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頁
謝橋心里存著事,故意來的早,因此其他府里夫人們倒是還沒見影,宴席還在收拾,戲班子也沒開羅,兩姐妹索xing就先到園子里的丹碧廳里坐著說話。 這丹碧廳原是今兒特特備下,給女眷門乏了小憩的所在,側(cè)面不遠便是酒宴席面,隔著一大片開的正盛的榴花,倒真巧妙。 謝橋打量一圈笑道: 『倒是jiejie會收拾,地方清雅,名兒也起得好』 謝賢拉著她坐在上首的軟榻上,讓人捧了茶來才道: 『這些那是我收拾的,別人不知,三meimei難道不曉得,我素來在這些上面是個不通的,這丹碧廳,原先也不叫這名,是我們爺,見旁邊這榴花開得好,說是紅綠相間的喜人,便取了這個名兒來,說是有個什么出處,我也不理會,想來meimei一貫書讀得好,必是知道的,今兒湊巧,便順道說與我聽聽吧』 謝橋心思略一轉(zhuǎn),卻覺不好說與她聽,想來林庭梅這廝也不厚道,即起了名,還非要告訴謝賢有出處,出處是什么,七絕和漢宮秋詞里有這樣一首,榴花初染火般紅,果實涂丹映碧空。自古人夸多子貴,如今徒惹恨無窮。 這是嫌棄謝賢無子呢,卻忘了那時節(jié),若無謝賢周濟,恐連溫飽都難,哪會有如今這般風(fēng)光,這男人大約早忘了這段昔日的qíng分。 謝橋搖搖頭: 『這個我真不知道,倒是聽說四meimei現(xiàn)今常在你們府里住著,怎的今兒不見她』 謝賢臉色一黯: 『她這幾日總說身上不好,在屋子里呆著不出來,我說今兒三meimei來,你該出去說說話,她也不挪動,自來就是這么個xing子,meimei也別管她,如今長大了,注意更正』 謝橋瞥了她一眼笑道: 『不成想,你們倆何時這樣親近起來,倒讓我疑了好一陣子』 謝賢瞧瞧身邊也沒旁的外人,才低聲嘆道: 『論說也不是我親妹子,qíng分也談不上多好,可二嬸那邊不理會,她非要在我府里住著,難道我能趕她出去不成』 話音剛落,就聽一聲帶著笑的聲音傳了進來: 『我說jiejie這會兒不見,原是迎客去了,早聽見人說,jiejie的meimei們一個個都不尋常,專會些別人不會的本事,今兒我可要好好長長見識』 謝橋微微皺眉,謝賢臉上立時不怎么好看,抬眼便見幾個丫頭婆子,簇擁著一個釵環(huán)叮當(dāng),珠圍翠繞的年輕婦人過來,婦人肚子已經(jīng)微微隆起,顯見懷了孩子,不僅言語輕狂,態(tài)度也甚為輕慢。 進了里頭,也不見禮,竟是大大方方的就坐到那邊椅子上,嘴里還說: 『如今我這身子重,爺都叮囑了要好生仔細著,這禮上便虧了,jiejie莫怪』 抬頭看見謝橋,眼珠子溜了一圈道: 『這位meimei是誰,瞧著眼生,來得這樣早,想來該是jiejie的姐妹了,卻怎的從沒見過,不是又來了個打饑荒,吃閑飯的吧』 原來林庭梅娶的這個二房,雖是商賈之女,卻是后來發(fā)家的人家,先前還窮著,女兒那里有閑錢念書,教導(dǎo),后來富了,卻也大了,便耽誤了,因此,雖生的算齊整,卻是個上不得臺面,不理事的混女子。 偏肚子爭氣,進門這才沒一年,就懷上了,林庭梅便寵著,即便謝賢也要讓著她些,這里頭還有個緣故,雖說謝賢是公侯之女,嫁妝卻不頂事,如今林庭梅上下走動那里缺的了銀子,可都是這王氏娘家貼補的,指著林庭梅那點俸祿,喝西北風(fēng)都不夠。 因此這王氏便底氣足了,加上謝賢頭胎又生了個丫頭,林庭梅甚為不喜,便又助長了這王氏的氣焰,竟不怎么把謝賢這個主母當(dāng)回事,可林庭梅也不很糊涂,這個這個王氏與內(nèi)眷來往應(yīng)酬上,拿不出手,便還要倚重謝賢,因此謝賢才堪堪保住了主母的地位,不然可想而知,是個什么光景了。 謝橋并不知道這里頭的事,只是瞧王氏這打扮,猜她就是林庭梅娶得那個二房,倒是沒想到是這么個沒大沒小的主,看謝賢的樣兒,竟是習(xí)以為常,且聽她說話,竟是有些不清不楚夾槍帶棒的, 遂臉色微沉。冷冷的盯著她半響,王氏被她看得,不禁后退了一步,謝橋淡淡的道: 『你這話原說的也不差,我本就是二jiejie的妹子,只是我倒不明白了,我們姐妹之間來往,想來也礙不著旁人什么事,縱然我來打饑荒吃閑飯,jiejie都沒說什么,聽你這話,倒先不樂意了,可是那里來的道理,我倒是不知道,這林府里原不是我jiejie做主的,你是什么人,我怎就不知道,林府里何時又多了你這么個主子,你們誰來給我解解疑惑,她是誰,我瞧著竟是比我jiejie還能做主說話』 謝橋這番話,便是一定點的qíng面都沒留,謝橋原是最厭煩仗勢欺人的,可這王氏說出的話,可真真難入耳,便是為了刺謝賢的心肺,卻話里話外的,把她們謝府里幾個姐妹都捎帶上了,這話若是讓各府的女眷聽了,傳出去,還了得,沒得編排的更難聽了。 王氏那里料到,這個看上溫雅美麗的小丫頭,竟這般厲害,幾句話,說的她都根本無法應(yīng)對,急忙去看跟著自己的丫頭婆子,卻見沒一個敢吭聲的,不禁臉上一陣青白,一手扶著肚子,一手抬起指著謝橋: 『你......你......』 謝橋那會容她說話,低聲喝道: 『什么你我的,沒規(guī)矩,便是個妾也該知道規(guī)矩,這樣沒大沒小的成什么體統(tǒng)』 謝賢也怕事qíng鬧大了,回頭她不好和林庭梅jiāo代,忙揮揮手道: 『還不扶著她下去,在這里丟什么人』 王氏恨得跺跺腳,后面的婆子知道厲害,忙扶著她下去了,走出丹碧廳的地方,才勸道: 『二夫人還是消停點吧,上頭那位,可是咱們得罪不起的主子,雖也是謝府出來的姐妹,卻是嫡出的三姑娘,嫁了安平王府二爺?shù)哪俏唬皫自戮┏囚[的沸沸揚揚的十里紅妝,送嫁的排場就是人家的,你當(dāng)是咱們太太這位不受寵的庶女呢,那是伯爵府老太太的命根子,在家時,就恨不得捧在手心里護著,如今嫁了人,聽說在婆家也甚為得寵,是位惹不起的神道,莫要得罪她,得罪了她,保管沒您的好處』 王氏咬咬牙哼了一聲: 『什么神道,謝府里我瞧著沒一個正經(jīng)東西,還公侯之家的小姐,呸,你見過那個公侯家的小姐,還沒出門子,就會勾搭男人的......』 旁邊的婆子忙捂住她的嘴,低聲道: 『這話您可別胡說,別人聽了還罷了,若是這位二奶奶聽了去,非要較個真章,別說您了,就是老爺?shù)墓傥唬S都保不住,還是回去好生養(yǎng)著胎是正經(jīng)』 勸著,說著,扶了回去。 謝橋拉著謝賢的手嘆口氣道: 『以前在家時,我瞧著你倒明白,怎的如今反而糊涂了,便是寬泛也要看人,這樣刁鉆不知禮的,頭一回就要轄制住,不然以后有的你煩了』 謝賢頗有些復(fù)雜的望著謝橋,幽幽的道: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我自是沒有三meimei剛qiáng,那里就肯讓一個商賈之女欺負到頭上來,只是有些事,卻不好說,算了,不提這個,如今我府里你也見著了,大jiejie那丫頭,縱是接出來,放我府里也不怎么好,可我琢磨著,meimei如今還沒添孩子,冷不丁的帶個孩子在身邊,更不妥當(dāng),倒不如meimei和咱們老太太說說,接出來先養(yǎng)在老太太身邊,那孩子,你放心,和大jiejie的xing子竟是南轅北轍,必不會是不知好歹的,將來大了,也必要感念你的恩德』 謝橋點點頭: 『我那里是為了她的感念,只那么小一個孩子,沒了娘卻可憐,咱們顧念點也應(yīng)該?!?/br> 這邊說了會兒話,丫頭就來回說,那邊各府的夫人都到了,姐妹兩個便去了前面席上,里外分男女?dāng)[了兩席,中間兒隔著十二扇的花月圍屏。 這邊女席自是以謝橋為尊,各府里的夫人便紛紛來勸酒,謝橋推脫不過,便略吃了幾盞,不大會兒,就有些臉紅暈染,便托詞出來走走,想著散散酒再回去,只帶了枝出來。 還別說,這林府的園子雖說小,卻有些味道,小橋流水,jīng致幽雅,間或花木叢生間,一條石子路,七拐八繞的出去,竟是另一番景致,設(shè)計的頗為jīng巧。 謝橋倒是逛上了癮,沿著花樹間的石子路,尋幽探秘起來,不知不覺就走的遠了些,拐過一個小巧竹橋,前面不遠,便見一個巨大的湖石,中間一dòng,仿佛可以穿行而過,謝橋剛要過去,忽聽一陣聲音隱隱傳了出來,倒嚇了一跳。 左右看看,倒也沒見有什么人,聲音仿佛從前面山石dòng里傳出來的,謝橋向前輕手輕腳走了幾步,便隱在邊上一叢偌大的花樹后頭,細聽聲氣。 這邊倒是個僻靜的所在,前后左右都不見半個人,因此聽的也分外真切,聽了一陣,謝橋不禁臉蛋緋紅,喘息呻吟,那里是別的什么事,不想怎的撞上了這么樁風(fēng)流事。 剛要悄悄轉(zhuǎn)身回去,卻突然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不禁愕然,停下腳步細聽: 『......嗯......姐夫,你如今可怎么不躲著我了嗯......前兒晚間見了我,還裝著一本正經(jīng)的模樣,咯咯.....哪里想到如今這般光景......姐夫......姐夫,你說說,我可比我jiejieqiáng,比你那大肚子的王氏qiáng......』 接著便聽一陣嘖嘖仿似親嘴的聲音,一陣大動靜后,便是窸窸窣窣穿衣裳的聲音,不大會兒工夫,便從山石dòng子里,一前一后走出兩個人來,謝橋透過花木枝葉的間隙看過去,不禁大吃一驚。 如意館再逢齷齪事 謝橋楞了半響,忽聽遠處隔著重重屋脊廊檐,若隱若現(xiàn),傳來幾句戲詞,一聲倒是聽的分外清楚: 『起來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兒閑尋遍,在幽閨自憐。轉(zhuǎn)過這芍藥欄前,緊靠著湖山石邊。和你把領(lǐng)扣松,衣帶寬,袖稍兒揾著牙兒苫也,則待你忍耐溫存一晌眠。是那處曾相見,相看儼然,早難道這好處相逢無一言』 此qíng此景,謝橋忽想起舊年間事,那年郊外普濟寺里花開正好,自己仿佛也躲在一叢花樹后,看了一出才子佳人相會的qíng景,只是不似今日這般齷齪罷了,說起來,倒也有相似之處,方知這古代的禮教雖嚴(yán),卻也有些用處,只不知謝賢若是知道,可悔不悔當(dāng)初。 忽又想起剛頭丹碧廳里的光景,那王氏話里話外的譏諷,謝橋頓時明白了幾分,謝珠和林庭梅這檔子事,想是都盡知的。 謝珠之于謝橋,從來都是眉眼模糊,垂首低眉,不言不語的模樣,當(dāng)年子謙哥哥替自己落水的時節(jié),知道她是個心機重的,后來便處處防著她了,也并無什么來往,可卻真沒想到,這才幾年功夫,竟是變得這般làngdàng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