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雖是太后六十大壽,皇上也囑托辦好些,可由清廉著名的魏殊把關(guān),魏太后也不能大cao大辦,算不得太熱鬧。 眾位命婦先行拜壽、送了賀禮,魏太后便允他們?nèi)コ韵恕6賱t點了一批貴女留下,請他們移步御花園。 眾位貴女皆是一愣,原來趁著拜壽的功夫,太后已經(jīng)開始挑人了! 江玉青看著那些垂頭喪氣離開的貴女,松了一口氣,過了這一關(guān),至少京城的好人家都會格外注目他們這些留下的女兒家。 女官們又引著十余位貴女到了御花園。而園內(nèi),魏皇后和許貴妃、永寧公主早已候著了。 他們見魏太后來了,起身行禮,又受了眾位貴女的禮,太后才笑著開口,“哀家老了,平日做什么事情,就講究個有緣。你們都是和哀家有緣之人,也就不必拘著禮了,如今御花園百花綻放,你們好生玩樂才是?!?/br> 許貴妃笑著說道:“各位小姐的禮,太后剛剛還沒一一細(xì)看過吧。不如讓臣妾們飽飽眼福?!?/br> 魏太后掃了許貴妃一眼,沒有駁她的意思。 許貴妃借著自己生辰的名義給兩位皇子相看,她雖然頗為不滿,可為了皇孫們,還是忍了下來。 大皇子的孩子都會跑了,二皇子的婚事卻被他母親拖著,還是早些定下的好! “去把各位小姐的禮呈上來吧?!?/br> 魏太后為皇后時,只誕下過一位公主,封號壽陽,雖在千般呵護(hù)中長大,可不到十四便過世了。至此以后,微太后便疏于后宮治理,而是沉迷佛法。今日各位貴女備下的壽禮,大抵也和佛相關(guān),有精致的白玉佛像蓮花盞、昂貴的鎏金佛像、或是從他方寺廟尋來的佛經(jīng)……畢竟是贈予太后的壽禮,華貴非常。 輪到忠勤侯府,江玉青也和旁人無差,送的都是些精貴物件,而江蕓蘭卻別出心裁,準(zhǔn)備的壽禮是一副金線繡成的觀音像,手持凈瓶楊柳,法相莊嚴(yán)。針線走向流暢、神韻暢然,衣袂飄飄仿若真在眼前一般。 她笑著跪下說:“臣女繡好后,還特意送至凈空法師座下供奉七七四十九日。佑太后日月昌明、松鶴長春?!?/br> 江蕓蘭看著眾人驚嘆的眼神,嘴角的弧度不由大了些。 為了這幅觀音像,她從去年就開始準(zhǔn)備。特意拖了各方買到了合適的底部和繡線,還專門拜了京中有名的刺繡娘子為師,不畏寒苦,專門制成。 太后六十壽辰,各家肯定奔著隆重昂貴的禮物準(zhǔn)備,太后見多了也就不在意了。自己的禮物就難在心血和特別! 魏太后果然滿意,“蕓蘭啊,許久未見你,你果然最懂哀家的心啊。當(dāng)年就是你為壽陽從相國寺求來了法器,今年這副觀音圖,哀家也很是滿意。” 永寧公主笑著牽過江蕓蘭,“太后,蕓蘭為了這副刺繡,這一年都甚少答應(yīng)我的邀約了,你可要好好賞她才是!對了,也要賞我才是,這一年好多宴會沒有蕓蘭作陪,孫女可是少了好多樂趣呢!” 魏太后看著永寧公主和自己女兒有三分像的臉,笑著應(yīng)下,“好好好,你們兩個小冤家?!?/br> 她看向江蕓蘭身后的姑娘,“這位就是忠勤侯府的三姑娘吧?” 江蕓蘭聞聲,上前跪下,行禮問安,“給太后請安?!?/br> 太后看見江霏微不卑不亢的樣子,頗為滿意地點點頭。 雖只見過一面,太后卻覺得江霏微是個性情軟和的好姑娘。 雖然流落民間十余年,但她歸位后,既沒有被繁華盛景所震懾、放不開手腳,也沒有因為權(quán)錢而作天作地、擾亂家宅。 她聽聞江霏微年紀(jì)雖輕,在治家上確頗有手段,是個執(zhí)掌中饋的好料子,做主母再合適不過了。更何況她還得了印光法師的賞識,在夢里為其指點迷津,連相國寺方丈都親自上門拜訪。 也是,失蹤十余年的姑娘還能從偏遠(yuǎn)之地找回,可不是受了佛祖庇護(hù)! 許貴妃看見江霏微,確是心里不暢快。 當(dāng)年自己勢弱,想搭上忠勤侯府的線,才玩笑般定下了那門親事,又沒有帖子,本來就不作數(shù)的。偏偏自己的兒子被先生教傻了,傻乎乎跑到侯府去退親!今日自己根本沒點江霏微,太后還把她喊來,故意礙自己的眼睛嗎! 江蕓蘭被封了郡主,不能與自己的兒子結(jié)親,那江玉青也上不了臺面,這忠勤侯府的人就不該來礙自己的眼! 魏太后沒有錯過許貴妃面上的不快,她也沒放在心上。自己今日特傳江霏微來,也是替自己曾經(jīng)的好友,曹老太太先掌掌眼罷了。她有個孫子要娶親,本地的女兒家沒看上,竟是一路尋到了京中。 魏皇后見氣氛凝滯,笑著說道:“早就聽聞這位三姑娘的大名了,不知你給太后準(zhǔn)備了什么壽禮?” 江霏微雙手奉上盒子,“臣女恭祝太后福壽綿長、繡閣長春?!?/br> 眾人打眼一看,這盒子怎么看著……像個食盒??? 江霏微在眾人目光的注視下,笑著打開盒子,只見里面放著幾塊像燒餅的食物。 魏太后的壽辰上,竟然有人送燒餅,也算是奇聞一件了!這江霏微就算被侯府找回來,可也實在是……改不了鄉(xiāng)下養(yǎng)成的做派! 有位貴女一下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許貴妃也沒忍住輕笑出聲,“三姑娘,你送這個是何意???” 江玉青臉漲得通紅,忠勤侯府的臉面都被江霏微給丟盡了! 江蕓蘭也被江霏微的舉動弄得措手不及。太后生辰前,相國寺的方丈可是再次駕臨忠勤侯府,她聽聞江霏微是仿效她當(dāng)年,送些法器之類的,沒想到準(zhǔn)備的壽禮卻是這個! 一下她也管不了這么多了,連忙跪下請罪,“臣女的meimei回京不久,不知禮數(shù)、沖撞了太后,還請?zhí)笤?!?/br> 太后卻沒有說話,就這么讓兩人跪著。 正當(dāng)江蕓蘭心里越來越?jīng)]底時,太后發(fā)了話,“三姑娘,你這是……什么餅?” “稟太后,這是熗餅。臣女幼時,曾碰上一位四處奔波的商戶借宿,那位商戶的女兒曾教會我做這個。也不知怎么,前些日子臣女突然夢起這段往事,正好相國寺方丈來侯府,臣女請其解謎,他說這個餅和太后有緣,臣女便斗膽做了來,作為壽禮?!?/br> 許貴妃嘴角噙了一絲嘲諷的笑意,“這般粗陋之物和太后有緣?怕是那方丈算錯了吧?!?/br> 魏太后卻垂下頭來,沒有說什么話。 魏嫣然心里著急,想沖上去替江霏微辯駁一二,卻被魏皇后一把拉住,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眾人感受到太后的不快,拼命擠著好話說著,可太后卻沒什么興致,兩炷香的時辰不到,便離開了宴席。 魏皇后有些擔(dān)憂,卻被太后回絕了相送。許貴妃倒是毫不在意,親熱和眾位貴女說著話,為二皇子相看著。 江蕓蘭看向江霏微,口氣第一次有些沖,“霏微,太后六十大壽,皇上特意囑咐了好生辦,你為何要送這般粗陋的東西?現(xiàn)在惹得太后不快了,可怎么辦?。 ?/br> 自己這些年能在京中有些地位,就是靠太后的厚愛,若是連太后的寵愛都沒了,她還怎么立足! 江霏微確不在意似的,“我都說了,這東西是方丈批過的,我才送的。” 江玉青見她不知悔改的樣子,生氣極了,“你!若真是方丈批過的,太后為何會離席!分明是你把太后惹惱了!”這次宴會若能被相中,日后自己說不定就是皇妃了,偏偏這江霏微惹亂子! 好巧不巧,三位皇子在此時來到了御花園,給太后請安賀壽,卻沒看見太后的人影。 三皇子聽完許貴妃說笑般講著江霏微的事情,不由給江蕓蘭投去擔(dān)憂的眼神。 蕓蘭一向敬重太后,此刻太后不開心,她想必也很煎熬。他又瞥見江蕓蘭身側(cè)的江霏微,只見她氣定神閑,絲毫不知自己惹了多大的亂子。 他不禁嘆了口氣,本來還有些愧對這位三姑娘,可如今來看……她還不及蕓蘭萬分之一穩(wěn)重。 突然,魏太后身旁的元姑姑一臉嚴(yán)肅地走到江霏微面前,“江姑娘,太后請您過去一趟。” 元姑姑可是宮里出了名的和善,連她都一臉嚴(yán)肅,太后怕是真生氣了。 眾人帶著或憐憫或幸災(zāi)樂禍的眼神,目送著江霏微離去。但很快,他們就被二皇子和三皇子所吸引了。 江蕓蘭看著眾人躍躍欲試的樣子,見三皇子又看向自己,不禁埋頭低笑。 這些女人,不知道三皇子早就對自己芳心暗許了。 第33章 爭吵(二更) 孫女沒做錯,為何要跪?…… 江霏微又被元嬤嬤領(lǐng)著, 回到了慈寧宮。 元嬤嬤一路沉默,江霏微也沒有開口。 兩人跨進(jìn)寢殿,便見太后跪在佛像前, 手中的蓮花盤里,放著江霏微做的熗餅。 “江姑娘, 哀家有些話要問你,你要說實話?!?/br> 江霏微恭敬垂首, “臣女定知無不言。” “你這熗餅的做法,是如何學(xué)來的?” ————— 御花園里, 魏皇后早早退了席,許貴妃又傳了鐘鼓司來唱了兩曲, 時候也不早了。 江蕓蘭和江玉青走在宮道上, 江玉青一反耀武揚威的姿態(tài), 哭喪著臉, “我難得進(jìn)一次宮,竟全被那小賤人給悔了!等回了家, 祖母定要好好罰她才是!” 另一廂, 元姑姑領(lǐng)著江霏微走出慈寧宮,“馬上宮門就要關(guān)了,耽誤了姑娘時辰,真是不好意思?!?/br> “這有什么, 能讓太后寬心些,也是我的福氣?!?/br> 元姑姑低聲笑道:“等明日,太后定然……顧督公?” 江霏微轉(zhuǎn)過頭去, 就看見一身紅貼里的顧言獨自站在宮門口,對著元姑姑輕輕頷首。 “咱家聽聞今日入宮的貴女還有沒出城門的,便來問問?!彼麙吡艘谎鄱⒅约嚎吹慕? 別過了視線。 元姑姑恭敬回道:“太后娘娘多留江姑娘問了幾句話罷了,奴婢正要送姑娘出去呢?!?/br> “咱家送吧。元姑姑,皇上剛才過問了太后娘娘的事情,你還要去皇上那通報一聲才是,若是晚了,皇上怕是著急。” 元姑姑有些猶豫,按理該自己送江霏微出去,可今日時辰確實晚了,況且皇上過問......但這顧督公平日冷情冷性的,她怕嚇著江姑娘。 江霏微笑著說道:“既然元姑姑還要去皇上那,就請這位公公送我出宮吧?!?/br> 元姑姑見江霏微沒有反對,松了口氣,“那就麻煩顧督公了。” 顧言繞到江霏微身側(cè),微推一步,躬身俯首,“江姑娘,請?!?/br> 江霏微看著他謙卑的樣子,和比那日相見時還要纖弱的身軀,一言不發(fā),往前走去。 “沒事吧?”或是為了掩飾太監(jiān)尖利的聲線,或是這宮道太過安靜,他壓低的嗓音幽幽冷泉,卻讓江霏微感到溫暖。 “沒事?!?/br> 顧言瞥見她腳步輕快,深情也沒有受委屈的樣子,松了口氣,“雖不知你為何送那東西,牽扯到宮里的事情,以后不可如此莽撞了。”他想了想,還是問道:“不會被那光頭和尚騙了吧?” “那和尚騙我什么,我都無所謂?!苯⑩煌O履_步,逼得顧言也是一頓。 她轉(zhuǎn)過身來,直視著顧言清冷的鳳眸,“你是不是故意讓老祖宗罰了你,故意不好好養(yǎng)傷,故意安排了什么逆賊,就為了……”她不想說出傷人的話。 “你是以什么身份在問我?是以朝中清流江遲凌愛女的身份,還是以黎城縣縣令張迪養(yǎng)女的身份?” 若是江遲凌愛女,他不會說實話,若是張迪養(yǎng)女,他懶得說假話,因為他手里還攥著江霏微的秘密。 江霏微只覺得胸口發(fā)疼,“我是以我自己,作為獨立的我自己,在問你?!?/br> “……是?!?/br> “所以那日我為你包扎,為你煮面,不過是自作多情?你根本不需要吧,你只需要的是待皇上審問你時,你是病弱不堪的樣子才好,對嗎?” “沒錯?!?/br> 江霏微看見他空空如也的腰間,囁嚅道:“我可真是……蠢極了。你自己都不愛惜身體,我著急什么?!?/br> 她的話尾甚至帶了些哽咽。她轉(zhuǎn)過身去,快速往宮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