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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璨然一笑,皇帝更是高興,執(zhí)杯在手,輕聲道:宜言飲酒,與子偕老。 她心底最柔軟處驀然悸動,見他眼眸之中,只有柔qíng萬千,這一片qíng深似海,自己心中沉沉思緒,盡皆暫且拋卻了。接過酒杯,因不會吃酒,一口吞下去,立時嗆得咳嗽起來?;实圯p輕替她拍著背,她漸漸平定了呼吸,微笑款款答道:琴瑟在御,莫不靜好?;实勐犓龑Υ鹬暼嵬袂逶剑瑺T火滟滟之下,顧盼流光,直如秋水靜潭,教人沉溺其間不能自拔,再也移不開眼光去。 皇帝低聲道:此句應qíng而不應景,罰你應qíng應景。她嫣然一笑:這會子出門在外,沒有琴,又沒有瑟。你這不是故意挑剔人么?皇帝亦笑道:你向來能gān,我倒要瞧瞧,你怎么才能無中生有,蒙混過關(guān)。 她輕輕咬一咬唇,極力的去想法子,皇帝見她面有難色,心中暗自好笑,說:先吃飯,咱們吃完了飯,再慢慢兒算帳。她這才回過味來,忍不住斜睨了他一眼,無限嬌嗔,他心中不禁一dàng。只覺得燈馨月明,風光旖旎無限。 第41章 皇帝每日遣人回京向太皇太后及太后請安,這日遣回來的是御前侍衛(wèi)阿濟,先往太皇太后處呈了皇帝的請安折子,復又往向太后處來。但見自垂華門外一路向里,宮女太監(jiān)站著班,他是侍衛(wèi)之職,不能入內(nèi)宮。通傳了進去,過了良久,方才見太后身邊的英嬤嬤出來接了折子,他磕了頭就剛退出垂華門。遠遠只見數(shù)人簇擁著一乘輿轎過來,忙避在一旁,垂下手去,待輿轎過去,方起身退出。 佟貴妃由宮女攙扶,下了輿轎,早有人打起簾子,她知太后無事喜在暖閣里歪著,所以扶著宮女,緩緩進了暖閣,果見太后坐在炕上,嗒嗒的吸著水煙。她請下安去,太后嘆了一口氣,說:起來吧。她謝恩未畢,已經(jīng)忍不住連聲咳嗽,太后忙命人賜坐。佟貴妃明知太后叫自己過來是何緣由,待咳喘著緩過氣來,道:因連日身上不好,沒有掙扎著過來給皇額娘請安,還請皇額娘見諒。 太后撂下煙袋,自有宮女奉上茶來,太后卻沒有接,只微微皺著眉說:我都知道,你一直三災八難的,后宮里的事又多,額娘知道你是有心無力。頓了一頓,問:畫珠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佟貴妃見她問及,只得道:此事是安meimei處置,我也只知是寧貴人身邊的宮女,出首認罪。太后見她并不知道首尾,只得轉(zhuǎn)臉對英嬤嬤道:打發(fā)人去叫安嬪來。佟貴妃纏綿病榻,安嬪與德嬪每日在永和宮理六宮事務,聽到太后傳喚,安嬪便與德嬪一同前來。太后待二人見過禮,方問安嬪:聽說寧貴人叫你給關(guān)起來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安嬪恭聲道:回太后的話,今兒一早寧貴人的宮女小吉兒拿著一匣東西來見我,我當時就被唬了一跳,還請?zhí)筮^目。她是有備而來,略一示意,身側(cè)的宮女便奉上一只桃木匣子。英嬤嬤接過去打開,里面是四個紙絞的青面獠牙的小鬼,另有一個桃木小人,身上扎著雪亮的數(shù)枝銀針,桃木人心口處,用朱砂寫著一個生辰八字,正是甲午戊辰戊申戊午,太后只覺得太陽xué突突亂跳,半晌說不出話來。 安嬪道:這等魘魔巫蠱之事,歷來為太皇太后和太后所厭棄。寧貴人素蒙圣眷,沒想到竟敢魘咒皇上,實實是罪大惡極。臣妾不敢擅專,與榮嬪、德嬪、宜嬪、端嬪幾位jiejie商議后,又回稟了貴妃,才命人將她暫時看管起來。如何處置,正要請?zhí)笫鞠隆?/br> 暖閣中極靜,只聽銅漏滴下,泠泠的一聲。佟貴妃坐在太后近前,只聽她呼吸急促,兩眼直勾勾的盯著自己,忙道:皇額娘別生氣,您身子骨要緊。安嬪也道:太后不必為了這樣忘恩負義的小人,氣壞了自個兒的身子骨。 太后久久不說話,最后才問:你們打算如何處置? 安嬪道:事關(guān)重大,還要請?zhí)笫鞠隆2贿^祖宗家法,以魘魔之術(shù)惑亂后宮稍稍一頓,道:是留不得的。是否誅連親族,就看太后的恩典了。魘咒皇帝,乃十惡不赦之大罪,以律例當處以極刑,并誅連九族。太后只覺煩躁莫名,道:人命關(guān)天,此事等皇帝回宮再說。 德嬪聽說要人xing命,心下早就惴惴不安,亦道:皇額娘說的是,事關(guān)重大,總得等皇上回宮,請了圣旨才好發(fā)落。 安嬪不由望了德嬪一眼,抿嘴一笑,道:德meimei宅心仁厚,不過寧貴人竟敢魘咒皇上,十惡不赦。meimei這樣一說,倒略顯有包庇回護之嫌。 太后冷冷道:皇帝素來愛重寧貴人,等他回來問清了來龍去脈,你們再講祖宗家法也不遲。 安嬪道:皇上素來處事嚴明,從不挾私偏袒。依臣妾愚見,妄測圣意必也遵祖宗家法行事。話音方落,只聽砰一聲,卻是太后將手中的茶碗重重撂在炕桌上?;5觅≠F妃連忙站起來了,英嬤嬤忙道:太后,寧貴人有負皇恩,著實可惡,您別氣壞了身子。太后被她這么一提醒,才緩緩道:總之此事等皇帝回來再說。 佟貴妃恭聲應是,她是副后身份,位份最高,雖在病中,但六宮事務名義上仍是她署理,她既然遵懿旨,安嬪與德嬪也只得緘然。 皇帝半個月之后才回宮,先叫起見了朝臣,略略處置了朝中事務,然后即去慈寧宮向太皇太后請安,在慈寧宮用過晚膳,方去向太后請安。方至宮門,英嬤嬤已經(jīng)率人迎出來,她是積年的老嬤嬤,見駕只請了個雙安,悄聲道:萬歲爺,太后一直說心口痛,這會子歪著呢。 皇帝遲疑了一下,說:那我明兒再來給太后請安。只聽暖閣里太后的聲音問:是皇帝在外頭?快進來。皇帝便答道:是兒子。進了暖閣,只見太后斜倚在大迎枕上,臉上倒并無病容,見著他,含笑問:你回來了?;实鄣挂?guī)規(guī)矩矩行了請安禮,太后命人賜了坐,皇帝道:太后圣躬違合,兒子這就命人去傳太醫(yī)。太后道:不過是身上有些不耐煩,歪一會子也就好了。有樁事qíng,我想想就生氣那可是你心愛的人。 皇帝聽她說自己心愛的人,心中不由微微一跳,陪笑道:皇額娘,六宮之中,兒子向來一視同仁,自覺并無偏袒。太后不覺略帶失望之色,道:連你也這么說?那畫珠這孩子是沒得救了? 皇帝聽她提到畫珠,才知道是自己想錯了,一顆心不由頓時放下了。旋即問:寧貴人怎么了?太后命英嬤嬤:說給你們?nèi)f歲爺聽吧。英嬤嬤便將事qíng從頭講了一遍,皇帝臉上的神色漸漸凝重,最后道:不論是誰行此魘咒之事,其心可誅。朕自問待六宮不薄,不論君臣,只論夫妻,焉有為人妻妾者魘咒親夫?其中必有qíng弊。 太后倒沒往這上頭想,聽他如此說,才怔了一怔?;实鄣溃簝鹤舆@就命佟佳氏查問清楚,再來向太后稟明。 皇帝行事素來敏捷gān脆,從太后宮中出來后即起駕去景仁宮。佟貴妃病得甚重,勉qiáng出來接駕。皇帝見她弱不禁風,心下可憐。說:你還是歪著吧,別qiáng撐著立規(guī)矩了。佟貴妃謝了恩,終究只是半倚半坐,皇帝與她說了些別來閑話,路上趣聞,倒是佟貴妃忍不住,將魘魔之事細細稟明,道:如何處置,還請皇上示下。稍一遲疑,又說:太后的意思,寧貴人素得皇上愛重 皇帝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guī),這六宮之中,你們哪一個人朕不愛重?語氣一轉(zhuǎn):只是朕覺得此事蹊蹺,朕自問待她不薄,她不應有怨懟之心,如何起魘咒之意?佟貴妃素知皇帝心思縝密,必會起疑心,當下便道:臣妾也是如此想,皇上待寧貴人qíng深義重,她竟然罔顧天恩,行此大逆不道之事,著實令人費解?;实壅f:那個出首的宮女,你再命人細細審問明白。 佟貴妃怕皇帝見疑,當下便命人去傳了宮女小吉兒來,語氣嚴厲的吩咐身邊的嬤嬤:此事關(guān)系重大,你們仔細拷問,她若有半點含糊,就傳杖。你們要不替我問個明白,也不必來見我了。她素來待下人寬和,這樣厲言警告是未曾有過的事,嬤嬤們皆竦然驚畏,連聲應是。 那些jīng奇嬤嬤,平日里專理六宮瑣事,最是jīng明能gān,并不比外朝的刑名遜色,既然有貴妃懿旨許用刑,更是jīng神百倍。連夜嚴審,至第二日晌午,方問出了端倪。佟貴妃看了招認的供詞,一口氣換不過來,促聲急咳。宮女們忙上來侍候,好容易待得咳喘稍定,她微微喘息:我我去乾清宮面見皇上。 皇帝卻不在乾清宮,下朝后直接去了慈寧宮。佟貴妃只得又往慈寧宮去,方下了輿轎,崔邦吉已經(jīng)率人迎出來,先給佟貴妃請了安,低聲道:貴主子來的不巧,太皇太后正歇晌午覺呢。佟貴妃不由停下腳步,問:那皇上呢?崔邦吉怔了一下,立刻笑道:萬歲爺在東頭暖閣里看折子呢。佟貴妃便往東暖閣里去,崔邦吉卻搶上一步,在檻外朗聲道:萬歲爺,貴主子給您請安來了。這才打起簾子。 琳瑯本立在大案前抄《金剛經(jīng)》,聽到崔邦吉通傳,忙擱下筆迎上前來,先給佟貴妃行了禮。佟貴妃不想在這里見著她,倒是意外,不及多想?;实郾咀谖魇卓簧峡凑圩樱娝M來,皇帝倒下炕來親手攙了她一把,說:你既病著,有什么事打發(fā)人來回一聲就是了,何必還掙扎著過來。 佟貴妃初進暖閣見了這qíng形,雖見皇帝與琳瑯相距十余丈,但此qíng此景便如尋常人家夫妻一般,竟未令人覺得于宮規(guī)君臣有礙。她忍不住心中泛起錯綜復雜的滋味,聽皇帝如斯說,眼眶竟是一熱。她自恃身份,勉力鎮(zhèn)定,說:魘魔之事另有內(nèi)qíng,臣妾不敢擅專,所以來回稟皇上。又望了琳瑯一眼,見她微垂螓首立在窗下。那窗紗明亮透進光明媚,正映在琳瑯臉上,雖非艷麗,但那一種嫻靜婉和,隱隱如美玉光華。耳中只聽皇帝道:你先坐下說話。轉(zhuǎn)臉對琳瑯道:去沏茶來。 佟貴妃與他是中表之親,如今中宮之位虛懸,皇帝雖無再行立后之意,但一直對她格外看顧,平日里相敬如賓,她到了此時方隱隱覺得,皇帝待她雖是敬重,這敬重里卻總仿佛隔了一層。聽他隨意喚琳瑯去倒茶,驀然里覺得,在這暖閣之中,這個位份低下的常在竟比自己這個貴妃,似乎與皇帝更為親密,自己倒仿佛像是客人一般,心中悵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