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大殿里的燈仿佛是常年亮著，只是不給人半點(diǎn)溫暖。

    在雪女宮里，若無差遣，玉壺大殿方圓百米是沒有門人弟子在的。因?yàn)槟抢锾?，冷到即便是先天絕頂?shù)母呤郑惺芷饋矶加行┟銖?qiáng)。

    那里有一座陣法，為天人祖師所布置，留下了她的‘勢’，調(diào)動(dòng)的是整座雪山的力量。

    寒氣如實(shí)質(zhì)，將整座大殿包裹，仿佛用冰雪雕砌而成。

    殿中首座上坐著一人，她此時(shí)靜靜看著掌中的玉牌，看著它長了一絲裂痕，然后紋如冰裂，仿佛一觸即碎。

    玉清仙子眼中的光彩一下黯淡下去，精致的面龐上滿是疲憊。

    “失敗了?！彼驼Z道。

    俄而殿中飄來熒熒新雪，打著旋在殿中起舞。

    玉清抬首，卻是大殿頂上有一露天的矩形空洞，可見灰蒙的天空，飄揚(yáng)的雪花正是從那落下。

    “我早便說過，逆天不可為，你何必如此執(zhí)著呢。”蒼老的話語在殿中響起，卻并不突兀。

    玉清沉默良久，然后道“順天便要死，逆天才可改命，那位陛下圣明一世尚且貪生，何況弟子？”

    “只是你太著急了。”大殿后一道陰影在燭光下晃動(dòng)，仿佛是人拉長的影子。

    玉清看著，然后道“白錦祖師的神念有如風(fēng)中燭火，那位陛下又命不久矣，兩者相遇，這是最好的時(shí)機(jī)。只不過，人算不如天算罷了?！?/br>
    “首輔那邊將方醮從詔獄放出，開啟了魔教的藏寶之地，把云缺和佛子引了過去?？烧l能想到，除了他們兩人外，江湖上竟然還有人身懷先天一炁。而且，還是炁勢同身。”

    她輕嘆一聲，“真是沒有辦法，是命不在我?！?/br>
    陰影拉長而扭曲，好像是因此而生觸動(dòng)。

    “本來想讓你借此踏出那一步，如今卻是功虧一簣了。”那人說道。

    玉清面無表情地看著緊閉的殿門，那雙眸子漸漸不再平靜。

    她緩緩道“這件事，弟子還沒有輸?！?/br>
    陰影搖晃，說道“事前雖有諸般布置，可如今你別忘了，還有朝廷的人?！?/br>
    “他們已經(jīng)來了?！庇袂宓馈傲乳T已經(jīng)死了一個(gè)神捕，那再死一個(gè)，也算不得什么。”

    燭臺下的黑影沉默，半晌后才道“一個(gè)是魏央的人，一個(gè)與諸葛伯昭關(guān)系匪淺，你若殺他們，那位陛下不一定能壓下?！?/br>
    “那就要看，她對命和權(quán)勢的取舍了。”玉清抬眼，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門外長廊上的兩道身影。

    ……

    景云清已經(jīng)回了宗門。

    顧小年和柳施施漫步登山，然后一處大殿門前駐足。

    此來，柳施施腰側(cè)掛了一面金質(zhì)腰牌，那是六扇門神捕令牌，江湖人但見，自行退避。

    “你感覺如何？”她看著身邊這人，隱有憂色。

    顧小年此前被天人神念所傷，即便是有‘登仙劍章’在，如今依舊算是半個(gè)廢人。

    他知道柳施施在擔(dān)心什么，便裹緊了衣衫，笑著搖頭。

    此地寒冷更甚谷中，柳施施雖然擔(dān)心，但事已至此，卻是要先將此行最重要的事情解決了才行。

    兩人踏上臺階，不等敲門，大殿之門便自行開啟，冷風(fēng)一下涌入，兩人衣衫颯颯，而眼前殿內(nèi)燭火搖曳欲滅。

    相視一眼，兩人徑直而入。

    大殿之上，一道身影端坐，白發(fā)丈長如雪，容貌精致明艷，此時(shí)正看著兩人。

    她的目光微微俯視，其中有幾分探究，有幾分好奇。

    顧小年眉頭微皺，他覺得對方是在看自己，只不過并未感到惡意，甚至覺得對方的目光很暖，很親切，想讓人親近。

    視線忽地被擋住，出現(xiàn)的是白皙的手掌，他一怔。

    “堂堂雪女宮宗主，玉清仙子竟然還會對一個(gè)后輩使用冰魄幻術(shù)?！绷┦┑f道。

    她的話語并非咄咄逼人，卻于平淡之中帶了一股嘲諷。

    顧小年臉色微紅，覺得自己丟人了。

    而那高高在上的玉清仙子卻只是輕聲笑笑。

    “不知六扇門的神捕來，所為何事？”她問道。

    柳施施看她，并無好感，“宗主何必裝糊涂，這一次的寒淵秘境，雪女宮倒是打了好算盤?！?/br>
    話音落下，預(yù)想當(dāng)中的否認(rèn)或是沉默都沒有。

    玉清說道“證據(jù)呢？”

    柳施施沉默半晌，反而問道“此次猶有其他門派的人脫身而去，屆時(shí)此間之事必會傳遍江湖，雪女宮亦會成為眾矢之的，宗主打算怎么處理？”

    上首那人輕笑一聲，少有的自信與張揚(yáng)，其中半分刻意，半分從心。

    “月清庵的傳人在神魂交融之法上得了一縷天人烙印，不出兩年便可破境宗師。此事之前，本座交付無極道宗半篇武道真解，不日本座自會補(bǔ)全，而且他們的傳人這次撿了一條命，他們更會感念機(jī)緣。這兩大門派安穩(wěn)，那北地武林自是平安無事。

    御劍山莊的傳人雖然劍心受損，但那是被你出手所斬，他在此行里得了白錦祖師意念中的先天一炁，如此機(jī)緣，南海自然不會追究。”

    柳施施聽她說完，不由說道“五大劍派同氣連枝?！?/br>
    “那又如何？”玉清淡淡道“那兩人如今已是甕中之鱉，本座自不會留他們?！?/br>
    顧小年當(dāng)然是聽明白了，若是孟岸和焦瓚死在這雪山之中，其他同行之人不出面，那五大劍派又怎會知道事情真相呢？到時(shí)候，雪女宮的人完全可以將他們的死推到學(xué)藝不精上。

    至于明惠和常炘兩人，江湖上人盡皆知這兩人乃是對頭，恩怨傳承其師，恐怕雪女宮的解釋便是兩人在秘境之中因機(jī)緣而大打出手，最后雙雙殞命。

    顧小年目睹了兩人身死，自然是知道他們其實(shí)亦敵亦友，情誼深厚的，可江湖中的其他人不知道，而且說出去又有幾人會信？

    或許，他們只會認(rèn)為這是存在于話本上的故事。

    浮云觀和金剛寺就算懷疑什么，也不能因此而遷怒，更別說是來雪女宮要說法了。

    至于蘇復(fù)，登仙閣與雪女宮素來交好，而且看當(dāng)時(shí)在殿中蘇復(fù)狀態(tài)，明顯是未被白錦意念完全cao控的，想來早就有暗中交易，這人更不會出面為證。

    如此一來，關(guān)于寒淵秘境一事，自然就任由雪女宮的一面之詞壓下去了。

    恐怕到時(shí)候江湖之上所為人津津樂道的，便是哪些個(gè)名門大派的人學(xué)藝不精死在秘境之中了。

    江湖人所關(guān)心的，并非是結(jié)果，而是其中添油加醋充當(dāng)樂子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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