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啪! 一聲脆響。 打斷了喬云雙的話,也打得院子里鴉雀無聲。 喬云雙捂著臉不可置信地瞪著默默回到喬青身后的無紫,精致的容顏上五個指印那么清晰:“你敢打我?” 無紫抬起頭,若不是你對公子還有利用價值,早就殺了你:“奴婢雖然才來喬府,公子卻也耳提面命,有些事是不能說不能問的。奴婢是在提醒五小姐,說錯了什么話若惹得老家主不快,后果可不堪設(shè)想?!?/br> “她干得出還不讓旁人說么?是誰明明嫁了人還不守婦道,害了二伯被爺爺打斷……” “雙兒!” 內(nèi)室房門開啟,喬伯封一語攔住了愛女,看著喬云雙臉上的指印,陰冷地盯著喬青。 喬青也不避讓,噙著抹意味不明的笑意迎上,慢悠悠問道:“三伯,既然五姐問了出來,我也想問一問。到底是誰害了二伯一生跛腳,自此后我爹再也抬不起頭來做人,我娘日日受人譴責(zé)謾罵,我則變成了生父可疑的小雜種……到底——是誰?” 喬伯封心下大震! 不只是他,所有人都在喬青問出的這句話中聽出了什么。 那個來歷全無的女人大著肚子被四公子帶回喬府,卻又在生下這廢物后被撞見和二公子暗通款曲,被老家主一氣之下以玄氣打斷了二公子筋脈。若非老家主從小便最為疼愛寄予厚望的四公子拼死相護(hù),那女人也免不了一死。然而那件事之后,二公子從此成為了備受唾棄的跛子,四公子再也沒可能繼承喬家,那個女人也日日夜夜受萬夫所指…… 難道當(dāng)日之事另有隱情? 懷疑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游移著,喬青對著最先發(fā)現(xiàn)jian情帶著老家主來捉j(luò)ian的喬伯封,笑吟吟再問一句:“三伯,你一定不知道的哦?” 這句不知道,聽起來卻不是這么個味兒。 喬伯封緊緊盯著她,想從她的神色中看出點什么,不愿承認(rèn)在這么一雙讓他無所遁形的眼睛之下升起的驚懼。然而什么都看不到,那少年言笑晏晏一臉的漫不經(jīng)心,仿佛真的是話趕話之后隨意提出的一問。他勉強鎮(zhèn)定心神,后來的那一夜之后所有關(guān)于那個女人的事老家主都嚴(yán)令不許再提,自然也包括之前的捉j(luò)ian事件。 想到此他有恃無恐地冷哼一聲。 正要說話,卻聽大夫人閉著眼睛絕望的一句:“心蓉生死未卜,給她個清靜吧?!?/br> 眼見著她說出這句話,身心疲憊腳下一軟,喬青立即上前扶住她:“自然,大伯母放寬心,二姐定是無恙。” 見她站穩(wěn),便默默退到一邊,若非喬云雙信口雌黃她也不愿當(dāng)著一個女兒生死未卜的母親面前陪喬云雙父女胡攪蠻纏。她前世是孤兒,母親這個詞甚至不如姐妹來的親切,然而不論如何,到這個世界的那一夜,卻讓她對“母愛”深為動容。 大夫人點點頭,紅著眼睛再次緊緊盯著緊閉的房門。 喬云雙也急忙沖上來想攙,卻被她一讓避了開去,伸出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一跺腳冷嗤一聲,腫著半邊臉獨自生悶氣。一眼瞥到另一邊的宮玉,立即昂著頭像只驕傲的鳳凰,想象著一旦喬心蓉熬不過,自己當(dāng)上皇后之后,這主仆三人的下場定要比死還痛苦! 非杏匪夷所思地?fù)u搖頭,嘆氣:“早晚死都不知怎么死的?!?/br> 無紫撇嘴:“無知者無畏?!?/br> 此時兩人并不知道,這段對話在未來,將一語成讖。 院子內(nèi)再次恢復(fù)平靜,只是某個懷疑的種子卻在每個人心里種了下。這平靜未免便有些暴風(fēng)雨前的寧靜,像是浩瀚飄渺的海面,表面澄澈如鏡,內(nèi)里暗藏洶涌。 時間緩緩流過,一轉(zhuǎn)眼日落西山天色漸漸晦暗下來。 從昨晚到現(xiàn)在不少人開始等的心煩,想回去卻又礙不住面子,盯著那扇緊閉的門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無紫非杏站在喬青身后,忍不住悄悄問道:“公子,你跟大夫人說二小姐無恙,真的么?” 紅唇冷冷綻開,帶著幾分諷刺,醫(yī)術(shù)大考在即,喬延榮怎會在這個時候讓她死了沖了晦氣。這醫(yī)術(shù)世家旁人她不敢說,喬家老家主的醫(yī)術(shù)若想暫時保住一個喬心蓉還是做得到的。待到醫(yī)術(shù)大考結(jié)束,喬心蓉那副殘敗身子又滑過胎,今后很難再給宮玉生下一兒半女,沒有了利用價值的她再值不值得喬延榮出手,就難說了。 看著喬青的神色,兩人明了的點點頭,既然公子說無恙,那就肯定無恙。 像是證明了喬青的推斷,吱呀一聲,房門終于打開。 ☆、第一卷 大燕篇 第三十九章 循序漸進(jìn) 苦澀的藥味濃郁到令人窒息,房中彌漫著一股化不開的死氣,蒼白,又無力。 白色的帷幔內(nèi),喬心蓉睜著空洞洞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天花板,外間圍著滿滿虛情假意的人,一句一句地寬慰飄到她耳邊,換不來丁點回應(yīng)。大夫人跌跌撞撞地?fù)涞酱睬?,一見她便痛哭失聲。撕心裂肺的哭聲響起,喬心蓉的眼睛終于紅了,卻遲遲沒有淚,像是早已經(jīng)在那王府將所有的淚都流光,喬伯嵐拉著大夫人微微搖了搖頭,大夫人捂著嘴趴在床邊,眼淚無聲地落到床幔上。 這副情景,不免讓人唏噓。 卻偏偏有人鐵石心腸。 喬文武抓著床棱抓到雙手血紅,紅著眼睛四處尋找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這里的宮玉,然而沒有,宮玉在院門口得知喬心蓉沒死之后,便不知去了哪里,所有人哪怕是做做樣子都進(jìn)來走了個過場,只有他,喬心蓉最親近之人,竟是連虛情假意惺惺作態(tài)都省了! 環(huán)視一周,喬文武眼眸一閃,透過門扉定定望著外面兩道驚鴻而過的身影,一道纖巧一道偉岸,只一閃便消失在了重重假山之后。一絲血紅的怒意飛速匯聚,他驟然向外沖去。 卻被人一把抓住手臂。 喬青垂著眼簾,倚著門框邪肆而風(fēng)流:“什么時候才能改掉沖動的脾氣。” 喬文武一把揮開,紅著眼低吼:“你知道什么!” “那你告訴我,你要去干什么……”喬青笑吟吟一挑眉,喬云雙等女眷還圍在床前寬慰著,男子因為避嫌大多都已經(jīng)離開,這個房間門側(cè)的位置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她輕輕一瞥那兩片衣角,復(fù)又看著他,那帶著點不屑帶著點包容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個放縱的孩子:“壞人好事猶如殺人父母……” “你胡說!” “我胡說?”她歪著頭,笑得那么無辜:“那就當(dāng)我胡說好了?!?/br> 那一臉的“既然你要去看,那就去看”的表情,似笑非笑像是在嘲笑著他的不自量力,讓喬文武猛然倒退一步。那座假山群是心蓉出嫁之前爺爺專門花巨資為她堆砌的,可惜這讓全府人歆羨的榮耀她卻并未去玩賞過幾次。而那兩片衣角出現(xiàn)在那里,此時看來竟是那么的諷刺,諷刺得他眼角都快要滴出血來。 偏偏這個時候,喬青還不放過他:“你想去問什么?” 喬文武不說話,喬青也不在意,輕飄飄的嗓音像是魔咒:“為何你好好的meimei披紅戴花的嫁過去,回來時卻是這樣的結(jié)果?為何她芳華正茂本該笑容滿溢,卻是一副行將就木將要步入黃泉的殘軀?為何眼看著變成了這樣,那個罪魁禍?zhǔn)讌s不曾上心悔悟分毫?為何你心心念念的女人……” 喬文武霍然轉(zhuǎn)頭。 喬青聳聳肩,瞳孔深處有金芒一閃而過,犀利得讓人無所遁形:“或者,為何喬心蓉人還沒死,喬府已經(jīng)安排了頂替的人選?” 喬文武再退一步。 喬青上前一步,輕輕探頭在他耳際,一字一頓,語調(diào)悠遠(yuǎn)而漫長:“你該問的,是他么?” 喬文武第三次后退。 直到和她拉開了安全范圍,是的,安全,喬文武說不清此刻的感覺,他沖動,卻不傻,只覺這少年離著他越近,他就越危險,仿佛被她這么淺笑盈盈的引導(dǎo)著,將走入一種讓他想都不敢想的境地。前方是什么,萬劫不復(fù)還是重獲新生?他不知道。他卻有預(yù)感,那是讓他與之前二十余年的成長和教育相悖離的一步。 他緊緊盯著眼前的喬青。 喬青卻淡淡笑了開,眉梢一揚,在他警惕又緊張的視線中轉(zhuǎn)過身去,悠然走出了房間。 整個過程一語不發(fā)。 候在門口的非杏跟上來:“公子,就這樣么?” “有的事,需要循序漸進(jìn)。”今日這一趟倒是沒白來,她回頭掃過喬心蓉的院子,遠(yuǎn)遠(yuǎn)地依稀可見房間內(nèi),喬文武怔怔地站著,喬云雙站在床邊說著什么,喬雨則冷笑隱隱。喬青淡淡笑了,笑容在日光之下顯得悠遠(yuǎn)而神秘:“我不急,沉不住氣的另有其人?!?/br> “公子是說……喬雨?” “孺子可教?!?/br> 喬云雙是喬府的內(nèi)定之人,玉王妃的位子可有不少人盯著呢,她就不信喬雨會不動心。那個女人可不是喬云雙那種魯莽愚蠢的千金小姐,若是喬雨出手,指不定鹿死誰手。偏偏可笑的是,誰人不知宮玉是個什么東西,卻依舊有人前仆后繼眼紅那王妃之位。想到此,她一瞥假山之后,漾起一絲冷笑。 非杏也在看著那邊,擔(dān)憂道:“公子,無紫會不會有危險???宮玉那個畜生……” 喬青一挑眉,非杏捂嘴笑了起來。 光顧著擔(dān)心了,都忘了無紫那條母暴龍,宮玉若是敢怎么樣,不被閹了都是他命大,哪里會受什么委屈?腦中幻想著某個尊貴的王爺慘不忍睹面目全非的畫面,還不待開心,就聽前方主子慢悠悠問道:“實在擔(dān)心的話,要不……下次換你去?” 非杏的笑僵了,抬頭挺胸飛速答道:“無紫是公子一手帶出來的人,奴婢相信不論什么樣的任務(wù),她都能勝任!” 喬青斜眼瞧她,果然是她帶出來的人,一樣的無恥不仗義?。?/br> 主仆兩人說說笑笑的遠(yuǎn)去。 喬文武望著她的背影,那一身鮮艷的紅衣在日光下輕輕跳動,粲然的驚心晃花了他的眼。前方是耀眼的紅,后方是凄厲的白,母親壓抑的哭聲一聲聲鉆入耳際,父親低低勸著不由帶上了哽咽,胞妹躺在床上沒有任何的回應(yīng)。還有那些喬云雙等人嘰嘰喳喳的寬慰,一人一句像是在較勁似的,喬文武背對著這些,似是從沒有這一刻聽的清晰,連帶著那每一句語氣中包含著的深深意味。 那是什么——漠不關(guān)心么?幸災(zāi)樂禍么?看好戲么? 這些爾虞我詐心思各異的聲音通通匯聚成一股聒噪的嗡嗡聲,無限放大反倒聽不全了具體,唯有那少年的一句含笑質(zhì)問,那么清晰地響徹耳際,如一把重錘敲在了心上! “你該問的,是他么……” ☆、第一卷 大燕篇 第四十章 丟了 正午時分。 盛京有名的茶樓內(nèi),正是客似云來,賓客滿堂。兩層小樓坐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喝茶的,聽曲兒的,閑磕牙的,熱熱鬧鬧的聲音匯成一曲午后市井的繁華小調(diào),合著這火辣辣的溫度,別有一番風(fēng)味。 “嘿,你們聽說了沒?” 正有一八字胡男人剝了枚花生,一拋,丟進(jìn)嘴里,得意洋洋望著同桌幾個鄉(xiāng)里:“這幾日,咱盛京可發(fā)生了個大事兒?!?/br> 這一問,連著隔壁桌都探過了腦袋:“老兄,什么事?” “煙雨樓的碧珠姑娘知道不?把兵部侍郎劉大人家的獨苗勾得五迷三道的那個。劉家公子為了她險些和府上鬧翻,后來聽說是珠胎暗結(jié)懷上了,說不準(zhǔn)生下來如果是個兒子,都能母憑子貴嫁進(jìn)劉家呢!”八字胡四下里看看,一招手,大家湊了上來,聽他悄聲道:“就那碧珠姑娘,失蹤了!” “切——” “這算什么大事兒,那碧珠姑娘哪里是失蹤了,指不定是被劉大人給……”旁人哄笑著退回去,在脖子上一比劃,紛紛明了地閉上了嘴,官家府上那些淹薺事兒還少么?只有沒見過世面的才會大驚小怪。 “你們懂什么,何止是這么一樁,城東首富鄭員外的公子昨日也丟了,還去官府報了案呢!還有守城門的那四方臉大老爺,上個月剛生的大胖小子,前天早晨讓人給抱走了。還有玄云宗的馬長老,都失蹤近十天了呢……” 嘀嘀咕咕一大通,眾人卻是興致缺缺,那八字胡一杯茶灌到底,罵罵咧咧地下了樓。 眾人嗤一聲,什么小道消息就在那得意,照這么說,盛京還來了人販子不成?耳邊年輕小姑娘唱著小曲兒,空靈的嗓音甜到人心里去,眨眼的功夫,茶樓里再次恢復(fù)熱火朝天的氣氛,這樁小事兒便被拋在了腦后。 唯有一個人。 二樓臨窗的位置上,喬青遙望著車水馬龍景致繁華,斜斜勾起了嘴角。 一邊無紫非杏齊刷刷打了個寒顫,對視一眼迅速分開,公子這笑容,怎么咋看咋陰森呢:“公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喬青挑眉:“什么事兒?” 兩人無奈嘆氣,搞了半天她們嘰嘰喳喳口都要說干了,公子一句沒聽見?標(biāo)準(zhǔn)的皇上不急太監(jiān)急,呸,她們才不是太監(jiān)呢:“咱們剛才說,再有三日就是醫(yī)術(shù)大考,按照喬家的規(guī)矩凡是通不過的都要搬到別院去,這就相當(dāng)于放逐了??!公子你這幾天……咳,吃了睡睡了吃,閑來無事就出來逛逛街,根本就沒做準(zhǔn)備嘛!” “唔?” 喬青閑閑應(yīng)上一句,兩人立馬瞪起眼:“比醫(yī)術(shù)咱肯定不怕那些人,不過公子你可是……”廢物啊! “嗯,廢物。”意味深長地重復(fù)了一遍,她笑吟吟伸個懶腰,再看了眼樓下城街上的一派繁華,起身朝著茶樓下走去:“這名字跟了爺十年,這么快就要丟了,倒是有些不舍啊……” 丟了? 無紫非杏一愣后,眼中竟涌上了淚光,是她們理解的那個意思么?前方那道赤色的背影在她們眼里是任誰也比不得的強悍,這背在身上的廢物名聲明顯公子是從不上心的,可對于她們來說,卻是每聽一次,每憤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