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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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像淵兒一樣愛恨分明,淵兒的一舉一動皆有動機(jī)可循,但司珩青是怎么回事? 郁秋看不懂他。 也根本沒有看得懂他。 他在冰川上大開殺戒,和烏綺云大打出手的時候,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郁、秋?!?/br> 滄瀾宗主冷淡地說,眸光冷不防地盯著她看。 “罷了,”郁秋嘆了口氣,朝他說,“想必,你也有帳要找我算,既然如此,一個一個來好了。” 滄瀾宗主安靜地看著她,良久不語。 他不出聲,這里沒有人敢說話。 深淵里烈焰被風(fēng)吹的嘩啦作響,郁秋的視線依次從他們?nèi)松砩蠏哌^,依稀想起一兩百年前,她是如何將他們一個一個哄到手、收為徒弟的。 阿青從小話就很少,總是安安靜靜地跟著她,高興的時候就搖搖尾巴,膽子大起來了,就往她懷里蹭。 非要說他有什么壞毛病,那便只剩下黏人這一點了。 慢慢地,郁秋教訓(xùn)他——不準(zhǔn)他露出半妖的形態(tài),不準(zhǔn)他趴到她腿上來,不準(zhǔn)他爬她的床,讓他越發(fā)像個正經(jīng)人樣,得到了收陸淵為徒的時候,小淵兒可是半點也看不出來他的大師兄原來是只妖。 這天下間,見過滄瀾宗主原形的,恐怕只剩下郁秋一人了。 他漸漸地有了人樣,又漸漸地失去了人的生氣,一入無情道,修為和境界飛速地提升。 分開后再聽到阿青的消息,屢屢是他降服了大妖,在哪里名聲大噪,在哪里獨(dú)立門派,被推舉為仙盟元老…… 這些年郁秋偶爾想起他們過去相處的點滴,便如同那弄丟了寶石的小孩,焦急地在沙灘上遍地尋找,徒剩下失落和遺憾。 良久,司珩青注視著她,開口道:“郁秋,你過去待我種種,是否為真心?” 郁秋怔了怔,避開他的眼神,輕輕地說:“當(dāng)……當(dāng)然?!?/br> 司珩青道:“既是真心,為何要?dú)⑽遥俊?/br> “我……”郁秋結(jié)結(jié)巴巴,潤了潤喉嚨道,“過去太久了,我早已忘了?!?/br> “哈哈哈,”陸見寒肆然一笑,“郁秋,你的理由未免也太拙劣了!” 司珩青睨了他一眼,陸見寒反問道:“老兄,你難道相信她這種鬼話?” 滄瀾宗主沉默著,陸見寒盯著郁秋,陰惻惻地笑,肩膀聳了聳,蹲在郁秋面前,一臉無邪,道:“郁秋,遠(yuǎn)的不說,就說近的,你為何要與鳳凰臺的女修合謀害我?這個你總記得吧?” 郁秋淡定地說:“為師想了想,你我之間還沒有正式斷絕關(guān)系吧?” 陸見寒輕笑一聲:“倒是沒有?!?/br> “既然如此,你一口一個‘郁秋’,未免太無禮了,”郁秋看著他說,“你叫我一聲師尊,為師便將來龍去脈說與你聽?!?/br> 陸見寒但笑不語,眼底盡是嘲諷。 一旁,滄瀾宗主微微蹙起眉頭。 陸見寒問她問題,她便老老實實的回答;怎么他問出的問題,她卻找理由搪塞? 他們之間……也未曾正式地斷絕關(guān)系吧? 郁秋拖長了音調(diào):“淵兒?!?/br> “讓我叫你師尊?你怕是做夢,”陸見寒冷嗤道,“郁秋,你死到臨頭了,難道心里沒點數(shù)嗎?” “好吧,”郁秋嘆息,“讓你叫我一聲師尊也不愿意,我跟你解釋再多又有什么用?” “師尊,”顧風(fēng)華從善如流,走上前,皺著眉,溫聲道,“我也有問題要問您?!?/br> 郁秋二話不說,取出了顧風(fēng)茹的等閑劍,扔給顧風(fēng)華。 顧風(fēng)華接住等閑劍,難以置信地看著郁秋。 陸見寒奇道:“顧風(fēng)茹的劍,怎么會在你這?” 郁秋正要解釋,顧風(fēng)華忙打斷她,高聲道:“多謝師尊為我劍閣尋回等閑劍!” 郁秋:“……” 顧風(fēng)華一句話堵得死死的,沒提顧風(fēng)茹那茬。 可陸見寒和司珩青也不是傻子,看得出其中的古怪—— 這就像是,顧風(fēng)華知道了什么,他在故意包庇郁秋。 司珩青眉頭皺得更緊,打量著顧風(fēng)華,眼神里帶著幾分疑惑。 顧風(fēng)華這人,并沒有看上去的軟弱。 之前在青秋淵,他一度懷疑顧風(fēng)華是假裝被老劍尊的劍鞘打暈,故意昏迷過去的。 為了讓郁秋拿到阿修羅逃走,顧風(fēng)華甚至不惜當(dāng)人質(zhì)來幫她。 他怎么就……這么精明呢? 也難怪,郁秋從未傷害過顧風(fēng)華,還將一身絕學(xué)都交給了顧風(fēng)華。 他才像郁秋的嫡傳弟子,是最了解郁秋心里想法的那個人。 司珩青心想:果然在那院里,應(yīng)該逼迫郁秋殺掉顧風(fēng)華的。 “等閑劍你好好收著,”郁秋溫柔地看了顧風(fēng)華一眼,淡笑道,“阿華,你來日是要繼承劍閣閣主,將劍閣絕學(xué)發(fā)揚(yáng)光大的,日后得更加勤勉修習(xí)才是?!?/br> 顧風(fēng)華乖乖地聽著,點頭說:“多謝師尊教誨,但弟子想問的……是另一件事?!?/br> 郁秋:“嗯?” “師尊,”顧風(fēng)華沉著臉,緩緩道,“弟子斗膽問您,在您所教的三個徒弟中,弟子是不是……最愚笨的?” 郁秋:“?” 司珩青、陸見寒:“?” 顧風(fēng)華笑了笑,淡淡地說:“弟子自認(rèn)為也不算太愚笨,師尊所傳的煉器之道,弟子認(rèn)真研習(xí)了,師尊所留下來的機(jī)關(guān)圖紙,這天下間也只有弟子一人看得懂,也只有弟子一人,能做出與您當(dāng)初留下來的、一模一樣的法器,但弟子實在不解……” 迎上郁秋關(guān)切的目光,他頓了頓,唇角勾起一絲明媚的笑,悲傷地說:“但弟子不解,為何師尊心中,只有大師兄和二師兄,從來……都不曾疼愛過弟子?” 所有人:“?!” 郁秋微微睜大眼睛:“什么?” 顧風(fēng)華笑道:“弟子問,師尊為何只疼愛兩位師兄,從來不肯……多看弟子一眼?!?/br> 郁秋:“……” “你說什么?”滄瀾宗主語氣急促,“顧風(fēng)華,你把話說清楚!” “司珩青你急什么?”陸見寒輕蔑地看了郁秋一眼,“當(dāng)事人就在這里,你為何不直接問她?!” 司珩青擰緊了手中絲線,死死地盯著顧風(fēng)華,恨不得拿錘子一點一點、從他嘴巴里撬出更多的訊息。 他分不清真心和假意,更無法分辨郁秋哪一句話是真,哪一句話是假…… 這些年一直在找郁秋,就是為了從她口中得知一個真相,解釋清楚當(dāng)年的所有事情! 但郁秋的嘴,騙人的鬼! 即便如今他站在郁秋面前,也無法將她徹底看穿—— 而顧風(fēng)華說,她心里原來是有他的。 滄瀾宗主冰冷的面龐上多了一絲復(fù)雜的情緒,提著絲線的手不可察覺地顫了下。 郁秋措手不及,驚愕地看著顧風(fēng)華,怔怔地說:“阿華,你……怎么會這么想?” 顧風(fēng)華輕輕地?fù)u頭,清澈的眼眸里更多的是悲傷。 少年心思敏感多疑,表面開朗樂觀,心里卻清清楚楚—— 他再努力,也比不上其他兩個師兄。 郁秋待他們雖然嚴(yán)厲,實則牽腸掛肚,而他只是可有可無的存在。 顧風(fēng)華不答,郁秋只得道:“這……為師真的無從說起?!?/br> 緊接著慘叫一聲,郁秋撲倒在地,鮮血滲出來,將她的黑衣顏色染得更深。 司珩青cao縱著絲線,冷漠地看著郁秋,一時所有人都急眼了,顧風(fēng)華道:“司珩青!你想對她做什么?!快放開她!” 陸見寒提劍劈過去,直斬向空中那看不見的絲線,只見火光一閃,郁秋渾身筋骨仿佛斷裂一般,撕心裂肺地疼。 線沒有斬斷,反而被牽得更緊了。 “司珩青!你要發(fā)瘋別在這里瘋!”陸見寒劍尖指著滄瀾宗主,厲聲道,“她的命乃是本座的!你敢跟本座搶,本座今日就將你滄瀾宗上下弟子殺個干干凈凈!” 滄瀾宗主二話不說,直接和他打起來了。 兩人一個剛受了重創(chuàng),一個從瀕死邊緣救回來,一時間誰也討不到好處。 郁秋僵在地上,臉色慘白,隨著滄瀾宗主的動作,身體被牽引著在地上摩擦。 絲線的傷對她來說只是皮外傷,要命的是體內(nèi)的蠱毒開始發(fā)作了,四肢開始逐漸僵化,靈脈被封住,使不出勁了。 她可不想,連死都這么狼狽。 顧風(fēng)華在旁邊著急地看著兩人打架,見郁秋神情不對勁,只得喊道:“大師兄!你快放開師尊!她受傷了!” 顧風(fēng)華這一喊,滄瀾宗主和魔尊同時停下動作,看向郁秋。 郁秋蜷在地上,衣上帶血,頭發(fā)散開,埋著臉,不想讓人看到她的神情。 “小七,”郁秋在心里說,“準(zhǔn)備好了嗎?” 系統(tǒng):“嗯!主人,你跳吧?!?/br> “阿青,”郁秋垂著臉,輕聲說,“我還有一樣?xùn)|西要交給你,你先松開我,好不好?” 司珩青低眸看著她,微微失神,連忙松開了絲線。 倉促間割傷了自己的手,他渾然不知。 郁秋慢吞吞地站起來,整頓衣裳,從袖中拿出了那份珍貴的卷軸,彎下身,將卷軸放在腳下。 司珩青凝視著她,鴉羽般的眼睫在臉頰上覆著一道陰影,他甚至一眼都沒去看地上那份卷軸。 第一次,郁秋在沖他笑,笑起來眉眼彎彎,和那年在大宛國的桃花林里初見時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