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朝堂餓虎,幻視難明
這是個經(jīng)歷有些曲折離奇命運顛沛流離的人物。 顧小年意外會在這里見到對方,也意外對方會主動與自己交談。 而且,跟傳聞中很不相同的是,周錦鼎好像并沒有離京時的那般消沉模樣,反而有些健談的樣子。 健談地,不像是三十多歲的人,反而如同二十來歲的小伙子,有些不著調(diào)。 “怎么,在想錦衣衛(wèi)里關(guān)于本王的抄錄消息?”周錦鼎笑著說道。 顧小年坦然點頭。 “魏央已經(jīng)死了,陛下也升天了,神都里跟本王有些瓜葛的人已經(jīng)沒了呀?!?/br> 周錦鼎攤了攤手,有些張揚似的笑著,話語不憚,“本王此時不回京,那什么時候回京?” 顧小年看了眼四周看向這邊的文武官員,不由皺了皺眉。 他覺得眼前這人實在是放肆,此話已經(jīng)是在詆毀了,且明顯是帶著看熱鬧的樣子。 周錦鼎反而無所畏懼,他背著手,淡淡道“傅承淵是文官之首,如今他落馬,牽連的官員不少,那些酸儒肯定是要安穩(wěn)一段時日了?!?/br> 顧小年有些意外看他。 周錦鼎笑了笑,“但現(xiàn)在才是最亂的時候,周大人當(dāng)了這錦衣衛(wèi)指揮使的差事,不知道該不該管事?” 顧小年目光沉了沉。 他雖然涉足官場的時間也已不算短了,可還從未徹底攪進朝堂中來過。此前所經(jīng)歷的只能算是小小的魚塘,他在其中捕魚抓鱉,但現(xiàn)在卻是一片深海。 一片,勾連了外界江湖的深海。 “要不要先進去,到待漏院吃點東西?”周錦鼎看著敞開的宮門,邀請道。 四周的官員看著這邊,有些意外這兩人怎么會談到一塊去,而且又是怎么認識的。 目光的注視讓顧小年有些不舒服,但他仍是拒絕了周錦鼎的邀請。 看著那人負手離去的背影,那步伐并不甚快,卻異常沉穩(wěn),帶著一種枷鎖盡去的暢然。 顧小年覺得以后有必要注意到這個人,這種人壓抑多年,一朝去了束縛,必然不會安穩(wěn)。 …… 五更天之后,文武官員上朝。 眾人經(jīng)過長長甬道,大殿門口,四十多號人依品級而漸漸步入。 顧小年面上淡然,心里卻頗有些不知該如何做。 他該站在哪? 恰在這時,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周大人第一次上朝吧?!敝苠\鼎笑瞇瞇地說道。 顧小年點點頭,帶著恰到好處的赧然。 周錦鼎拉著他的胳膊,說道“來,你是正三品的武官,又是天子親軍錦衣衛(wèi),應(yīng)該站在這兒。” 說著,便領(lǐng)顧小年到了武官人群中,那里剛好就騰出個地方。 周錦鼎指著站在顧小年一旁的一個中年人說道“這位是昭武將軍謝放,是這里不多的一位能打仗的將軍。” 這話出口,這十多個武官便不約看了過來,有的臉色明顯不悅,有的只是平靜看著,也有的面上是和善的笑意。 總之,這話是不妥就是了。 顧小年只是抱了抱拳,沒有多說多做。 謝放是個面容有些蠟黃瘦削的中年人,明顯是舊病纏身的樣子,此時也只是點了點頭,看不出喜怒。 他是正二品的神都將領(lǐng),一般早朝也只每月的初一或是逢重大之事才來,或者說是他們這類武將都是如此,只有六部官員或是其他四品上的文官上朝的最多,平日里早朝也就三十幾人而已。 周錦鼎悄悄看著,心里多少有些失望。謝放是神都謝家的人,那位鹿鳴書院掌院謝的親弟。此時,他未嘗沒有從此人身上試探謝家對如今朝堂態(tài)度的想法。 只不過或許謝放就是一個久病的粗人,不懂這些,也可能是家中有所交代,故意裝傻。 總之,從他不咸不淡的態(tài)度上,周錦鼎沒有看出什么有價值的東西,反而覺得,這謝家的人當(dāng)真沒有禮貌。 周錦鼎寒暄兩句便退到了另一邊,他雖然被封了王,卻一點實權(quán)都沒有,此時也就站的靠前罷了。 而在他的四周,那些文官都沒有搭理他的意思,而他絲毫不以為忤。 顧小年看了眼,安靜立著,手放到了衣下的刀柄上,冰涼的觸感讓他鎮(zhèn)定下來。 就算這是當(dāng)今天下最高的會晤集議,但他連陛下都曾見過了,怎么能露怯呢? 況且,以后初一十五總是還要來上朝的。 這般想著的時候,從殿內(nèi)兩旁倒是走來了人。 上官容兒一身白色孝服,面容冷艷,在她身旁同行的是周衿。 這個有些日子沒見的女孩如今相貌越發(fā)出眾,而如今顯然是打扮過的,竟有周馥的三分模樣。 她的臉色有些冷淡,眼神也不復(fù)早前那般古靈精怪,而是成熟了許多。 顧小年看著,難免有些感慨。 另一邊的人,則是一個面如冠玉的年輕男子,他的臉色有些差,倒不是心情所致,更像是染了病癥一樣。最主要的,是他的眼中沒有絲毫精神,就像是麻木了一般。 顧小年眉頭皺了皺,他已經(jīng)猜到了這人的身份。 這是他第一次見東宮太子周錦言,或者說是儲君。 如今卻是有些失望,很難想像那與傅承淵要合謀篡位之人竟是這般失魂落魄,在這般打擊之下,喪失了所有的神采。 顧小年心里可以理解,但仍難免是有些失望。 隨著上官容兒開口,殿中文武也漸漸開始出言奏事,俱都小心翼翼。 顧小年有些出神,他的目光不自由地一直落在那坐在椅上的身影上,周錦言如同一個失意之人,兩眼微微發(fā)直,落在一塵不染的地面上。 看著看著,顧小年心里便總覺得有些奇怪。 有些說不上來的感覺,只因為周錦言過于沉默,沉默地很平靜,或者說是冷靜。 當(dāng)察覺出這一點的時候,顧小年再凝神去看時,便發(fā)現(xiàn)在那邊坐著的哪里是個無心失意的年輕人,分明是一頭伺機而動的餓虎! 他的身子猛地晃了晃,只覺腦海中有些眩暈。 一旁,謝放看了他一眼,眼底有幾分疑惑。 顧小年的變化引得了幾人的關(guān)注,但畢竟是在朝堂上,也無人指點什么,只當(dāng)是站著不習(xí)慣,動了動身子。 上官容兒卻是看了他一眼,眼眸閃了閃。 等官員奏完了事,周錦言才會開口,予‘可’或是‘不準(zhǔn)’,期間若是有人疑議,自然是要多說幾句的,仿佛是君臣奏對。 他的語氣有些沙啞,說話有些慢,像是斟詞酌句一般。 可在顧小年的眼中,這就像是餓虎悄然在磨著獠牙,舔舐著利爪。 …… 周錦言身子朝前動了動,這是虎在探身。 周錦言開口說著什么,這是虎在嗅獵物的氣息。 周錦言舔了舔嘴唇,這是虎在抿去嘴角的血跡。 周錦言的目光看了過來,這是來自餓虎的窺探。 …… 顧小年悚然一驚。 周錦言面無表情地看著這邊,眼珠動了動,像是挪開了視線,也像是無聲笑了一下。 顧小年呼吸微重,額角一涼,卻是一滴冷汗滑了下來。 等他再去看時,周錦言正在與某位尚書對奏,言談和緩。 “是幻視詭術(shù),還是其他什么?”顧小年手掌緊了緊刀柄,但又馬上松開。 在大殿之中,這種舉動無疑是危險的,他還不會傻到讓人懷疑。 而他也將方才自己感官中的詭異變化,深深壓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