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節(jié)
冷酷的俾睨的呢喃,不帶一丁點身為人類的感情,似乎從天邊遙遙而來,只讓人一瞬墮入冰窖!不少人又是猛噴一口血,搖搖欲墜幾乎要倒下——這,就是神階的力量——一眼一言都似神祗的旨意,掌控著一條條猶如螻蟻般的生命! 最直觀的,曾經(jīng)也是神階,如今是玄尊初級的殘魂,竟然在他的一句話中漸漸虛化了起來,有了魂飛魄散的痕跡。殘魂哪里知道什么叛徒,他的不完整記憶讓他滿面迷茫。 那門主似乎也看出來了,便也失了興趣。 只見那天際處模糊的影子一揮袖—— 遙遙城樓這邊,十八個被倒吊著的玄王頓時落了下來。繩索啪啪斷裂,一股無端而起的風托著他們依次下落的身子,輕飄飄送到了三圣門的陣營。再是莫圣使,因為喬青的一動不能動,終于死里逃生的莫圣使,被門主遠遠一送,也去了那一堆兒里,一齊面向門主的方向伏跪著:“屬下辦事不力,多謝門主不殺之恩!” “嗯,”門主應了一聲,話鋒轉(zhuǎn)道:“天衣,本主對你很失望?!?/br> 沈天衣始終半弓著身子,白發(fā)垂在腳踝,一派恭敬的姿態(tài):“恭喜門主凝練出虛身,天衣自愿領(lǐng)罰?!?/br> “很好,本主就喜歡你這一點,起來吧,等回去門里自去刑堂領(lǐng)罰。不過——”他話到這里頓住,這之間的時間,身為神階的莫大威壓一刻也沒離開過喬青,甚至還在一絲絲一重重加重著,好像想看看這個竟然敢對莫圣使下殺手,竟然敢對三圣門公開挑釁的小子,能支撐到什么程度? 喬青已經(jīng)完全變成了一個血人! 皮膚上的血珠一顆顆滲出來,順著紅色的衣擺串珠一樣的滾下半空。然而她的人,還勉力支撐著死死停頓在空中,垂著頸子搖搖欲墜,似乎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了。 門主意外地“嗯”了一聲:“小子,你很不錯!可惜了,五年前,就是你迷惑了本門的少主吧?呵,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小子,也難怪天衣對你……本主曾答應過他,放你一馬,可惜啊可惜,如今你又不自量力挑戰(zhàn)圣門的威嚴……” “兩罪相加,天衣,你說本主可應放過她?”這句話問出來,那雙森冷的眼睛帶著審度霍然射向了沈天衣。 在場的三圣門人自然了解他們的門主,自負,冷酷,無情,猜忌,多疑,哪怕是自己從小從外面帶回來的孩子,也沒有投注給他百分百的信任。哪怕他已經(jīng)絕情段愛,一切感情遭到了封印,也沒有對他完全的放心…… 沈天衣又怎么可能不了解? 他直起身子,在門主探測的目光下,一絲令人懷疑的端倪都沒有顯露:“門主明鑒,此人屢次三番和三圣門作對,此次更是殺我門中數(shù)名高手,自不能放!” “好!本主果然沒有看錯你!”門主的輕笑聲在天空中回蕩著,忽然笑聲一頓,殺氣驟顯:“小子,本主實在舍不得殺了你這個天才人物啊……” 說著舍不得,可是冰冷的殺氣猶如浪濤一般直卷喬青而去! 半空中的所有人全部僵直起來,鳳無絕的鷹眸里布滿了血絲,忘塵面具外的眼睛盡是焦急,不論老祖,邪中天,鳳太后,還是一干朋友們,他們急切地想要做點什么??墒窃谶@一刻,一個神階高手的威壓之下,沒有人能脫離他的桎梏! 這就是神階。 神和人,一字之差,天淵之別。 鳳無絕的眉心處,他并不知道的時候,那圖騰一絲絲的動了起來。然而如此細小的變化,還不足以讓他沖出桎梏。只能眼看著天空中那一雙森冷的眸子一瞬凌厲,如淵的殺氣彌漫在天際…… 只要一瞬! 只要一瞬,喬青就會死在他的手下! 喬青在半空中搖晃一下,身側(cè)的拳頭驟然捏緊。眼中一抹破釜沉舟的光芒劃過,她還沒動作,只聽沈天衣一聲高喚:“門主且慢!” “嗯?”門主抬起的虛幻的手臂,就這么一頓:“天衣,你要為他求情?” 這危險的嗓音下,沈天衣沉著如初:“門主莫要動氣。天衣的意思是,門主五年閉關(guān)方凝練出虛身,如今尚且不穩(wěn),為救莫圣使門主虛身來此,已動用過一次神力。若是為了一個喬青,以至虛身耗力過多,未免傷及本體……”沈天衣抬起頭,冰冷的眸子里一片清明,這一段話看不出任何其他的意思:“區(qū)區(qū)喬青,不必門主親自動手!” “你?” “是,懇請門主恩準?!?/br> 門主眸子閃爍,一瞬不離地盯著他。對他來說,什么虛身不易耗力,全沒放在心上。在整個翼州大陸,只他一個神階,非神的修為再高,只要不入神階,就對他造不成實質(zhì)性的傷害,哪怕只是一個虛身。門主哈哈大笑了起來:“好,好,好!天衣,就讓本主看看你的忠心!去吧,一舉將你的青絲斬斷,從此以后,你便再無掣肘!” “多謝門主。” 沈天衣恭謹一抱拳,緩緩轉(zhuǎn)過身子,對準了半空中幾乎泡在血水里的喬青。腳尖一點,他騰空而上,只眨眼的功夫已經(jīng)立于喬青的身邊,純白的發(fā)絲在漸漸升起的殺氣中,微微浮動著,眼中是一片冰冷之色。 喬青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微微抬起了頭。 兩人目光一對—— 沈天衣眸色微動,捏緊了右手,又慢慢張開,一絲絲舉起靠近喬青血珠橫流的脖頸。 十萬雙眼睛的矚目之下,十萬道急切的呼吸之下,那蒼白修長毫不顫動的一只手,就如他此刻的表情,一片麻木。眾人幾乎要睚眥欲裂,尤其是玄苦,他是曾和這人有過過命交情的:“沈天衣,你瘋了不成?那是喬青啊,你真的下的去手?” “沈天衣,你這個畜生!” “沈天衣,不要!” “不要啊——” 各種各樣的聲音,或者唾罵,或者祈求,落在沈天衣的耳朵里,卻沒激發(fā)他一絲其他的表情。沈天衣只一眨不眨地盯著喬青,那只手終于覆上了她的脖頸,染了一手的血。喬青漆黑的眸子回看著他,復雜不明地瞇了起來。他垂下眸子,手上一絲絲收緊,讓她染血的脖頸向前抻著,被垂下的發(fā)絲遮蓋住的臉看不見表情,然而只那顫抖,就似是極為痛苦。 兩人這副模樣,眾人反應各異。 邪中天等人已經(jīng)不再說話,他們死死盯著沈天衣,連眸子都是血紅血紅的。鳳無絕閉著眼睛,周身顫抖著,眉心處的圖騰更大幅度地顫動了起來。而天空中看戲的門主,并不清晰的虛影負手立著,發(fā)出一種輕快的笑,明顯極為滿意。 他現(xiàn)在對沈天衣,已經(jīng)完全沒有了懷疑。 這五年的觀察自然是其中之一,還有一點,便是來自于他現(xiàn)在的反應。 一個被封印了七情六欲的人,也許對于旁人是絕對無情,可是對于那個曾經(jīng)最為珍視最為割舍不下的人,是絕對不會輕易就完全絕愛的。若是沈天衣一絲的掙扎猶豫都沒有,他或許還要對這個少主打上一個問號??煽纯窗桑F(xiàn)在明顯是理智和感情在斗爭著,一切都合情合理。 門主這么想著,目光淡淡一掃。 卻倏然對上了發(fā)絲遮擋下看不清表情的喬青! 那白皙的下頷,染血的臉頰,還有漆黑的雙眼,在一縷縷低垂的發(fā)絲縫隙中露出,眼中一抹狠辣的戾氣,讓捕捉到的門主微微一怔。就這一怔的功夫,只見喬青霍然抬頭! 血線沿著臉頰滑落,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之勢,一掌擊上沈天衣的胸腹,抵抗著威壓做這一切,讓她噗的噴出一口血,迸濺到自半空風箏一般被打飛的沈天衣月白的衣角上,紅梅點點,門主來不及去看沈天衣的神色,已見喬青已經(jīng)冷冷盯住他,本就絕美的面容,在血與目中戾氣的暈染下,嫣紅嬌艷的觸目驚心! 一道炫目之極的金色玄氣,直逼處在天空中的他而來! 門主不愿承認,他一個神階在下頭那螻蟻一般的小子的目光中,竟是有種心驚rou跳的感覺。他拼命壓下這種心慌之感,眼見著這道玄氣如利箭射來,眸中一抹不屑劃過:“小子,沒用——”話音沒落,雙目中的不屑完全被不可置信所取代!他陡然瞪大了眼!他感覺到了,這一道玄氣中所蘊含著的威力,這種恐怖的熱浪,是……是…… “天級火!” 沒錯,天級火! 早在五年前侍龍窟外,喬青體內(nèi)的火二次覺醒之后,便能吸收紅藥三人的威壓。四年前柳宗中老祖的刁難,也讓她吸收了威壓一舉晉階。如今,這神階的威壓自然不可和玄尊相提并論!這威壓,既是痛苦的非人的折磨,也是讓她只差一線的火焰晉升天級的莫大契機! 門主有多自負,喬青的收獲就有多大! 她一直在等,等著門主不斷施展威壓折磨壓迫著她,也等著自己的火焰最終晉階! 眼見那蘊含了天級火至高無上的威力的一抹玄氣,因為門主對于神階的自負而正正燒到了他的身上,喬青搖晃著幾乎站不直的身子,迸發(fā)出一陣痛快的大笑:“老不死的,玄氣傷不了你,老子就不信燒不死你!” 回應她的,是天空中門主的一聲慘叫。 天級火,整個翼州大陸,這是獨一份兒! 天級火,誰也不知道它的威力究竟有多大! 天級火,一燒不熄,不死不休! 牛逼哄哄的門主,作為第一個嘗試了天級火威力的人,此刻才算知道了這玩意兒的厲害。哪怕只是一個虛身,他也是感覺到痛苦的。灼熱的溫度纏繞在身上,以玄氣射中的一點蔓延著,不論他施展出什么樣的辦法,竟是完全撲不滅!這幾乎可說是恐怖的火焰,焚燒著他的身體,也焚燒著他的靈魂,讓他發(fā)出一聲聲生不如死的悶哼…… 這還沒完! 還處于一動不能動中的眾人中,一抹墨色的身影霍然破開了桎梏! 黑衣翻飛,鳳無絕如同一只煞氣凜凜的蒼鷹,一躍接住了失力朝下方掉去的喬青。他眉心的圖騰已經(jīng)消失不見,化為了一片魔氣縈繞在周身,一手將喬青摟的死緊,同一時間,周身的魔氣混合著玄氣霍然而出,直逼門主而去! 這一道玄氣,就似是一道黑夜中的流星。 通體純黑之色,尾端有燦爛的金色羽穗閃爍著,在半空劃過一道凌厲又絢爛的弧度,轟然爆開在了正在天級火煎熬中的門主身前! “啊——”魔氣絲絲縷縷鉆入了門主的虛身中,讓他睚眥欲裂,從未有過的恨!從未吃過的虧!他在三圣門中還沒出關(guān),便收到了手下的匯報,史天南和枯骨老人的命牌接連碎裂,待到他趕去查看,正正見到莫圣使的命牌搖搖欲墜的一幕。一個玄尊中級,在三圣門中,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二話不說,本體留在閉關(guān)地調(diào)息穩(wěn)定著,花費了五年時間終于修煉出的虛身,便一舉趕來阻止了喬青的殺手。 可是此時此刻,感受到虛身中能量的一絲絲減弱,門主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若是從前,他根本不怕這攻擊而來的玄氣,哪怕是玄尊也只是一個較大的螻蟻罷了??蛇@該死的天級火破開了他的神階防御,這魔氣猶如跗骨之蛆蠶食著他虛身中的能量…… “小子,本主要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門主咬牙切齒使出這具虛身中最后的力量,死死盯著下方的那兩道黑紅相擁的身影,驟然發(fā)力!獨屬于神階的玄氣,無色中帶著圓融爆滿的流質(zhì),穿透了遙遙半空,直逼二人而去! “無絕!” “喬青!” 眾人的大喊聲,幾乎掀翻了整個白頭原! 受了傷的神階,也是神階。這一道流水一般的玄氣中,不,這已經(jīng)不能稱之為玄氣,而是神力!這一道神力中所蘊含著的威力,幾乎讓他們心悸欲死!說時遲那時快,這幾乎是避無可避的玄氣,連眨眼的功夫都沒有,就已經(jīng)逼近了相擁的喬青和鳳無絕身前!電光石火,一道隱約可見的人影猛然撲向了他們,是殘魂! 喬青瞪大的眼睛里血絲遍布:“不——” 同一時間,轟—— 爆開的神力,被若隱若現(xiàn)的殘魂一股腦地接住,眨眼間轟然四散…… 不錯,四散,在一雙雙瞪大的眼睛中,方才就已經(jīng)被門主的威壓所逼迫到幾乎要魂飛魄散而黯淡無光的殘魂,此刻是真的散了。猶如一絲一縷的煙氣,漸漸彌漫在半空中,漸漸消失…… “其實從離開了墓xue開始,從那具尸身變成了白骨開始,我就感覺自己的力量在流失。哪怕今天不死,也支撐不了幾年的。變態(tài),你不用愧疚,咱們認識時間不長,我學了不少東西,也看了不少東西,能死在墓xue之外,而不是一輩子幾千年都呆在那個暗無天日的地方數(shù)頭發(fā)絲兒,我很滿足了……這下正好,能救你這變態(tài)一命,老子很爽啊,哈哈哈哈……” 這一段話,若有若無地飄在喬青的耳邊。 很多的地方,虛弱到她根本聽不清楚,只能靠猜的。聽到后面殘魂漸漸消散的傻了吧唧的大笑聲,喬青也努力扯了扯嘴角,卻完全笑不出來。這十八年來,還是第一次有一個朋友…… 是的,朋友。 相處不多,喬青卻是把他當朋友的,從開始的利用,到后來的愧疚,再到漸漸帶著殘魂一路朝白頭鎮(zhèn)而來。她是真的煩這貨的唧唧歪歪十萬個為什么,一路上看啥都新鮮,看啥都無知。然而直到現(xiàn)在,她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貨的智商,已經(jīng)提高了這么多了么? 喬青在鳳無絕的懷里,怔怔地伸出手,想抓住點兒什么,終于什么也沒抓住,任一絲一縷的煙氣彌散在眼前,似乎又看見了那個虎了吧唧的苦逼弱智貨,被她忽悠,被她耍,被她拐了還幫她數(shù)錢…… 微微顫抖的眼簾霍然睜開,喬青看向天空中一擊不成,一袖卷起昏迷的沈天衣飛快撤離的門主,漆黑的眸子里,凌厲的金芒幽幽閃現(xiàn)。神階的速度,不是她能追上的,但是她保證:“我必殺他,必滅三圣門,祭你在天之靈!” 她的目光,一瞬不離消失無蹤的三圣門主。 直到看不見了,喬青捏緊了拳,輕輕道:“我發(fā)誓,朋友?!?/br> …… 隨著三圣門主那一具虛影的帶傷逃離,接下來的一切,幾乎可說沒有懸念。 他逃的太過匆忙,以至于只帶走了昏迷不醒的沈天衣,甚至連莫圣使等人都沒有救下。城樓下方早已經(jīng)一片混亂,在片刻目瞪口呆的呆滯之后,蜀中和萬象島弟子經(jīng)過了這些天和今日的一幕,完完全全喪失了士氣,神魂俱裂地四下里逃竄,被城樓上士氣如虹的己方陣營中人沖下去一一捉拿著。 孫重華一早見機不對,就不知道溜去了哪里。 經(jīng)過這次一役,傾巢而出的萬象島,將再不成氣候!而莫圣使身受重傷,其余三圣門中人怔怔跪在那里,明顯被打擊的不輕。 ——他們,被遺棄了。 數(shù)十個三圣門中人,包括之前的十八個俘虜,盡數(shù)被沒有了威壓禁錮的老祖和鳳太后等人一網(wǎng)成擒!這原本緊張對峙的一役,在喬青的到來之后,幾乎是顛覆性的扭轉(zhuǎn)了戰(zhàn)局,獲得了己方的大獲全勝! 一番忙碌之后,數(shù)萬個俘虜被一溜溜地壓在地上,臉色頹敗地跪著。這對所有的人來說,都像是做夢一樣!在這之前,誰能想的到,最后的結(jié)局會是如此?會是以己方的完勝而告終?所有的人傻傻望著城樓上方那一抹紅色的身影,狂熱的,激動的,哽咽的,漸漸匯聚成了一小股風暴,席卷在白頭原上…… 喬青和鳳無絕站在最前,就連鳳太后等人都把位置留給了他們,飛到了城樓之下,含笑仰望著這兩道身影。 一紅,一黑。 萬眾矚目之下,無比和諧,無比傲然地并肩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