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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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惟一臉膽怯說:“弟……弟子不知?!?/br> 這倒不全是演技,他確實不知道。昨晚他雖然對尉遲驍做出了“找你叔叔來救命”的口型,但并沒指望對方能懂,更沒想到第二天沒等來天降神兵的劍宗尉遲長生,倒等來了天降神經病的尉遲驍。 世人皆知法華仙尊是滄陽宗主的死對頭,連提名字都不行,更遑論是把他的遺物一樣樣往徐大佬眼前送。尉遲大侄子今天犯了病一樣跑來瘋狂挑戰(zhàn)底線,以宮惟那貧瘠的想象力,只能懷疑他是今早起床發(fā)現自己得了絕癥,特地跑來拿命碰瓷,好從徐霜策手里訛一筆喪葬費。 “尉遲大公子想必是昨夜練功走火入魔,今早起來精神錯亂了?!睂m惟小心翼翼低頭說:“師尊,不如我去當面勸勸他,趕緊把人送下山……” “那為師不就遂了他的愿了么?” 宮惟愣了下,心說徐霜策這是什么意思,難道他覺得尉遲驍作一番大死就是為了見自己一面? 徐霜策冷聲道:“拿上來!” 溫修陽這才快步進殿,躬身奉上那精巧華貴的紫檀方盒,意義不明地瞥了宮惟一眼。那視線隱蔽而又復雜,似乎混雜著居高臨下的審視、微妙難言的憐憫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厭惡,但宮惟沒心思去細想了。他只見徐霜策伸手打開禮盒,下一刻手背青筋寸寸暴起。 宮惟眼皮遽然狂跳起來—— 那是一只他們都無比熟悉的金環(huán)。 · 半個時辰后,滄陽宗前堂,一道流星似地白光劃破山澗,穩(wěn)穩(wěn)降落在大堂前。 眾弟子齊齊行禮:“溫師兄!” 溫修陽持劍在手,快步走上前,開門見山第一句話就是: “你想要什么?” 尉遲驍從容不迫放下茶杯,抬頭問:“金環(huán)呢?” 堂上幾位真人的視線都隨之轉向溫修陽的手,這才赫然發(fā)現這次跟前兩次不同,禮盒竟然不見了! 溫修陽重復了一遍,語氣更加重了:“你到底想要什么?” 尉遲驍卻不答反問:“滄陽宗不是從來沒存在過徐夫人嗎?” “——尉遲驍!” 溫修陽這一聲幾乎稱得上是疾言厲色,靜虛等人同時驚疑不定地站了起來。 但數息之后溫修陽又強行按捺住了。 雖然不知道那個金環(huán)代表什么意義,但剛才璇璣殿上宗主大人那足以令人膽寒的眼神還歷歷在目。他將那畫面強行驅逐出腦海,然后咬牙放低聲音,一字字問:“你今日前來,到底所求為何?!” 尉遲驍略微靠近了些,用同樣低的音量輕輕道:“我只想讓徐宗主記起,死了的已經死了?!?/br> “……” 周遭一片靜默,半晌尉遲驍挑眉道:“溫兄不愧是跟隨徐宗主時間最長的弟子,竟然完全不驚訝啊。這么多年來已經有所覺察了,對嗎?” 溫修陽直起身冷冷道:“我只驚訝你竟然這么執(zhí)著于找死?!?/br> “你想多了?!蔽具t驍毫不留情道,繼而向后靠近椅背,環(huán)視周遭眾人各異的表情: “既然宗主收下了我的賀禮,那么就請答應我另一個不情之請。我曾經在貴門派留下一枚玉佩,乃是謁金門代代相傳的血麒麟,但昨晚被宗主大人收走了。傳家至寶不容有失,可否勞煩各位,將它歸還回來?” 眾人都不由詫異,他鬧了這么一大圈,竟然只是要求這個? 靜虛真人松了口氣:“那玉佩是當初為結道侶而贈予的信物,如今既然要解除婚約,信物自當歸還。我這就……” 尉遲驍卻打斷了他:“真人別急,我話還沒說完。當初這塊血麒麟是怎么給出去的,如今我就要它怎么還回來,明白嗎?” 靜虛疑惑叢生:“什么意思?” 溫修陽立刻:“尉遲驍,我最后勸你一次不要找死!” 然而尉遲驍置若罔聞,只見他嘴角一挑,那分明是個冷笑: “既然當初那信物是贈予貴宗弟子向小園的,如今我就必須讓向小園親手當面還回來。沒有其他目的,只是臨江都同生共死一場,我要親眼見證他回到滄陽宗之后仍然安全,沒有遭遇任何不測。我說得夠不夠清楚了?” 人在滄陽山,能遭遇什么不測? 靜虛真人遲疑道:“向小園自然安全無恙,只是他如今有幸被宗主親自教導,肯定不能隨便出來見你,因此……” 尉遲驍嘲道:“教導?” “尉遲大公子!”溫修陽原本不想提這一茬,但現在顯然動了真怒:“當初是你親自上滄陽山,言之鑿鑿,堅決退親,如今你又想做什么?!” 尉遲驍針鋒相對:“什么也不想做,只是確認朋友安危罷了!” “你——” “徐宗主號稱天下第一人,權勢滔天,無人敢言,但也不能無視人倫為所欲為。溫兄覺得我說錯了嗎?” 溫修陽咬牙盯著他,半晌終于一字一句道:“向小園絕不可能出來見你!” 尉遲驍說:“那就請宗主把剛才徐夫人的遺物還回來吧?!?/br> “做什么?” 尉遲驍同樣一字一頓:“于滄陽山下,就地銷毀!” 與此同時璇璣殿,徐霜策霍然起身,大步流星走出殿外一伸手,不奈何從遙遠的天極塔方向轉瞬而來。 “師……師師師尊!”宮惟顧不上隨著不奈何迫近而突然發(fā)作的心絞痛,連滾帶爬追出去:“冷靜啊師尊!” 下一瞬,徐霜策拔劍出鞘。 遠處山門前堂上的尉遲驍猝然回頭,一道劃破天穹的劍光映在眼底,摧枯拉朽向他撲來! 天地被白光籠罩,仿佛突然陷入靜寂。 數息后,巨響才遲遲降臨,將所有人掀飛了出去! 尉遲驍人已被推至數里之外,勾陳劍魂被催發(fā)到極致,才將鋪天蓋地的劍光堪堪攔在身前寸許,劍身卻發(fā)出岌岌可危的顫抖聲。遠處幾位真人御劍疾馳而來,在強烈震動中發(fā)出聽不見的焦急吼叫,但徐霜策沒有給任何人求情的時間—— 第二道更加磅礴可怕的劍光當頭而來、轉瞬即至,這天下幾乎沒有任何仙劍能擋住它史無前例的威勢。 尉遲驍腦海一片空白,如炮彈般撞飛出去,在暴雨般的巨石中一路劈開樹海,整個人轟然砸上峭壁,千尺巖壁應聲而裂! 山峰化作齏粉,大地劇震不絕,方圓百里遮天蔽日。 璇璣殿前,徐霜策面色絲毫不動,第三次抬起劍鋒。 但就在這時身后撲通一聲。 宮惟重生后第一次親臨不奈何出劍,再也忍不住撕心裂肺般的胸腔絞痛,單膝一軟跪倒在地,冷汗汩汩而下,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才勉強保持住神色鎮(zhèn)定:“師……師尊息怒……” 徐霜策的目光落在他頭頂,看不清神情。 “師尊威勢冠絕天下,若不奈何再出一劍,恐怕會傷及人命……” 緊接著他被徐霜策兩個字打斷了: “待著?!?/br> 宮惟話音戛然而止,只見徐霜策已凌空而起,連阻止都來不及,霎時沒入了劇烈震蕩的天地間。 ——遠方前山,幾位真人脫口而出:“宗主大人!”“宗主!” 尉遲驍頂著無數塵礫碎石從碎裂的峭壁中爬出來,剛哇地吐出一口血,還沒來得及擦,抬頭便見徐霜策迎風而來,袍袖獵獵,居高臨下停留在半空中:“賢侄?!?/br> 他語氣沒有任何變化,但不奈何耀眼的寒光,卻映在了所有人驚恐的眼底。 “下輩子記住,已經送出去的,不能再要回來?!?/br> 所有人連擋一下都來不及,徐霜策已親身而至,不奈何劍鋒飲血無數,瞬間映出了尉遲驍致命的咽喉—— 千鈞一發(fā)之際,赤金劍光如巨龍從天而降。 有人脫口而出:“羅剎塔?!” 劍宗尉遲長生于千萬里外揮出一劍,橫跨九州十六城,驚天動地擋下了這一擊! “尉、遲、銳,”徐霜策微微瞇起眼睛。 羅剎塔撕裂蒼穹,此刻劍勢已盡,隨著不奈何一發(fā)力,霎時散成了千萬赤金光點。就在那輝煌光暈的風暴中,不奈何再一次指向了尉遲驍! 這次劍宗哪怕有通天之能也來不及阻擋了,然而不奈何還未一劍斬下,遠方突然爆發(fā)出一道極其強烈的光柱,霎時貫穿天地,映亮了所有人驚懼的面孔。 徐霜策動作停住,眼底第一次出現了類似于意外的神情,輕聲道:“……應愷?” 只見巨大的保護罩從遙遠的岱山方向拔地而起,如四方城墻,直沖九霄。緊接著劇烈燃燒到近乎白金的大字出現在蒼穹下,赫然是個——“應”。 應愷突然投下大乘印,封了整個仙盟! “那、那是岱山?” “應盟主親自投印?!” “仙盟這是發(fā)生了什么?!” …… 恐慌如星火燎原,向四面八方迅速擴散,連徐霜策的腳步都停住了。 應愷是整個仙盟的定海神針,從不輕易投下大乘印。自少時他與徐霜策兩人結伴游歷,每逢兇險時也都是徐霜策投印封城,怕的就是盟主大乘印一旦出現在蒼穹下,便會引發(fā)全天下的恐懼和不安。 是什么讓應愷突然不顧一切,當著天下人的面封死了仙盟最重要的中樞——岱山? “宗主!”遠處有滄陽宗弟子御劍飛馳而到,白衣銀鎧,正是守殿的盛博:“啟稟宗主!岱山仙盟有使者到!急求一見!” 徐霜策并不回答,伸手一招。不多時兩名天青色衣袍的修士御劍前來,正是懲舒宮門下裝束,但此刻已風塵仆仆,見面立刻躬身長揖:“此刻已十萬火急,請滄陽宗主速回璇璣殿中!” 徐霜策眉鋒略微壓緊:“為何?” “回稟徐宗主,昨夜起仙盟突發(fā)驚變,應盟主身陷其中,劍宗大人營救未果!” “一旦盟主身遭不測,須由滄陽宗主代行權責。請宗主依仙盟律令鎮(zhèn)守滄陽,絕不可親涉險境,即刻速回璇璣殿中??!” 尉遲驍失聲道:“叔叔?!” 徐霜策扭過頭,天穹下熊熊燃燒的白金大乘印映在他眼底:“應愷被困在何處?” 一名修士抬起頭,可以看見他喉結劇烈地滑動了下,才顫抖著沙啞道: “……定仙陵?!?/br> ——定仙陵,仙盟各門派世家墓葬之陵。 可惜已經逝去的宗師亡魂們沒被定住,亂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