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赤地哀鴻 笛韻幻杳
殷殷映河色,哀血灑玄黃。 隨著一聲慘叫,一張扭曲的面孔無力地挨向了地面。嘴角淌著粘稠的血糊,隨著未闔眼眸中神采的逐漸散去,此人原本一張一合的嘴唇也停止了翕動。 僅僅片刻時間,他們這群人中的半數,已然被骨骸扼去了生機。 白閃看著遍地血色,眉頭一陣猛跳。嗅著濃烈的鐵銹氣味,夾雜著一股股血腥,讓人不由心生恐懼。 九黎部眾雖急行退卻,但族人之中還是有傷有亡,白閃也因在斷后脫戰(zhàn)時,肩頭受傷,速度被拖怠了不少。這也導致他們并未行出幾里路程,便再次被白骨圍了起來。 與白閃等人在一起的,還有之前從河中逃離的各派弟子。 一時間,急促的喘息聲開始在人群中響起。隨著死亡氣息緩慢地靠攏,驚懼漸漸縈繞在了每個人心頭。 “拼了!”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人群中突然起了躁動,不少人開始嘶吼著,揮舞著手中兵器撲向了骨骸。 亂戰(zhàn)再起。 白閃守在原地,左邊肩頭的血漬已然浸滿了一側的袖衣,但他像不知疼痛般,面色平靜,隨著一具白骨殺來,他倏然赴身而去…… 易寒神經緊繃。在逃離之時,他便被白閃交給了兩個九黎族人掩護,此刻,他們胸膛劇烈地起伏著,正在亂戰(zhàn)之中蹣跚躲避。 打斗聲中,不時傳來幾聲慘叫,不斷有人被一件件破損兵器刺穿或者掠過,隨后橫躺在地上,再沒有了生息…… “賊漢子!” 突兀的一聲嘶喊忽地從眾人左側的林中喊出,只見一個黑臉大漢趴在草地之上,似是受了重傷,動彈不得。在其后方,一具白骨握著尖矛,正要向他刺來。走在略微靠前的美婦猛然發(fā)覺,嘶吼著返回,拽起大漢,原地一滾,避開了危險。 這二人,自是逃離的黎母與封子。在對上之前那具骨骸,感覺不敵之后,二人便一頭鉆入了林中,試圖借著密林,將白骨甩掉。但是這一路上,骨骸不但不給她二人逃掉的機會,還將封子重創(chuàng),并且在兜了一大圈之后,又將她二人與眾人逼到了一起。 在戰(zhàn)的眾人,并未被這點動靜吸引分毫的目光,只顧心無旁騖的躲避或者攻殺,害怕稍有分神便葬送了性命。 可僅僅過了不多時,地面又多了數具橫尸。眾人宛如獵物,被骨骸不知疲怠地揮動著手中殘刃狩殺著…… 易寒小心翼翼地避走,但突然間,身體猛地一晃,瞬間便被一股巨力拽到了一邊,待他回過神來,卻看到原本護在他身前的一名九黎族人,胸膛之上已多出了一個血洞,隨后直撲撲地摔向了地面。 在那逝去的族人身邊,一具白骨,攥著沾染血跡的骨爪,開始慢慢將空洞的眼眶移到了易寒身上。 易寒愣在原地,好似明白剛剛發(fā)生了什么,可緊接著下一刻,他的視線便被一道身影擋住,是另一個護著他的九黎族人。 此刻他正大睜著眼瞳,胳膊輕抖,手中緊緊攥著一根丈許長的水火棍,雖有畏懼,可還是站在了易寒身前。 “你躲好了!”只聽得九黎族人剛剛話落,一截骨臂已向他臨頭劈來,心懼之下,咬牙撐起水火棍阻擋。 乒! 一聲清脆的響聲發(fā)出,棍體幾乎在瞬間便斷成了兩截,九黎族人也應聲倒退,噔噔幾步跌倒在易寒身旁。 “你怎么樣?”易寒驚慌之下,趕忙伸手攙扶。 “無妨,我庚朝命大著呢!”九黎族人身體輕顫,可隨后胸腔一痛,一口鮮血溢出,頓時順著嘴角流了下來。 易寒見狀,當即失措,扭頭間,又見白骨呼嘯而至,他匆忙將庾朝拽住,踉蹌后退起來。 砰! 忽然一聲悶響,易寒只覺得眼前一花,一道身影便出現在了他與庾朝二人身前,追來的骨骸,則已被撞翻,倒飛到離他們幾丈遠的距離之外。 “白閃前輩!” 看到白骨被擊退,易寒止步,待看清來人,當下欣喜起來。 白閃并未言語,只是眉頭微蹙,目中盡是謹慎。 倒飛出去的白骨不知痛地站起,透著死寂的眼眶再次鎖定了前方,向著白閃奔來…… 看著白骨毫不止歇,再次漸近,白閃抬起了雙臂,盡管牽動著受傷的左肩,他也并不在意。只見他雙手握拳,目光凌厲,周身竟出現了數道金色的電芒,與此同時,一股肅殺之意也陡然升起! 忽然,一縷笛音傳來,在空冥之中綺疊縈散,笛聲幽隱,引人遐思。也就是在這一剎那,向白閃殺來的骨骸卻戛然止步,與此同時,其余白骨也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頭顱緩緩地抬起,玄虛的眼眶竟透出一種像是于外人看去的……迷茫之意。 對于白閃等人來說,聽到笛聲的瞬間,也如同起了恍惚,笛音縹緲,引動著眾人的牽念。不久,有一些人清醒了過來,但下一刻,便對自己先前的呆滯目露驚駭,同時,看著面前同樣凝滯的白骨,露出了莫名神色。 笛聲已歇。 白閃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并且踱了幾步,看到白骨依舊不動,目中漸漸露出奇芒。 眾人相互喚醒,看到眼前之狀,略有膽大者,開始慢慢向后退走。 砰! 就在這時,一道沉悶的響聲突現,只見原本停下的白骨周身咔咔作響,再次緩慢地動了起來。 眾人見狀,心中咯噔一聲,急急展開神通,四散逃避,同時將視線也放到了先前發(fā)出悶響之處。 只見不遠處,一把斧鉞與白骨的手臂觸碰到了一起,隨后斧鉞被彈落在地。 “黎母!封子!又是你二人……”待看清持兵者后,多人恨恨開口,咬牙切齒地咒罵。 之前的笛聲雖不曉得發(fā)自何處,但使越戰(zhàn)越勇的白骨陷入迷幻,卻是幫了眾人的大忙??扇缃瘢恢枘负头庾佣俗隽撕问?,竟讓骨骸又開始了活動,心中一陣憤懣,不由在退走的同時大聲痛斥著。 可片刻過后,眾人卻發(fā)現白骨并未追趕而來,稍稍定下心神,開始齊齊向后方看去。 在轉身的一瞬間,眾人紛紛傻眼。 只見數十具白骨,都向著一側奔走,而追逐的方向,竟是黎母與封子! “咦?死靈珠?” 突然,白閃像是看到了什么,開口道出。 易寒依舊與九黎部眾挨在一起,此刻聽到白閃說話,目光也順著白閃所盯方向看去。 只見黎母左手攙扶著受傷的封子,在她右臂的水綠色骨爪中,出現了一顆黝黑碩大的珠子。 此珠是黎母從白骨的胸骨之內發(fā)現的,在骨骸停頓之時,被她順手拿出,但卻沒有料到白骨會突然從入定中恢復活動,并且向他們沖來,更為準確的說,是向他們手中的死靈珠沖來。 眼見所有白骨圍來,她二人目中開始起了慌亂。 黎母低頭掃了一眼手中的黑珠,閃過一絲不舍,之后便收起了神色,揮起手臂,將珠子一甩而出,方向,是九黎族! 眾人看到黎母的舉動都是一愣,隨著珠子不偏不倚地滾落,剛好停在了與九黎族人站在一起的易寒腳下。易寒不明所以地撿起,隨后便見到一具具白骨在奔跑中再次轉身,空蕩蕩的眼眶又像他們這一邊看來…… 眾人馬上便明白發(fā)生了什么,幾乎在瞬間便遠離了九黎族,朝著別處暴退而去。 “黎母,你敢??!” 九黎族人大吼,但還未等他們來得及憤怒,數十具白骨幾乎在眨眼間,便再朝著他們折射而回! 白閃怒目圓睜,想要易寒丟掉珠子已來不及,眼看情況危急,他順勢一躍,擋在了易寒身前。 一切看似緩慢,實則只在一瞬發(fā)生。白閃做完這一切,有幾具骨骸已然逼到了眼前,抬起手骨向他的天靈劈去。 殺伐蕩起朔風,將白閃幾縷鬢發(fā)揚動。就在白閃準備施法抵抗的時候,那原本消散的笛音卻倏然再現! 韻律不變,依舊怡人,但卻多了一絲慰人之意。笛聲似乎并不針對眾人,只是稍稍恍惚,眾人便清醒了過來。反觀數十具白骨,則又陷入了迷茫當中,置于白閃天靈的手骨也始終沒有落下,九黎族人全都露出了一絲慶幸。 在另一側,黎母冷眼一觀后,帶著封子,悄然遁入了林中。 眼看無恙,白閃下令部眾悄然后退,可突然的,異變再起!骨骸又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如同之前被禁錮,此時掙扎著,想要突破束縛。 眾人看到這一切,面色大變,不敢再做絲毫停留,沒命地朝遠處奔逃而去。白閃向身邊掃了一眼,遍地尸骸,望著已經亡去的九黎族人,含著不忍,拉上易寒,令九黎族隨著眾人退去。 笛音持久回響,在空地之上,密林之中,不斷蔓延。 顫抖著的白骨,終是在不絕的笛音中妥協,不再掙扎。只是齊齊轉動著頭骨,用幾十雙空洞洞的眼眶,盯了逃走眾人中,一個瘦小的背影許久,之后重新回到了血水參半的河流中,慢慢躺了下去…… 眾人從骨骸手中狼狽逃離,笛聲也已經傳遍整個御虛秘境,分布在各個地點的人們,有的摸不著頭腦,有的震驚,也有的露出異寶現世的興奮…… 在離易寒他們不知有多遠的距離外,一座由數十人組起的陣法,由嫩色漸漸變得血紅起來。 隨著笛音在耳邊清晰地奏響,在陣法旁邊,一個身著紅袍的男子,遙遙望著那笛聲的源頭——一座古殿,彎起了嘴角。 “待爾等入甕,這道殞殿內的東西,不爭不搶,便盡歸我幽篁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