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皇上將我賜給顧言開始，就有很多人從我的角度替我惋惜?？伤麄兌疾皇俏?，從他挑選我入宮那一刻起，我的命運(yùn)就因?yàn)樗淖儯舨皇撬x擇了我，我如今早已是黃土一抔罷了?！?/br>
    “不論我是否是因?yàn)楦屑ず皖櫻栽谝黄?，這都是我做出的選擇，外人何足道哉？”江霏微的聲音有些冷。

    “江姑娘別生氣，我只是覺得，你本來能有更好的良配。為著報(bào)恩浪費(fèi)了自己的一生，實(shí)在可惜?！?/br>
    江霏微見他老繞著這幾句話，實(shí)在是心累。

    她見三皇子還想說，連忙打岔道：“對了三皇子，您和蕓蘭小姐近期如何？”

    江霏微看著三皇子瞬間僵硬的表情，終于明白了他為何老繞著自己說了。

    自己婚姻不幸，就天天想著別人也不幸！江霏微不再理會他，繼續(xù)尋找著顧言的身影。

    顧言待自己太好了，如綿綿春雨，讓人無法躲避，又讓人著迷。

    江霏微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shí)候陷進(jìn)去的，但她無比確定她自己陷進(jìn)去了。

    她不在乎別人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惋惜哀嘆，她平靜生活中，甚至可以說近期唯一的苦悶，大概是顧言從未對自己真切表示過情感，縱使百般驕縱，可自己一個飄零在大周的現(xiàn)代孤魂，沒有一個懇切的回復(fù)，仿佛無法扎根。

    她能忍受不方便的出行，簡陋的衛(wèi)生間，不是隨時(shí)能有的熱水澡，苦澀的中藥，夜晚幽暗的燭火，夏日沒有空調(diào)。。。

    可她今日突然不能忍受，顧言從來沒對自己說過愛了。

    三皇子見她走了神，小聲問道：“江姑娘？怎么了？”

    “啊，沒什么，有些貪杯了?！苯⑦呎f，邊將杯子里剩下的一小口酒一飲而盡：“這個酒真的挺好喝。”

    “明月樓的款式，總是不差的，以后還有機(jī)會再喝到，今日莫貪杯了。去吃些東西暖暖身子吧。”他見江霏微還愣愣望著顧言所在的位置，心下了然：“還未到燃煙火的時(shí)辰，林貴人有孕，皇上身邊防得嚴(yán)，還是這里的景致最好了，等煙火結(jié)束，再去別的地方玩吧?！?/br>
    竹翠亭里，能清楚地看見橋上的盛景。

    順天帝和林貴人相擁著看著煙火，身后擠滿了嬪妃爭奇斗艷，顧全安和顧瑾牢牢守著皇帝，橋上還擠滿了太監(jiān)宮女。

    只有顧言站在橋下守著，并未去湊熱鬧，甚至沒有看煙火，他轉(zhuǎn)頭看了看正望著煙火興奮不已的霏微，見她拉著阮安指著天上，臉上的笑意真切了幾分。

    煙火散了，席卻未散，顧恭正在指揮著膳房上夜宵，便看見一個小火者匆匆過來，耳語一番。

    顧恭連忙將手里的活交給身后的徒弟，匆匆跑到靠近園門的一處小亭，果然里面縮著一個人，“江姑姑！你怎么在這里吹風(fēng)！”

    江霏微回頭，笑著對顧恭說道：“我在這等顧言，嘿嘿?！?/br>
    顧恭一見霏微滿臉緋紅，眼神飄蕩，全沒了平日里的安靜沉穩(wěn)的姿態(tài)，便知曉她定是喝多了酒跑到了這里。

    他連忙囑托身旁的小火者，“去看看主子那邊怎么樣，通稟一聲?！?/br>
    那小火者領(lǐng)了命，立刻跑開了，顧恭上前勸道：“這地方冷僻，姑姑和我去別處坐坐，暖暖身子可好?！?/br>
    霏微搖搖頭，“我不冷，我不想走路，我要在這里等他！”她有些晃神，隨后又突然想起來什么似的，聲音委屈了起來，“顧言是不是不愿意見我，跑了啊！”

    顧恭有些哭笑不得：“姑姑啊，你跑到這么偏的地方來，若不是奴才們來稟，你坐到天明也等不到主子??！阮安呢，怎么沒跟著你伺候？”

    “嘿嘿！”霏微臉上露出了些得意的神情：“我偷偷跑出來的！他們都沒發(fā)現(xiàn)呢！”

    顧恭面上不顯，心里把阮安罵了千萬遍！這沒用的奴才，若是今晚江姑姑出了什么岔子，就算是染了風(fēng)寒，也夠他丟半條命了！

    等了有一刻鐘，顧言便匆匆趕來。

    江霏微被顧恭伺候著喝了些水，又被冷風(fēng)吹了會，也清醒了一些，看見顧言像自己走過來，擔(dān)憂先占了上鋒，“你......不在皇上身邊守著，沒問題嗎？”

    顧言搖搖頭：“沒事兒，大伴陪著皇上，何況還有顧瑾他們都爭著去呢，我就偷個閑，過來陪陪你。”

    霏微有些心疼的擦了擦他頭上的汗珠，輕輕拂過他面上藏不住的疲倦，“辛苦了，我、我不該亂跑的?！?/br>
    顧言勸慰道：“做奴才的，這點(diǎn)苦有什么？你心里記掛著我，我很開心；倒是你一直在外面吹著風(fēng)，冷壞了吧？”他習(xí)慣性摸了摸霏微的手，卻是熱乎乎的。

    霏微有些得意的笑了笑，“我剛剛喝了酒，現(xiàn)在不冷！”她感受著顧言手里的溫度，有些舍不得放開，但還是掙脫開了。

    顧言想著今日看見她和三皇子在亭里暢談，心中閃過一絲莫名的失落感。

    他忍不住想著，兩人畢竟定過婚，三皇子又那般儒雅，哪是自己這泥里的人能比的？

    江霏微沒有注意到他的低落，而是專注的低頭從懷里拿出了一個荷包，皺著眉頭看了看。

    哎，自己這繡工，實(shí)在是難登大雅之堂。

    她下定了決心，一股腦遞了過去，顧言一看，是一個繡著福字的香囊。

    “顧言......雖然晚了點(diǎn)，但是，新年快樂?！宾⑻痤^，笑著看了看顧言：“這是我們過的第一個新年呢?！?/br>
    顧言有些怔愣的看著荷包，竟一時(shí)沒了話。

    他看著荷包的眼神有些過分專注了，竟然讓江霏微升起了一絲絲嫉妒。

    酒精又開始在作祟，江霏微一個跨步，墊起了腳尖，輕輕湊近了她心愛的人。

    第72章 看燈   以后屬于你了。

    醉酒不尷尬, 尷尬的是干過的事還記得一清二楚。

    江霏微正巧對除夕那晚的事，記得挺清楚。

    雖然第二日，顧言還是對自己一如往常, 但越是沒什么變化，江霏微反而覺得有些丟人。

    幸而宮里過年講究得不行, 顧言更是比之前還忙，江霏微打新年開始, 都一直沒見著他的人影。

    直到正月十五，江霏微才看見顧言匆匆領(lǐng)著顧恭進(jìn)了門。江霏微見顧恭面色不大好, 有些擔(dān)憂地問顧言：“這是怎么了？出事了？”

    “顧恭當(dāng)錯了差事，罰了銀子, 心疼著呢。”顧言隨口答道：“他meimei今年嫁人, 他都快成財(cái)奴了。”

    江霏微見顧恭扯了一個極不自然的笑容, 心里嘀咕著這是罰了多少讓他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便聽見顧言說：“這幾日都縮在房里，無聊壞了吧？”

    江霏微搖搖頭, “天氣太冷了, 我也不愿意多出門，不過昨兒阮安領(lǐng)我看了看宮里的花燈，還帶我去內(nèi)市玩了玩，哦對了, 我還買了個花瓶呢！雖然不能和宮里的用度相比，但顏色挺別致的，我拿來插臘梅, 還挺合適！”

    顧言點(diǎn)點(diǎn)頭：“現(xiàn)在我也沒什么事兒了，你和我出宮去一趟，咱們逛逛燈會。”

    江霏微有些猶疑, 她怕顧言為了遷就她，又出什么事情。

    顧言哪里會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你放心，今日本不該我當(dāng)值，況且今日元宵，御前事雜，我和大伴說好了，放我半日假的?！?/br>
    等江霏微收拾好和顧言出了宮，天已經(jīng)擦黑了。

    上元，金吾不禁。

    江霏微坐在轎子里，轎內(nèi)的暗淡也壓不住她滿身的華貴。

    她頭戴著顧言剛剛送給自己的金絲髻，一副鑲寶頭面，耳戴金燈籠墜子，穿了有燈景補(bǔ)子的白綾衫，藍(lán)緞裙，外披一件昂貴的貂鼠皮襖。

    她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頭上的珠翠，這一身實(shí)在是太華貴了。

    宮里受盛寵的林貴人，也是懷了身孕后，打扮才漸漸富麗起來，和自己這一身相當(dāng)。雖然說林貴人素來以清雅簡樸標(biāo)榜自己，但這一身自己穿著，終歸是太張揚(yáng)。

    顧言見他惴惴不安的，安撫著說到：“很好看的，別擔(dān)心?！?/br>
    “這也太........我就是個普通姑娘，穿著怕也是不像?！?/br>
    顧言笑道：“你才不是普通的姑娘呢，你是我的貴人?！?/br>
    外面的喧囂震天，可那一瞬，江霏微卻覺得世界安靜下來，她只能聽見顧言的聲音。

    她心里的狂喜瞬間翻江倒海一般喧騰，讓她染了胭脂的面頰仿若熟透的山茶。

    轎子抬著二人，飛快地穿過喧囂的街市，走到了一處僻靜的街區(qū)，江霏微聽著耳邊的聲響越發(fā)單薄，有些疑惑，“我們不是出來看燈的嗎？”

    “別急，快到了，自然是要看燈的。”

    轎子又繞了小半柱香才停了下來，顧言先下了轎子，又扶著江霏微下來，江霏微定眼一看，竟然是一處宅院。

    一個老頭子守在門口，恭敬地給二人行了禮：“顧大人，江小姐?！?/br>
    顧言讓江霏微走在前面，江霏微被那老頭子領(lǐng)著進(jìn)了院門，過了游廊，到了內(nèi)院，各色花燈將院子照得敞亮，院子里有三兩個丫頭小廝，都停下手里的活計(jì)，笑著給顧言和江霏微行禮。

    老頭子直接帶著他們走到了后院，過了穿手游廊，到了一處小亭子，里面早已備好炭火，并用簾子擋了風(fēng)，滯只留下一面，對著一個小水塘，燈光搖曳，映在池水上，波光粼粼。

    二人在亭子里坐下，那老人笑瞇瞇說道：“大人和小姐怕是還未吃晚膳?！闭f罷沖身后招了招手，便有丫鬟端著食盒上前，打開蓋子，端出幾盒小菜，還有兩碗元宵。

    江霏微從進(jìn)了院子，就如處五里霧中，現(xiàn)在才回過神來：“這府邸......我還以為是你友人的府邸呢?！?/br>
    “我哪有什么友人?！鳖櫻缘拇鹆耍斑@是我在京里置辦的，我托信得過的人處理的，旁人不知曉?！彼只謴?fù)了溫柔的語氣，“快吃吧，元宵涼了就不好吃了?！?/br>
    兩人默默吃完了元宵，江霏微感覺身體暖和了起來，心里也充斥著前所未有的滿足。

    逃離了壓抑的深宮，兩人仿佛置身真正的“家里”，享受著親人相伴的溫馨佳節(jié)，縱使只有兩人。

    吃完了晚飯，顧言笑著站起身，牽過江霏微，“來。”

    江霏微跟著他走到亭子邊，才發(fā)現(xiàn)在吃飯的空隙，池塘上已經(jīng)飄滿了河燈，霎時(shí)，滿院清暉，點(diǎn)點(diǎn)如繁星墜落。

    “霏微，上元快樂。”

    江霏微轉(zhuǎn)過身凝視著他的眼睛，花燈的光華也映在他的雙眸中，璀璨萬分。

    她笑了起來，“這比除夕的煙火還好看。”

    兩人依偎著賞了一會景，江霏微在風(fēng)口站久了，不由打了個寒戰(zhàn)，“這天氣還真冷?！?/br>
    顧言扶著她到亭子里再次坐下，“對了，我有東西要給你?！?/br>
    他從身旁拿出一個錦盒，打開來，從里面拿出一張紙，“這宅院，以后屬于你了?！?/br>
    他見江霏微想拒絕的神色，立馬接了下去，“先別忙著拒絕我，聽我說，宮中兇險(xiǎn)，若是有什么緊急的事情發(fā)生，我來不及照應(yīng)，你也可以有個藏身之處?！?/br>
    江霏微聽他如此說，方才點(diǎn)點(diǎn)頭，“好，但我說明，除開特殊情況外，以及日后你出了宮和我一起生活，其余時(shí)候，我都不碰這宅子?！?/br>
    顧言聽他如此說，面上閃過一絲慘然，但很快消失了，他點(diǎn)點(diǎn)頭，“好。”

    他頓了頓，又從盒子里拿出了一個織金的荷包，“這是今年新春，皇上給的賞錢?！?/br>
    他又拿出幾個荷包和銀票，“這是大伴發(fā)的賞錢、這是皇后那邊發(fā)的，哦對了，這個是我在外面幾個鋪?zhàn)邮丈蟻淼姆旨t，還有這個，是......”他緩緩說著每一個的來歷，笑容越發(fā)真切了起來，“這些銀子，不多，但都?xì)w你管著，怎么樣？”

    江霏微生出了一股奇妙的感覺，仿佛自己真是個替父君管著內(nèi)宅的閨閣女子，她伸手接過了那個錦盒，“你就不怕我兩下就把你的銀子散完了？”

    “你若是散完了，我再去掙就是?！彼麑櫮绲乜粗?，緩緩說道：“霏微，我多希望天下福氣，都能護(hù)住你?！?/br>
    江霏微看著他難得鄭重的神色，忍不住說道：“你護(hù)著我，我就知足開心了，我倒希望，這天下福氣，能護(hù)住你。”

    她看了看錦盒，突然覺得這盒子有千斤重，“我總覺得你飄飄蕩蕩的，總是......我不是責(zé)怪你，但我希望，我是能和你共同分擔(dān)的人。你比我厲害好多，什么事情都會，什么都能照顧到，可我卻一直想，我也想替你撐著，我總覺得，我也應(yīng)該保護(hù)你?！?/br>
    她覆住了顧言的手：“如果有什么事，我們一起商議，我們一起邁過去，好嗎？”

    顧言笑著說：“好?！?/br>
    他答應(yīng)得太爽快，江霏微總覺得有一絲怪異游離其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