫修陽徹頭徹尾都是糊涂的,只知道閉關多時的徐宗主親自下了山,摒退周遭門生弟子,一言不發(fā)地俯視了宮院長周身衣袍半晌,才轉身冷淡道:“過來?!?/br> 宮惟一點兒也不在意徐宗主的態(tài)度。他已經(jīng)記不清上次兩人相見是什么時候了,眼下只要再見到徐白就很開心,一路上腳步輕快極了,見到什么都要問一問:“徐白啊,你最近在忙什么,怎么都不來仙盟找我呀?” 徐霜策道:“閉關?!?/br> “閉關不是應該靈氣充沛的嗎,你怎么搞得這么憔悴,你上次出關是什么時候呀?” 徐霜策沉默片刻,才低聲道:“二百三十六天以前?!?/br> 宮惟大驚:“這么久都沒出門!你不會悶得慌么?!” 徐霜策牙關微微咬緊,半晌道:“修士理當清心寡欲,不理凡塵中事?!?/br> 宮惟遺憾道:“你這可就不對了徐白,凡塵中事才是這世間最好玩兒的事。我跟長生這段時間把大江南北都逛遍了,吃了臨江都的花雕醉雞、喝了京城的春闈狀元紅,順手去渭水殺了頭妖獸,還坐了運河上的龍舟。啊對,我倆還結伴去勾欄院里開眼界,長生那小子什么都不懂,本來覺得沒什么意思,誰知他竟然撞見了偷偷跑來喝花酒的凡間小皇帝……喂我說徐白!你怎么突然走那么快,等等我??!” 滄陽宗號稱天下第一門,自然也是最有錢的門派,其密庫占地廣袤,古籍密寶浩如煙海。徐霜策親手開了藏書大殿的門,兩人一前一后在高不見頂?shù)臅苤写┧罅舜蟀雮€時辰,才在迷宮深處的某個角落里停下了。 宮惟倍感新鮮,一路東張西望,還不停地抱怨:“徐白,你們滄陽宗這藏書庫也太古老了,非要這么硬靠腳走嗎?就不能派人整理整理,以后要找哪本古卷,隨口一喚便能隔空取物,招之即出?” 徐霜策冷冷道:“你若不想走,大可以回去?!?/br> 回去之后下一次見徐白還不知道要等多久,宮惟立刻:“那我可不回去?!?/br> 徐霜策道:“第一百八十三排左起第五卷 ?!?/br> 從頂往下數(shù)是第一百八十三排,但離地距離卻比宮惟的頭還高。宮惟仰望著那卷斑駁的玉簡,伸手想捏個隔空取物的法訣,眼珠一轉又止住了,狡黠地背著手道:“徐白,你們這藏書庫連法術都不能用,我可夠不著。要不你把我抱上去吧?” 徐霜策置若罔聞。 宮惟道:“我把你抱上去也行?!闭f著袖子一摞就想來摟徐霜策的腰。 滄陽宗主略微一避,就躲開了,伸手將袍袖一拂,高處那卷玉簡便自動出現(xiàn)在了他的手上,甩手扔給宮惟。 宮惟頓時“哈”了聲,撫掌道:“我就知道這里是可以用法術的!你只是想誆我跟著你走路受累罷了!” 徐霜策拂袖而走,來到藏書大殿高高的雕花窗邊,腳剛落地便施了個五鬼運籌術,整套檀木書案與坐墊自墨玉地磚上升起。他一掀袍轉身坐定,只見宮惟已經(jīng)自來熟地湊了上來,將那殘缺不全的玉簡攤在了書案上,笑道:“這卷名應該是叫夢什么什么,但上面的文字也太古了。到底是何時被你們滄陽宗收藏的呀?” 徐霜策道:“不知。” 宮惟瀏覽片刻:“你真沒來偷偷研習過嗎?世人都說這就是當世第三大幻術呢?!?/br> 徐霜策淡淡道:“傳言罷了?!?/br> 藏書大殿廣袤、寂靜,這隱秘的角落終年籠罩在昏暗里。宮惟這個人一來,就仿佛把整個世間的聲色風流都席卷而至,看似與周遭青燈古卷格格不入,但他身上又有種奇異的文雅之氣,微妙地與整座殿堂融為一體。 徐霜策移開目光,只聽宮惟突然頭也不抬道:“徐白?!?/br> “……” “你剛才在看我?!?/br> 徐霜策吐出兩個字:“并未?!?/br> 宮惟得意道:“看了就看了,別不承認嘛。我這段時間和長生一道下山游歷,才發(fā)現(xiàn)不論到哪兒都有很多人偷瞧我,還有人假裝偶遇來搭訕,問我家住何方作何營生,想與我交個朋友……” 徐霜策下頷線繃得極緊,但宮惟毫無覺察,兀自愉快地道:“我活了這么多年,竟不知自己原來如此招人歡喜。后來長生思來想去,覺得無事獻殷勤非jian即盜,這些人應該都是書上說的小偷,以為我身上有銀子,想迷暈了我好盜取錢財……你說長生他懂什么?哪有小偷下手前還先為目標花錢的?我在京城逛酒家好幾次都被鄰桌人搶先付了賬呢……” 一道寒霜般的聲音打斷了他:“你看完了?” 宮惟:“???” 徐霜策面色如冰:“看完了就回去吧?!?/br> 宮惟趕緊擺手:“沒看完沒看完?!?/br> 他不敢再跟徐霜策閑聊了,裝模作樣又看了片刻,把那十片里不剩三四片的墨玉簡翻來覆去,終于嘆了口氣道:“此文應是太古時期黃泉鬼垣所用之篆,迄今怕已有千萬年,現(xiàn)找個大鬼修來都不一定能認全了。我只能猜出大概意思,不過前后字缺失太多,十分里不一定能猜中一二分?!?/br> 殘缺的玉簡烏黑溫潤,與他細瘦纖長的指節(jié)映照,黑白相襯,像一副水墨畫。 徐霜策閉上眼睛,仿佛刻意要把這畫面從腦海中驅散似地,少頃才深深吸了口氣,低聲問:“何解?” 宮惟沒注意他的神情,專心致志盯著玉簡:“大概意思是說,有一種夢術,能夠將死生顛倒過來?!?/br> “……夢?” 宮惟點點頭,他一手支著下頷,青燈下眼睫好似兩扇蝶翼:“瞳術有視線范圍的限制,鏡術有映照所及的限制,但夢境是沒有邊界的。一個夢可以容納境主自身,也可以容納現(xiàn)世萬物;可以溯回時間,自然也可以順著世間已有的邏輯因果,去推想構建未來的場景?!?/br> 他一邊說話,一邊沒骨頭似地趴伏在了桌案上,袍袖間一絲絲雪后桃花的氣息幾乎要縈繞在徐霜策鼻端。徐霜策呼吸頓了頓,垂落著視線,沙啞地問:“顛倒死生何解?” 宮惟依然瞅著手中的墨玉簡,笑道:“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 “……” “夢只有醒來才叫夢,沒醒便不叫夢,而是你我眼中的現(xiàn)實。夢中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死不過天地之氣聚合分散,千變?nèi)f化無窮盡矣;生化、死化、夢化皆為‘物化’,便為此理。” “——不過呢,”宮惟笑吟吟地,話音陡然一轉:“栩栩然胡蝶也,蘧蘧然周也;夢中的蝴蝶是快樂的,夢醒后的人可就未必了。所以如果讓我選,我還是愿意做夢里的那只蝴蝶,開開心心在夢境里永遠活著不好嗎?” 徐霜策心中一動,不知為何就是想反駁他半句:“那如果在夢里死了呢?” 宮惟不以為意:“被拖進夢境里怎么會真死?除非是被境主驅逐出去,那自然是脫離夢境,在現(xiàn)實中醒來了?!?/br> 徐霜策道:“那如果境主自己死了呢?” 這個問題把宮惟問住了。 他起身坐正,想了想道:“夢境不破則循環(huán)不斷,境主在自己的夢中應該是不會真正死亡的……除非一種情況?!?/br> 徐霜策問:“哪種情況?” 但他心里其實已經(jīng)隱隱猜出了答案。 宮惟贊許地“唔”了聲:“對。雖然境主在夢中不會死,但如果境主的身體在現(xiàn)實中死去,那么被他拖進夢中的對象亦會隨著夢境崩塌而神魂俱滅,從而迎來真正的死亡——這大概就是夢術最恐怖的地方了吧!” 隨著他坐正的動作,那絲絲縷縷的桃花芬芳也隨之遠去了,像是個旖旎無痕、又短暫倉促的夢。 廣受世人畏懼的滄陽宗主靜靜地坐在那里,沒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又好似什么都沒想。半晌他呼了口氣,從宮惟手中取回那墨玉簡,道:“這種法術玉石俱焚,你還是不要學了?!?/br> 宮惟對一切幻術都有種本能的親近,其實內(nèi)心里是想學的。但他脾氣好,且對任何事都不太執(zhí)著,既然自己最喜歡的徐霜策不讓學,那也就算了,笑嘻嘻托著下頷挑眉道:“我不用學,我本來就能夢見你,只要我想夢見就能夢見?!?/br> 徐霜策指尖正一碾,便把墨玉簡無聲碾成了齏粉,聞言動作微微一頓。 少頃后他垂下眼睛,不知是對宮惟還是對自己輕嗤了一聲:“胡言亂語?!?/br> 深紅絲緞拂過空氣,下一刻宮惟如鬼魅般出現(xiàn)在他身側,仍然托著腮,眉眼含情帶著笑意,好像在悄悄訴說一個了不得的秘密:“你知道嗎,徐白?我昨天晚上夢見你啦?!?/br> “……” “只要我白天看見一只蝴蝶,那天晚上就一定會夢見你,但我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說起過這件事——你曾經(jīng)也夢見過我嗎?” 滄陽宗主仍然端坐著,面容俊美冷漠,一言不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