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臣不敢，”說著不敢的話，君夜離卻半點(diǎn)懼怕的樣子都沒有，“不過父皇可以放心，紫凝進(jìn)退有度，是兒臣看中的人，不會有錯。兒臣大月國一行，有些發(fā)現(xiàn)，請父皇斟酌?！?/br>
    當(dāng)下也不管宣景帝正在氣頭上，聽不聽得進(jìn)去，自顧自說了，恭身道，“兒臣告退?！?/br>
    君夜離離開后很長一段時(shí)間，宣景帝都維持著方才的姿勢沒有動，手卻慢慢緊握成拳，濃黑的眉宇間現(xiàn)出絲絲帶著痛苦的追憶：

    怎么就……那么像呢？莫非是他還不能忘記過去，所以看到與心中的她有相似之處的女人，就難以平靜……

    宮中某處亭子旁，一名宮女正低首向背對著她的宮裝女子稟報(bào)，滿眼惶恐，“奴婢失敗了，請娘娘責(zé)罰！”

    宮裝女子也不回身，看似漫不經(jīng)心地給池中魚喂食，冷聲道，“失敗了有什么稀奇，若魅王這般容易中招，又如何會好端端活到現(xiàn)在，風(fēng)頭還越來越盛。”

    “是，屬下無能，”宮女恨聲道，“原本是有機(jī)會的，若魅王能接住繡球，事兒就成了，可惜了！”

    原來她就是那樓上要拋繡珠選夫君的女子，竟是西池國宮中人！而且她那繡球上她自然是動了手腳，只要接住時(shí)稍稍用力，藏于里面的毒粉就會噴灑而出，任君夜離有百般武藝，也一定會中招。

    可惜，那時(shí)候不知道從哪里突然冒出一個乞丐，將紫凝引走，君夜離又接著追她過去，浪費(fèi)了大好機(jī)會！

    “我早說過你這法子不會成功，是你不信，”宮裝女子低笑一聲，卻是說不出的怨毒，“即使魅王果真被毒所傷，有神醫(yī)金鈴在，他哪那么容易死?！?/br>
    所以說，沒能殺掉魅王是預(yù)料之中的事，拜那名乞丐所賜，宮女沒有被識破身份，才是萬幸。

    想清楚個中利害之后，宮女出了一身冷汗，聲音都有些發(fā)顫，“奴婢……魯莽，娘娘恕罪！”

    “算了，”宮裝女子擺了擺手，“這次的事不要再提，魅王既已回來，以后要?dú)⑺臋C(jī)會多的是，且不可輕舉妄動。神醫(yī)金鈴絕對不是省油的燈，若被她抓住把柄，會很麻煩?！?/br>
    “是，娘娘?！?/br>
    宮城裝女子輕笑，看著池中為搶魚食而你推我擠的魚兒，喃喃低語，“搶吧，搶吧，不搶哪來的食吃……”

    ——

    無華將紫凝一行人帶到了君夜離所說的別苑，名為“怡然居”，地方雖不大，但環(huán)境幽雅，綠樹繁花，假山林立，紫凝看著很有幾分江南水鄉(xiāng)的韻味，間她不自覺地想起從前的生活來。

    “小姐？”沈娘輕扯一下她的衣袖，“想什么這般出神？”她還從未出過這么遠(yuǎn)的門，也是一臉的疲憊。

    “沒事，”紫凝搖頭，“沈娘，你也累了，先去休息吧?！?/br>
    “那小姐……”

    “我這就去休息，沈娘，你不用擔(dān)心我，我沒事?！弊夏挥煞终f將她推給夕月，帶著下去休息。

    沈娘也知道紫凝的性子，說一不二，也不再堅(jiān)持。

    無華道，“王妃，這邊請。王爺早已飛鴿傳已這里的人，為王妃收拾打好好房間，一切用度都是新的，王妃若有什么不滿意，只管吩咐。”

    “好?！弊夏c(diǎn)頭，邊走邊觀察地形，以做到心中有數(shù)。

    驀地，斜刺里閃出個人，一把逮住她的手叫，“紫凝，紫凝！”

    是秦戈，他方才也不知道跑哪去了，而且只要在紫凝身邊就會特別開心，笑得跟個孩子一樣，見牙不見眼。

    “不得對王妃無禮！”無華將他拉開，“也不可直呼王妃名諱，聽到?jīng)]有？”王爺不在，他要幫著王爺看好門才行，別讓人鉆了空子。

    被拉開的秦戈老大不高興，“紫凝，紫凝，他欺負(fù)我！”

    無華嘴角又是一抽：這小子行，學(xué)會告狀了。

    紫凝面無表情地道，“那你就欺負(fù)回去，告訴我做什么?！?/br>
    無華黑線：王妃這是教唆秦戈跟他打架嗎？

    誰料秦戈竟然大為高興，點(diǎn)頭道，“好！”說罷“呼”就是一掌，奔著無華面門打?qū)⑦^去。

    無華雖武功超絕，卻沒想到他說動手就動手，倉促間后撤半步，側(cè)身讓開，差點(diǎn)就躲不過！

    秦戈不依不饒，靈活地一個擰身，又是一拳打過去，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而且只攻不守，破綻百出。不過不可否認(rèn)的，他的步法出乎意料地靈活，似是練過某種輕功身法，似是而非。

    無華偷眼去看紫凝的反應(yīng)，見她略有所思的樣子，瞬間明白她是要試秦戈的底，心下了然，便展開身形與他對抗，每次都堪堪讓他的拳掌擦過自己的衣襟，卻又傷不到。

    十幾招過后，秦戈氣呼呼地跳回到紫凝身邊，“打不到，不打了！”

    無華忍不住得意地挑了下眉毛，就憑秦戈現(xiàn)在的身手，想打到他還不如買塊豆腐撞死。

    “打不到是你本事不行，怨得了誰，”紫凝回頭就走，“那以后就算受了欺負(fù)，也是活該?！?/br>
    “嗚……”秦戈委屈地哼哼，“紫凝，紫凝……嗚……”

    “哭也沒用，閉上嘴！”

    話是這么說，紫凝的卻心莫名的抽痛了一下，內(nèi)心深處一直有種感覺，秦戈與她之間肯定有某種關(guān)聯(lián)，卻又無跡可尋，著實(shí)讓人無力。

    秦戈倒也聽話，立馬止住悲聲，肩膀一陡一陡的，好不可憐。

    到了門口，無華讓過一邊，紫凝走了進(jìn)去，想了想道，“秦戈，進(jìn)來。”

    秦戈立刻轉(zhuǎn)悲為喜，一蹦一跳地進(jìn)去，“紫凝！”好像除了叫這個名字，他沒別的話說。

    “坐下。”

    秦戈依言坐下，眼巴巴地看著紫凝，像等待喂食的小狗狗。

    “手伸出來?！?/br>
    秦戈伸手，一個指令一個動作，讓人好笑之余，又有些替他可惜：好好一個人，怎么就是個神智不清的……

    紫凝伸手搭上他的脈門，仔細(xì)診起脈來。

    秦戈似乎很好奇，也盯著自己的手看個不停。

    診了一會，仍舊不得要領(lǐng)，紫凝皺眉，在他頭上摸來捏去，順著后腦一路向下，摸至后頸，都沒有什么異常，也沒有被金針封腦之類，那他的病癥究竟從何而來？

    “呼……呼……”

    紫凝一愣，低頭一看，不禁啞然失笑：這小子，是把她對他的診治當(dāng)成按摩了嗎，居然趴在桌子上睡得這么香甜？

    “王妃，這……”無華嘴角又是一抽，暗道這人果然是壞了腦子嗎，這么沒心沒肺。

    “扶他去休息吧，你也下去休息，我這里不用侍候?！?/br>
    “是，王妃?！睙o華上前將秦戈往肩膀上一扛，很輕松地出去，順手把門帶上。

    紫凝一時(shí)也想不通秦戈從何而來，坐著發(fā)愣。

    ☆、卷二 計(jì)中計(jì) 美人謀 050 天涯何處無情敵

    不大會兒，君夜離回來了，見紫凝一動不動地坐著，玩心大起，意隨心動，收斂了氣息，想要嚇一嚇?biāo)?/br>
    誰料才一到紫凝身后，她已淡然道，“我知道你回來了，不用想嚇我?！?/br>
    君夜離登時(shí)覺得無趣，一屁股坐下，很是不服，“你能聽見我的腳步聲，還是能聽到我的呼吸？”

    按理來說不會，盡管紫凝亦是武學(xué)高手，但在內(nèi)力上斷不會強(qiáng)過他才對。

    “聽不到，”紫凝坦然道，“我是聞到了你的氣息?！?/br>
    想到她那句“小狗鼻子”，君夜離忍不住笑，“你的鼻子果然很好用么，還不讓人說。”

    “只是我有段時(shí)間目不能視物，所以只能靠耳朵和鼻子來生活罷了，其實(shí)人都有自己也想不到潛力，在某些特定的時(shí)候，應(yīng)當(dāng)會被激發(fā)出來?！?/br>
    紫凝說的輕描淡寫，然想到被毀容毀目時(shí)，整整幾個月都要活在黑暗之中，等待師傅找到合適的眼睛換給自己，那種絕望的痛苦，誰又能體會。

    不用問也知道，她過去肯定受了很多苦，君夜離一聲輕嘆，握住她的手，“紫凝，別擔(dān)心，我會好好待你，絕不相負(fù)！”

    紫凝心中一顫，卻做出不在意的樣子來，“誓言不要整天掛在嘴上，否則真的也便成了假的。——你父皇是不是瞧我不入眼？”

    “父皇？怎么會，”君夜離愣了一下，“再說要娶你為妃的是我，又不是父皇，我瞧你入眼就行了。”

    紫凝不置可否，“你是否將慕容冽行刺于你的事稟報(bào)給他了？”

    “那倒沒有，”君夜離冷笑一聲，“我只是稟報(bào)父皇大月國要跟狐歧國聯(lián)手之事。此次大月一行，我也看出來，他們表面雖繁華，卻已顯出頹勢——”

    “因大月地處極北貧瘠之地，毗鄰沙漠，常年受風(fēng)沙所苦，而西池國卻土地肥沃，是魚米之鄉(xiāng)，所以他們想聯(lián)合狐歧之力滅掉西池，將都城南移，以改變生活狀況？”紫凝接上話，一語中地。

    “聰明！”君夜離由衷地贊嘆，“紫凝，你若位列朝堂，必是一代傳奇！”當(dāng)然還有另外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不過紫凝才到西池國，還是不要現(xiàn)在說出來煩她，先讓她好好休息幾天再說。

    紫凝小小地翻了個白眼，“這根本算不上什么，武昭帝想法是不錯，但奪他人土地，與強(qiáng)盜何異？他要做的不是去他國攻城掠池，妄起戰(zhàn)事，至生靈涂炭，而是休養(yǎng)生息，利用自身優(yōu)勢致國富民強(qiáng)才是?！?/br>
    君夜離眼眸閃閃發(fā)亮，有意試她，“那依你之見，大月國有何優(yōu)勢可以利用？”

    “種植，”紫凝想也不想就答，“大月雖毗鄰沙漠，但水源豐富，植樹造林不但可以抵抗風(fēng)沙侵襲，而且凈化空氣，上好的木材還可以制作家具用品出售，林中可放養(yǎng)家禽家畜，種植與養(yǎng)殖同步，互為補(bǔ)給，不出十年，必見成效?！?/br>
    這在現(xiàn)代社會根本算不得什么，但凡有點(diǎn)常識的都知道，而且樹苗和家禽家畜幼仔花費(fèi)寥寥，就目前的大月國來說，這是最好的選擇。

    君夜離驚奇地瞪大了眼睛，好一會兒才“啪啪”拍掌，“紫凝，我真是撿到寶了！你怎么會想到這些的？”末了忽又萬分慶幸，“多虧我好歹將你擄了來，否則你若助大月，必成我西池之危呀！”

    紫凝氣極反笑，“擄我？你還得有這本事！”

    君夜離得意洋洋，立刻接上話，“那是！所以你是心甘情愿跟我回來的，是不是？”

    “……”紫凝登時(shí)沒了聲，呼出一口氣，大方承認(rèn)，“君夜離，你是第一個堵到我啞口無言之人?！?/br>
    沒錯，如果說她根本一點(diǎn)都不想跟君夜離回來，那縱使他有十八般武藝，也斷斷勉強(qiáng)不了她。

    “但我不覺得這是我的本事，”君夜離嘆息一聲，將她抱進(jìn)懷里，“我希望是我對你好到讓你啞口無言?！?/br>
    紫凝的身體微微一顫，被抱住的一剎那，她條件反射一般，是要推開他的，但這句話卻讓她本能地停下了動作：君夜離只是強(qiáng)迫她被喜歡，并沒有強(qiáng)迫她喜歡，還不夠?qū)捜輪幔?/br>
    有句話說，為愛而愛，是人，為被愛而愛，是神，對她而言，君夜離是不是就是她的神？

    “對了，”紫凝忽地想起一事，坐正身體，“我方才替秦戈檢查過，他腦部沒有外傷，也不曾被施什么邪術(shù)，應(yīng)該是被下了藥?！?/br>
    “下藥？”君夜離一驚，隨即釋然，“不奇怪，地獄門既是天下第一邪教，什么旁門左道的事情他們不會，使毒弄藥自然也不在話下。”

    “所以我才想，秦戈應(yīng)該是從地獄門逃出來的，但因?yàn)樾闹鞘軗p，所以不知該去往何處，糊里糊涂到了邊境，”紫凝點(diǎn)頭，表示她也是這么想的，“先留下他，慢慢再說?！?/br>
    君夜離還是不太放心，不過既然紫凝這么說，他也沒有反對。

    “對了，”紫凝忽地想起一事，“大月國想要將都城南移，起對付西池之心，倒也不奇怪，狐歧國何以要蹚這渾水？”

    大月與狐歧一在北，一在東，相隔幾千里，似乎并不是最佳的合作伙伴吧？

    君夜離眼中精光一閃，夾雜著幾許苦澀，“這個嗎……日后我會詳細(xì)說與你知道，你才來西池，先休息一陣再說?！?/br>
    看到他這欲言又止的模樣，紫凝知道他必定有很多心事，也就不再勉強(qiáng)，來日方長，慢慢來吧。

    “那你呢，”紫凝從他懷里起身，看著他的目光里竟有幾許幸災(zāi)樂禍的意思，“從西池到大月，有那么多人想要你的命，你就不知道是誰要刺殺你？”

    君夜離冷笑一聲，“有什么難猜，西池國想要我命的人多的是，宮里宮外無不殺機(jī)四伏，不過，我不一樣活得好好的，他們又能奈我何！”

    “話是這么說，可這‘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整天有一幫討厭的蒼蠅在你身邊繞來飛去，你就不覺得煩？”紫凝眉眼之間還真就露出幾許厭惡之色，揮了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