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jié)
宋驚雨呆住了,轉(zhuǎn)瞬之際,臉色通紅,連看都不敢看云翡一眼,窘迫地低了頭。 云翡忍不住莞爾:“抱歉,嚇住你了。宋大哥先別害怕。父皇讓德妃替我擇婿,德妃對我和阿琮心懷恨意,她替我選的駙馬可想而知是個什么樣子。無奈之下,我只好對父皇說,我心儀與你,非你不嫁。父皇大約很快就會下旨,你勿要擔心,我不會真的嫁你,只是拖延之計,屆時我會想辦法,取消賜婚,宋大哥就當是幫我一回吧?!?/br> 宋驚雨再次呆住,臉色的紅暈就像是被一陣風(fēng)給刮走了,他怔怔看著云翡,竟是一句話也說不上來,嗓子里又干又澀,疼的厲害。 原來只是空歡喜。 他吃力地吐出一句話:“能幫得上公主,臣不甚榮幸。” “多謝宋大哥。這封信,麻煩你交給白芍?!?/br> 云翡將方才寫好的那封信,遞給他,幽幽道:“這宮里,我唯一能信任的人便是你和茯苓了?!?/br> 她望著遠處的瓊?cè)A池,眼眶有些熱:“我好懷念以前在荊州的時候,那時,你,我,還有娘,阿琮,都過得高高興興快快活活。為什么現(xiàn)在會是這樣?!?/br> 云翡有些感傷,嘆了口氣轉(zhuǎn)身離去。 宋驚雨目送著云翡的身影,心中波瀾起伏,險些沖口而出問道:你為何不能真的嫁我。 但他終究是將這一句話咽了下去。 很快到了初八這日,云定權(quán)上早朝一走,趙曉芙換了一身太監(jiān)衣裝,便悄然離開了貴華宮,此刻天還未亮。趁著天黑,她低著頭一路疾步而行,匆匆到了淑和宮。 茯苓正等在路上,迎了她直接領(lǐng)到了云翡的寢殿。 云翡將早已備好的一套宮女衣裝讓她換上,和茯苓打扮的一模一樣。然后她又從脂粉盒里挑了一點胭脂和面脂混到一起,替趙曉芙抹到臉上,如此一來,她的膚色便看上去有些泛紅,不似方才玉肌雪膚那么惹眼。 收拾停當,趙曉芙便在淑和宮里等待天明。 用過早飯,云翡帶著阿琮從宮里出發(fā)。 茯苓和趙曉芙一起緊跟在云翡的身后上了輦車。出了宮門,趙曉芙長出一口氣,對云翡道:“沒想到出宮如此順利。不如我就此走掉,不再回宮了?!?/br> 云翡道:“郡主有所不知,出宮容易,可是出城卻難。四個城門都守的極嚴,進出百姓挨個盤查。世子在城外盤桓了數(shù)日,不敢貿(mào)然行動,后來還是扮作我的侍女,被我?guī)氤侵???ぶ魑鸺保群褪雷右娨幻?,好好商議出一個萬全之策,不可魯莽行事,萬一失敗,郡主永無出宮之日,世子也會送命?!?/br> 趙曉芙點頭:“的確。有你在,我想出宮不是難事,難就難在如何混出城去?!?/br> 車馬到了恩明寺,禁軍將寺院圍了起來,惠安率女尼將云翡云琮迎了進去。 蘇青梅昨日便接到宮里的消息,知道今日云翡阿琮過來,早已親自迎在院門口,云翡疾步上前,扶住她道:“娘,天氣寒冷,你怎么出來了,快進去?!?/br> 蘇青梅看見一雙兒女,歡喜不已,先將阿琮摟到懷里,捧著兒子的小臉,疼愛地看了看:“快叫娘看看瘦了沒有?!?/br> 云翡嬌嗔道:“娘可真是偏心,怎么不瞧瞧女兒瘦了沒有?!?/br> 蘇青梅抬眼看著她:“阿翡,娘正要問你呢,你最近可是瘦了許多,怎么不叫章大夫來看看。他原本就是你的朋友,你大可放心?!?/br> “沒事?!?/br> 云翡岔開了話題,摟著母親進了屋內(nèi)。 宮里這個時候都燒著地龍,屋內(nèi)溫熱如初春。惠安雖然對蘇青梅格外關(guān)照,不敢怠慢,但寺里畢竟清苦,屋內(nèi)只有兩個火盆。 云翡看著這一切,想到此刻英紅袖在宮里享受著榮華富貴,而母親卻青燈古佛,清苦度日,心里酸楚不已,幾欲落淚。 她站起身道:“娘,你先和阿琮說話,我去去就來?!?/br> 她對白芍招了招手,白芍出了屋內(nèi),對云翡道:“公主交代的事,奴婢早就辦了?!蹦翘焖屗误@雨交給白芍的信,便是讓她去找趙策。 云翡放了心,指了指東廂房,對趙曉芙道:“你去房間里等候。” 趙曉芙點了點頭,和茯苓一起進了東廂房。云翡走出院門,左右看了看。因為寺中都是女尼,又有一些達官貴人的家眷在此修行,禁軍留在寺院外,云翡帶進來宮女和太監(jiān)都守候在院門外。 不多時,兩個女尼走了過來,其中一人手捧茶水,另外一人手捧糕點。 云翡的目光落在那高個子的女尼身上,頓時眼眸一亮。 她攔住那手捧糕點的女尼,指了指東廂房道:“這個送到東廂。” “是,公主。” “女尼”容貌極美,聲音卻有些粗。 云翡笑笑地看著“她”道:“小師太生的真是美貌,出家真是可惜了呢。不如還了俗,本宮替你選個好婆家,嫁個好夫婿如何?” 她眼眸彎彎,笑的促狹又可愛。 趙策咬著牙,漲紅了臉,心里暴跳如雷:小丫頭竟敢調(diào)戲老子。 云翡挑了挑眉一副你奈我何的調(diào)皮樣子,趙策咬牙,好漢不吃眼前虧,難得和曉芙見面,時間緊迫,這會兒也不是和云翡斗氣的時候,他捧著糕點便疾步上了臺階,進了東廂房。 片刻功夫,茯苓從里面出來,對云翡使了個眼色。 云翡正欲進去陪蘇青梅說話,突然從前頭匆匆走過來一名禁軍,站在院門口朗聲道:“公主,寺院門外有一位男子,說是公主的故人,求見公主?!?/br> 說話的人,是此次護送云翡來恩明寺的校尉杜延。 “故人?”云翡想了想,自己在京城還有什么故人? 陸家人去了晉州,章松年進了宮當御醫(yī),會是誰呢?她有些疑惑,好奇之下,便隨著杜延朝著寺院大門走去。 寺院門口站著十幾位禁軍,手持長槍,要掛寶劍,把守著門口。一位男子被攔在兩重禁軍的外圍。 ☆、73 云翡一眼看去便怔住了,此人一身灰藍色布衫,頭戴青巾,留著胡子,雖然和以往的裝扮全然不像是一個人,但云翡還是一眼便認了出來,竟然是肖雄飛! 云翡怎么都想不到他竟然會出現(xiàn)在京城,竟然膽敢出現(xiàn)在她面前。 一見到他,她便想到了晉州的往事,種種不堪回首,不想記起的回憶,伴隨著那些難言的傷疼難過,一起涌了上來。 她轉(zhuǎn)身便走,心里想起來上一次來寺院中,曾經(jīng)看見一個人影比較熟悉,大約就是他了。 杜延問道:“公主不認得此人?大膽狂徒竟然敢冒充公主故人,微臣將他,” 云翡忙道:“的確是我的故人,你將他喚過來,我要他有話要說?!彼緛聿幌胍娦ば埏w,但突然間心里一動,京城盤算如此之嚴,他是如何混入城里的? 她往前走了幾步,站在韋陀的銅像后,身后傳來腳步聲,肖雄飛上前低聲道:“見過夫人?!?/br> 此刻再聽見夫人這個詞,云翡只覺得心里一陣波瀾起伏,說不出來的刺耳,她轉(zhuǎn)過頭,看著肖雄飛自嘲地笑了笑:“尉夫人這個稱呼帶了風(fēng)刀雪劍,腥風(fēng)血雨。我可不敢當?!?/br> 肖雄飛懇切地說道:“夫人,這里面有許多誤會,夫人走后,將軍心急如焚,恨不得親自來接夫人回去,向夫人解釋?!?/br> 云翡淡淡一笑:“有什么誤會,他爹想要殺我,難道我留在那里任人宰割不成?” “將軍臨行前,交代過末將,若是丞相對夫人不利,末將便立刻帶人護送夫人離開,送到安全之所。將軍布置的萬無一失,夫人絕不會有任何危險,誰知道夫人突然失蹤,是末將失職,未能保護好夫人。” 肖雄飛滿臉自責之色,單膝跪下:“一切都是屬下無能,請夫人勿要責怪將軍。夫人怎樣責罰屬下,屬下都無怨言?!?/br> 云翡道:“你起來吧,過去的事不必再提?!?/br> 肖雄飛站起身,低聲道:“將軍派某將來接夫人回去,要親自向夫人解釋靈慧小姐的事情。將軍讓末將帶一句話給夫人,他并沒有做對不起夫人的事。” 誰知道云翡聽見這些根本無動于衷,絲毫也不關(guān)心,更不見動容,反而問道:“你是怎么進城的?城門盤查如此之嚴,你如何混進來?又打算如何帶我離開?” “這,事關(guān)軍事機密,末將沒有將軍的同意,不敢告訴任何人。夫人只管放心,末將自然能帶著夫人安全離開?!?/br> 云翡心道:尉東霆身為大將軍,整個京城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尉卓把持朝政多年,這京城里說不定到處都有尉家人留下的內(nèi)應(yīng)。戒備森嚴的京城,肖雄飛竟然能進出自由,由此可見,父親這江山,坐的是搖搖欲墜。 她真想親眼看著他從金鑾寶座上掉下來,看著他半生心血付之東流,看著心愛之人消失不見的那一天。 一想到那個場景,她情不自禁露出淡淡的微笑:“既然你不肯告訴我,我也不會跟你走。我與你家將軍早已一刀兩斷。他也不必再假惺惺地對我割舍不下,剛好可以去娶陸金小姐,否則,尉丞相要死不瞑目?!闭f到這兒,云翡嫣然笑道:“我父皇已經(jīng)給我選好了駙馬,可比他好上一百倍?!?/br> 肖雄飛呆住了。 云翡徑直走進了寺院內(nèi),剛才問肖雄飛是怎么進城的,就是想要另辟蹊徑,打聽出別的方式幫助趙曉芙和趙策出城。可惜,肖雄飛不告訴她。所以說,她在尉家人和尉家軍的面前,永遠都是個外人,是仇敵之女,要小心防備。 站在寺院門外的杜延一看公主已經(jīng)走進了寺院,急忙上前將肖雄飛拉了出來。 “還不快走?!?/br> 肖雄飛嘆了口氣,只得離開。心道,將軍聽說夫人有了駙馬,不知會不會吐血。 云翡走了幾步,突然覺得心口一悶,一股酸水涌了上來,她扶著墻,緩了口氣,這才慢慢往前走。 尉東霆真是可笑,居然還派人來接她回去。 回去送死么? 她已經(jīng)犯過一次傻,再也不會犯同樣的錯誤了。 走回到蘇青梅所在的禪房,她陪著蘇青梅聊了一會兒,便對白芍道:“你去告訴茯苓,我們該走了。”她雖然不舍得這樣快就離開母親,但又擔心云定權(quán)會發(fā)現(xiàn)趙曉芙不在宮里,所以必須盡早回去才成。 離開恩明寺,趙曉芙的情緒還未平靜下來,眼睛紅紅的,一看便哭過。 云翡原本是確信無疑趙曉芙一旦有機會,一定會逃走,但是自從發(fā)現(xiàn)了她和云承罡的事情之后,她心里總是有點不大放心,趙曉芙如今的地位遠比當年的明珠郡主還要高貴,而趙策卻不再是風(fēng)光無限的世子,給不了她榮華富貴和安逸的生活。她是否會一如既往地堅定? 她試探著說道:“郡主別難過,很快便會和世子團聚了?!?/br> 趙曉芙道:“我們大齊的每年元宵,皇帝都會在月天樓上和百姓一起觀燈放焰火,今年是大楚立國后的第一個春節(jié),你爹肯定要在元宵節(jié)與百姓同慶。所以我們打算在元宵節(jié)那晚離開?!?/br> 云翡聽到這句話,徹底地放了心??磥硭龑υ瞥蓄敢步z毫沒有好感,否則不會這樣決絕的離開。 云翡心里十分高興。 趙曉芙有些犯愁:“可是晚上出城,必須有特制的銅魚令牌。哥哥讓我想法弄到一塊兒銅魚令牌?!?/br> 云翡假裝不知道她和云承罡的私情,低聲道:“這事,必須要找端王,他現(xiàn)在負責京畿城防守衛(wèi)?!?/br> 趙曉芙咬著唇,眼中閃過一絲恨意。云承罡怎么可能會給她令牌,這幾次她和他虛與委蛇,忍辱偷情,就是為了令牌,但云承罡卻狡詐之極,只在她身上占便宜,卻從不松口。 云翡道:“郡主,令牌我可以拿到?!?/br> “當真?云承罡不是恨你入骨么,怎么可能會給你令牌?” 云翡笑了笑:“我自有辦法,請郡主放心。我能否請郡主在離開之前,幫我一個忙?!?/br> 趙曉芙當即道:“什么忙?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會幫你?!?/br> “我想讓你給我爹留下一封書信。” 趙曉芙有些奇怪,反問道:“書信?” 云翡點頭:“嗯,至于信中寫些什么,等我拿到銅魚令牌,郡主動身之際,再請郡主動筆。” 趙曉芙聽見她這樣說,心里微微一動,低頭若有所思。 回到宮里,時辰還早,云翡將趙曉芙帶到了淑和宮,讓她換上太監(jiān)衣服。然后云翡假裝要去拜見貴妃,帶著茯苓和幾位太監(jiān)宮女前往貴華宮,趁機將趙曉芙送了回去。 此刻,云定權(quán)正在德妃的宮里為端王選妃。 云翡在貴華宮待了片刻,便告辭離開,沿著玉石路走上不遠,路邊便是梅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