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視我為瘟疫。公共場合吃一頓飯，我還能sao擾你嗎？”他語帶嘲諷：“你要是怕你的小男友吃醋，就把他一塊叫來?！?/br>
    我磨不過面子，同意了。周末的中午，他體貼地定了離我不太遠的一個意大利餐廳。這家店有幾個街邊的座位，在那里吃飯，仿佛置身歐洲的街頭。此刻是五月，天氣溫暖，陽光很好。吳亮穿一件簡單的休閑襯衫，質(zhì)地精良，剪裁得體。淺淺的藍灰色十分雅致，像湖水，又像青煙。

    他恭維我：“你今天很漂亮?！?/br>
    “你這件襯衫也不錯?！?/br>
    “有眼光。是喬治阿瑪尼今年的春季新款。”

    “哇，果然不一樣。”我心里暗想：不知道是不是徐總給他買的？

    他嫻熟地為我拉椅子，布餐具，幫我點餐，又叫了意大利產(chǎn)的白葡萄酒。斟酒時細心為我介紹這一款酒的味道特點。

    他對這一套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熱愛，做起來處處妥帖自然。拋開他的浪蕩和孱弱，單看表面，他確實有他的魅力。

    我問他：“你找我到底要說什么？”

    他凝視著我：“我想跟你說，我當初對你求婚是認真的。”

    我無奈：“你怎么又來了——”

    他打斷我：“別擔心，我不是要求復合。我馬上要跟vivian結婚了。以后不可能再跟你單獨吃飯。她會介意的。這是最后一次?！?/br>
    我有點意外：“恭喜了?！?/br>
    他慘然一笑：“沒什么可恭喜的。趁著我還沒太老，把自己賣個好價錢?！?/br>
    “別這么頹廢。你是男人啊，你們青春期長著呢?！?/br>
    “男人才要命呢。女的只要保養(yǎng)得好，問題就不大。男的一旦過了三十五，不行就是不行?！彼崃锪锏匾恍Γ骸澳悴皇且舱伊藗€年輕的嗎？瞧你現(xiàn)在容光煥發(fā)的樣子?！?/br>
    我岔開話題：“徐總愿意結婚，說明她對你是認真的。”

    “那又有什么用？可憐我這輩子是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br>
    “你在意這個？我可從來都不知道你想要孩子?！?/br>
    “暫時不想要孩子，跟肯定不能有孩子，還是很不一樣的?！?/br>
    “你要是真想要孩子，就找個年齡合適的結婚唄。你這樣的去相親市場上可比我搶手多了?！?/br>
    “我這兩個工資，是買得起學區(qū)房，還是供得起貴族學校？找個平庸的女人，結了婚收入全部上繳，還要挨罵說我沒本事發(fā)不了財。這種日子我可不想過。”

    我點破他：“看，說實話了吧？剛才還說求婚是真心的……”

    “對你是真心的。你不一樣。你對人只有好?！彼麄械乜粗遥骸霸诶咕S加斯的時候，我其實下定了決心，等跟你結婚后，我就跟別的女人斷絕往來。可惜，你沒有給我這個機會……”

    “婚后不跟別的女人來往？你真的做得到？反正我不信。”

    他沉默片刻：“我正式跟vivian在一起后，已經(jīng)不敢跟別的女人來往了?！?/br>
    他倒是坦白。我笑道：“你就欠有個狠點的，才能管得住?！?/br>
    這時菜上來了，我開始吃喝。他悶悶地吃了幾口，突然說：“你說得對。我就是個賤骨頭。”

    “好啦。不用這樣啦?！蔽矣悬c于心不忍：“對了，你不會結婚以后要辭職吧？”

    “暫時不辭職。萬一有個不好，我還有條退路?！?/br>
    我腦子里馬上開始在想萬一他辭職了誰可以替他。

    他好像看出了我的想法：“你果然還是最在意工作?！?/br>
    我自嘲：“沒辦法，長得不好看，工作再不努力，還有什么優(yōu)點？我若不是工作還過得去，你當初也不會看上我?！?/br>
    他冷笑：“我承認我不老實，但我可從來沒有說過你不好看。就你掙的這點錢，還不夠買我對你投懷送抱的。”

    我一呆：“可那時候你經(jīng)常說我土?！?/br>
    “土不等于丑。再說，我是個男人，在自己喜歡的女人面前想有點優(yōu)越感，這不難理解吧？”

    “你的優(yōu)越感就靠打壓我？”我被他氣笑了：“你敢對徐總耍對我那套？”

    他長嘆一聲：“當然不敢。你說得對。我就是臭不自覺。從小就是。沒人管就上臉。有人管就慫。也怪你對我太好，我做夢也沒到，有一天你會主動離開我。你知道嗎？我這輩子最崩潰的時候，就是意識到你真的要分手的那一刻。算了。不說這些了。反正你知道你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好的女人，就行了?！?/br>
    他今天是真有些傷感。我笑著安慰他：“得了吧你。你現(xiàn)在就是一想到要嫁入豪門，從此不得自由，就留戀起我來了。好女人的那點好處對你不重要，徐總家肯定有保姆伺候你……”

    “不。我不是指那些。你的這兒，我是說你心里——”他輕輕點了點他胸口的位置：“特別善良，真誠。我跟你在一起的時候，全身都是放松的，每一天都特別踏實?！?/br>
    我意外極了。原來他居然也懂得欣賞我的內(nèi)在，可是他從來沒有跟我說過。在阿容出現(xiàn)之前，他也是我生活中為數(shù)不多的明媚。我坦白地對他說：“謝謝。其實我當時也很在意你……”

    “我知道。所以我才后悔。你從來沒有那么長時間不上班?！彼α诵?，叫服務員結賬：“行了，我也別黏黏糊糊的了，顯得別有所圖似的。”

    我們倆出了餐廳，他對我張開雙臂，帶著幾分調(diào)侃的笑：“侯門一入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最后賞我一個擁抱好不好？”

    我望著他。我想起了他第一次約我出來，那份主動、體貼和眼中的笑意，讓我真真切切地快樂過。

    我點點頭。他輕輕地抱住了我。這時我看見阿容穿著外賣制服，站在餐廳門口，呆呆地看著我，像個玩具被別人拿走的落寞小孩。我有些詫異他為何出現(xiàn)在此處。他最近已經(jīng)不怎么送餐了。然后就看到他身后有一大堆攝影攝像人員。原來是節(jié)目組在拍他送餐的素材鏡頭。

    第80章 啤酒

    我的第一個反應是對阿容解釋，可又覺得或許讓他誤會了也好。既然沒有可能，不如徹底斷念。

    在我猶豫之際，我聽見節(jié)目組的人對阿容說：“阿容，往這邊走，咱們拍下一個鏡頭?！?/br>
    阿容順從地轉(zhuǎn)過身，跟他們一起往另一個方向走了。我冷靜下來，對自己說：挺好的，這大概就是天意。

    我照樣常去排練室，但態(tài)度放松很多。和節(jié)目組正式簽合同后，我跟樂隊成員們開了一次會，把節(jié)目組要求的各種條條框框給他們講了一遍。我還特別強調(diào)盡量不要在這期間搞出丑聞和不良緋聞。當然這主要是給花崗巖敲邊鼓，這家伙個子高又留著長發(fā)，往架子鼓前面一坐，女孩子見了很容易動心。

    講完我也覺得自己有點面目可憎，笑道：“我是不是像個教導主任？反正大家盡量做到也就是了。實在做不到也沒關系，最差就是被觀眾挖黑料，提前淘汰。”

    花崗巖卻主動說：“茜茜，多謝了。我會注意的?！?/br>
    我有點歉意。我想起了從我來這個樂隊的第一天起，花崗巖對我就很友善。他還主動把我畫在了漫畫里。阿容說得對，作為朋友，他沒有什么對不起我的地方。他和小文之間的事，和我沒關系。我不應該在一邊就義憤填膺起來。

    再想一想，當初小文主動找花崗巖，是覺得阿容已經(jīng)被我占了，就轉(zhuǎn)投花崗巖。這里面多少也有些不那么認真的成分。他們倆這事兒，或許也不能都怪花崗巖。

    大概，一切還是我自己太一板一眼。

    節(jié)目組確實很重視酥魚樂隊，尤其重視阿容。他們給阿容打造了一個人設：天才少年，211大學碩士，畢業(yè)后因熱愛音樂，放棄高薪職業(yè)，住在地下室一邊送餐一邊追尋音樂夢想。

    花崗巖也有幾個鏡頭，節(jié)目組說他是“用音樂療愈自己的自閉畫家”。

    阿容對此有些抵觸，他反復跟節(jié)目組解釋：“我不是什么天才少年。我就是上學早。我學習也不是特別好。所以保送的學校和專業(yè)都不行。我沒有找到過什么高薪工作……”

    但是節(jié)目組不為所動，也懶得聽他在音樂方面的自我介紹。阿容就有點別扭?；◢弾r也說不太適應。

    我給他們做思想工作：“節(jié)目都希望收視率高，當然要包裝一下啦。”

    “我最討厭別人總提我十六歲上大學，好像我這輩子就沒有別的值得一提的事似的。上學早又怎樣呢？找工作的時候一點都不加分，還都覺得我不成熟?！彼麗瀽灢粯返卣f：“我真有點不想去了，簡直浪費時間。我最近其實挺忙的。”

    小熊解釋：“阿容在準備考試?！?/br>
    “哦，那也不沖突。就當做是學習中間的放松好啦?！蔽覜]有問他到底準備什么考試，我不想離他的私生活太近。

    我公事公辦地勸道：“不用擔心時間安排問題，錄節(jié)目的時間都很集中。說不定別人都是關系戶，你們也就一輪游，累幾天就可以結束了。不管怎樣，好好表現(xiàn)，至少可以給樂隊留個好現(xiàn)場?，F(xiàn)在這種綜藝節(jié)目的制作費都很高，舞臺會很專業(yè)的。”

    小熊馬上說：“這倒也是。咱平時也沒機會上這么豪華的舞臺?！?/br>
    “我這個經(jīng)紀人還指望著你們紅了，帶著我也發(fā)財呢?！?/br>
    小熊說：“放心吧，我們準備得可認真了。第一首歌絕對燥。”

    阿容低著頭不說話。我故意大大咧咧地說：“阿容，你這個狀態(tài)可不行喲?！?/br>
    “他就是多愁善感，別理他?！毙⌒苄Φ溃骸澳氵€不知道他？送個餐都比別人認真十倍。誰掉鏈子他也不會掉鏈子。”

    我笑著問：“是嗎？他說得對嗎？”

    阿容抬起頭，看了我一眼。我說不清那是什么眼神，好像有點委屈，又帶一點倔強。我轉(zhuǎn)過頭，可是心跳不止。

    他說：“我會努力的?！?/br>
    在那之后，他們確實士氣不同了。很多地方一遍遍地重復，連小熊看起來都嚴肅了很多。我因為工作忙，每次去排練室都不能停留太久，就沒機會聽完一首完整的歌。

    我知道他們不擅長社交，和節(jié)目組溝通的事情就都替他們做了。小熊開玩笑說我是大總管。我開始覺得這樣健康的關系也不錯。我是樂隊的經(jīng)紀人，大總管，比我是主唱的女朋友感覺更穩(wěn)定。為了斷絕我和阿容之間曖昧的后路，我經(jīng)常故意不化妝，穿得很隨便就跑來。平時說話也和他們稱兄道弟，越來越豪放。

    很快就要進組拍攝。第一場比賽要在北京郊區(qū)的攝影棚封閉拍攝幾天，樂隊要住過去。臨行前時間緊張，可他們還非要張羅著要請我吃那頓早就說好的慶功宴。我本想等他們錄完第一期節(jié)目再說，但他們實在堅持，我也就同意了。

    錄節(jié)目的前一天晚上是星期五，我們就定在那天吃飯。他們選了一家位于胡同里的日式燒烤店，名字很有趣：真rou告白。我為了晚上能準時赴約，白天忙得不可開交，中午只胡亂吃了個三明治。等下了班，又怕堵車，特意擠地鐵過去。

    出了地鐵我已經(jīng)餓得前心貼后心，按照gps的指令進了胡同，老遠就聞見了烤rou的香味。那燒烤店生意極好，門口小塑料凳組成的等候隊伍延綿不絕。而我只需報上名字便可長驅(qū)直入，因為他們?nèi)齻€特意早早過來排隊，正好在十分鐘前排到進去了。

    一進店堂，滿屋子都是油脂在炭火上燃燒的香氣，老遠就看見他們對我揮手。一張小小的桌子，小熊和花崗巖坐在一邊，阿容旁邊有個空位是留給我的。

    我滿足地吸一吸鼻子：“這家一定好吃，聞著就好香?！?/br>
    小熊立刻邀功討賞地說：“阿容下午就拉著我們過來占座了，要不然肯定吃不上?！?/br>
    我對阿容笑道：“辛苦你了?！?/br>
    他拘謹?shù)匦πΓ骸安恍量嗖恍量唷！?/br>
    服務生穿著日式的黑圍裙，笑嘻嘻地遞上菜單。我們先點了一輪rou，牛肋骨、雪花肥牛還有小牛排。

    這時我注意到他們穿得都是一樣的黑色t恤，上面是樂隊的漫畫和logo，我說：“咦？你們……”

    花崗巖馬上拿出一個袋子遞給我，說：“這是你的?！?/br>
    我接過來，原來我也有一件。我心里很感動，他們一直都把我當自己人。我連忙打開包裝，看到體恤衫有點大，索性脫掉外套，把它套在我的襯衫外面，高興地問：“合適吧？”

    大家一起點頭，說很好看。小熊端起啤酒：“第一杯敬我們偉大的經(jīng)紀人茜茜！不用都喝，意思意思就行。”

    我也很開心：“祝大家一路過關斬將沖到總決賽啊。每一關都有錢拿！”

    店員把炭火、銅制的篦子和烤rou都送了過來。一看rou的顏色就知道品質(zhì)非凡。我喜歡吃烤rou，也很擅長烤。我趕緊施展我的手藝服務大家，把rou按照順序鋪好?？緍ou在篦子上變色，卷曲，漸漸出現(xiàn)金黃的灼燒痕跡。簡直是世界上最令人期待的過程。我全神貫注地等到rou烤到剛剛好，歡呼一聲：“耶！可以吃啦！”

    我拿起不銹鋼夾子，在最合適的時間把這些完美的rou分到大家的盤子里，然后又開始有條不紊地烤第二輪。抬頭一看，不知道為什么，他們好像都有點發(fā)呆，我發(fā)給他們的rou也沒有動。

    我懷疑地問：“你們怎么不吃？怕燙嗎？但是太涼了也不好?！?/br>
    小熊和花崗巖對視一眼，趕緊夾起烤rou開始吃。我自己也吃了一口，滿足地說：“??！太完美了！”

    小熊說：“茜茜，你很會烤rou啊?！?/br>
    “當然啦?！蔽业靡庋笱螅骸皩I(yè)水準?！?/br>
    我認認真真地檢查著篦子上的rou，適當?shù)亟o它們翻身。rou烤好就不客氣地大吃大喝起來。不談戀愛也好。在戀人面前豈能如此豪放？我一邊吃烤好的rou，一邊喝啤酒，心中大樂，只覺得自己宛如生活在梁山泊。只是我的好兄弟們今天好像有點沉默，不知道是不是被我的女土匪做派嚇壞了。

    我正在埋頭吃rou，旁邊的阿容突然大聲說：“我要一杯告白啤酒！”

    店員馬上高喊：“16號桌要一杯告白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