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漠土迷行 九黎子母
一排排沙浪向前涌動著,像—只無形的巨手,將沙漠揭去了—層,又揭去一層。當陽光猝然撲面而來的時候,端坐在沙坳里的一道身影瞬間睜開了眼睛。 并無想象中的狂沙襲來,除了混著熱浪的熾人輕風,一切都顯得十分平靜。 易寒已經(jīng)在這個地方滯留了三個日夜。當日,他在稍作調(diào)息之后,便跌跌撞撞毫無目的地前行,迷茫中,踏入了這片沙海。 這三日來,易寒努力恢復著當日傳送之時消耗的體力,同時也在慢慢平和自己的心緒。 十五年,在他的腦中第一次出現(xiàn)了迷茫。 呆視著眼前的金黃,感受著腳下沙土的陌生,易寒知曉,他已不在泯界山,不在呆了十幾年的村莊了。 每每想到太公犧牲,為自己燃出血路,逃出生天,心便如刀絞一般。易寒始終不肯相信太公已經(jīng)逝去,但他卻明白,披戴斗笠之人射出的毀滅光束有多么可怕。在老頭兒阻他身前,替他受過的一刻,一切都已經(jīng)無法挽回。 “當你真正成為你自己……”無法掩飾神色的悲傷,易寒聽到的太公最后一句話仿佛還在耳畔縈繞。 回想著過去的點點滴滴,一絲絲神傷從易寒眼眸露出。他從小被老頭兒養(yǎng)育,在老頭兒照顧下長大,二人打鐵,嬉鬧??涩F(xiàn)如今,他已失去至親,只剩下了孤身一人。 “沒有了太公,我更需要堅強?!币缀]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天空沒有斑斕的色彩,只是孤獨的藍,至始不變。 易寒扶地而起,踱步走向前方,任由蕩起的沙礫擊在臉頰。 晌午時分,易寒已至一汪湖水邊沿,湖不大,但卻澄澈,像一塊璞石蟄伏在戈壁深處。這片湖水是他在進入沙漠之后偶然遇得,這幾日,便是依靠此地的水源解決了口中干渴。 湖水平靜,猶如一面明鏡,靜靜的平鋪著,在驕陽下如碎金般閃著光斑,風吹之下,漾起層層縠紋。 易寒俯身,看著自己的倒影在水中晃動,面頰之上稚嫩的蒼白也隨之映現(xiàn)。凝視了片刻,易寒合起雙手,掬起一捧,一股清冽之感頓時由雙手傳遍全身。將水肆意的揮灑在面頰上,剎時易寒的眼眸變得通紅。 “這些人究竟是誰……”易寒思忖,“還有太公掀開的那副面孔……三代玄天。” “究竟發(fā)生了什么,為什么這些人讓太公將我交出,太公又是誰……” “該來的終究會來……太公這句話,有何含義……”易寒想起老頭兒之前說的話,自己無心理會,而現(xiàn)在卻是一陣心痛。 “還有我……是誰……”易寒輕觸眉心,感到無比疲怠,同時想到?jīng)]入自己額頭的一抹淡藍,頓時緘默。 “界石……”易寒內(nèi)視自己的身體,頓時驚訝不已。只見一塊不規(guī)則的藍石在自己的眉心之處靜靜沉浮,藍霧彌漫,同時充斥著一股神秘。 在太公迎戰(zhàn)的時候,他見到過這塊石頭的威力,似乎是一件很厲害的法寶,此刻,卻到了自己身體里面。 易寒意動,想要馭使,但卻發(fā)現(xiàn)他無法撼動絲毫。 這一切仿佛都與自己有關,但路途卻像是蒙了一層薄霧,始終看不到前方。 “我會弄明白這一切!”易寒攥緊了雙拳,將難過掩藏,再次透出一股凌厲。 將自己的衣物沾濕后,易寒繼續(xù)前行,他不知道身處哪里,此地荒涼,杳無人跡,想要問人也無從問起。幾日的奔走,他也發(fā)現(xiàn),自己徒步之下,僅憑雙足根本無法抵得過這片沙漠的無垠。 轉(zhuǎn)眼又是幾日,易寒已走出距湖水較遠的距離,途中他曾返回取水,但也僅僅是那一次,之后便迷失在沙漠中,徹底失去了方向。 干涸微裂的嘴唇翕動著,衣物褶皺破敗,頂著灼人的烈日,易寒搖搖欲墜,只在茫茫的沙海中留下了一串串凌亂但卻清晰的腳印。 忽然,一片浩瀚宏大的景象自塵沙之中隱隱浮現(xiàn),山巒層層,革木蔥蘢,汀渚交橫。一切都在嵐氣繚繞的氣氛中若隱若現(xiàn)。淺金色的陽光從纏綿的云朵中照射下來,紫色的天空貼近了人間,仿若觸手可及。 易寒步履蹣跚,在突??吹竭@個場景的時候,身上的怠色略減了幾分,疾步向前走去,只是,多日的疲怠跋涉,加上未曾進食,天遙早已饑腸轆轆,再沒有半點氣力。于是,眼前的一切都開始變得虛幻,無數(shù)的重影在易寒瞳中晃動。 易寒無力地搖了搖頭,再次抬目看了一眼前方,巖塹,溪泉已經(jīng)不在。鋪在他眼前的畫面,又變成了另一幅場景。月明星稀,一顆盤臥虬龍般的古樹在天與地之間佇立著,樹狀仿佛一張從亙古便擎著的巨大穹蓋。一旁,晶瑩的湖泊潺潺流淌,絲絲縷縷的月華被湖水吸納,煙水空蒙,更顯深藍…… 重重地踏出一步,易寒徹底力竭,眼前一黑,帶著眼瞳中看到的最后畫面,倒在了地上…… 噠噠噠! 遠處傳來的蹄踏聲仿佛浸入了黃沙,隔空回蕩。只見一片隆起的沙丘之上,突然彌漫起沖天的飛沙,待煙塵散去,一道道身影林立,人聲喧闐的場景頓時出現(xiàn)。 遙遙看去,有三面三色大旗浮動在上空,旌幟之上,藍旗繪著雷紋,赤旗繪有火焰,黑旗則有一只墨色異獸蟄伏,像是鐫繡的圖騰。下方有三位老者,皆長發(fā)花白,用簡單的麻繩束起。各騎在一只頭頂雙角,形似麋鹿的良騎之上。 “呼!大概就是這里了?!比焕险咧校嗌纨?,猶顯蒼老的一位在環(huán)顧四周之后,擦了擦兩頰汗水,重重地吐了一口濁氣。 另外兩位老者聽到之后,同樣掃視,微微頷首。 “烏默爺爺,”一聲呼喊從青面老者身后傳來,“看,那里躺著一個人。” 被叫做烏默的老者神色一怔,迅速回頭,卻看見一個臉布稚氣,五六歲年齡的女孩兒??蔀跄瑹o顧她伸手所指之處與所說的話語,只是盯著女孩兒,原本平靜的神情慢慢出現(xiàn)了慍色。 “小璃,你怎么來了!你可知道這是什么地方!”烏默喝道,“你若出了事情,我等如何向族長交代!” “小璃在族中無事,看到烏默爺爺外出,便偷偷跟來了……”小女孩兒仍撐著手臂,指著前方,眼眶中卻開始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水汽。 “唉,罷了,現(xiàn)在開始,你就呆在我的身邊,哪里也不許去!”看到女孩兒欲哭,烏默嘆了口氣,無奈說道。 “謝謝烏默爺爺,也謝謝赤火爺爺,白閃爺爺,”女孩瞬間破涕為笑,再次挺了挺手臂,“呶,那里真的躺了一個人?!?/br> 另外兩位老者聽到女孩稱呼他們,不由一愣,對視一眼,頓時搖頭苦笑。翻轉(zhuǎn)衣袂,遠眺倒在前面的身影,隨即遣出二人探看。 昏躺的人,正是易寒。 烈日炎炎,仿佛要將大地化成焰紅的巖漿,令人心熱難耐。 被遣出的二人踱步奔向昏倒的易寒。忽然,沙漠之上狂風驟起,無故騰起一團黑霧,同樣沖向天遙所在的方向。 烏默與另外兩位老者皺眉,一同豎起手掌,撐起一片巨大的光幕,將身后一隊人馬包裹而進。 “哈哈哈,幾個老鬼,這個人就不勞煩你們了,我來救下吧!”黑霧逐漸消散,一道靡靡之音也隨之傳來,原先去救易寒的二人倒卷飛回,咳血不止,顯然已被擊傷。 天空之上,那團黑霧之中伸出一只綠色骨爪,向易寒眉心抓去,但是在即將觸碰的剎那,離易寒額頭寸許地方,一道幽藍光芒倏然迎上骨爪,忽閃而逝。 綠爪猶如起了刺痛,急速地縮回,黑霧也是一頓,無顧易寒,遁向了一旁。 這一切發(fā)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烏默三位老者并無絲毫察覺。黑霧褪去,一個手拄木杖,頸部掛有一串骷髏項鏈的美婦出現(xiàn),先前抓向易寒的是她的右臂,此刻正隱在袖袍內(nèi),微微地顫抖著。但是臉上卻無不悅,反倒是有著一絲意外的吃驚與竊喜。 “黎母!”待看清來者,名為白閃的老者怒喝一聲,駕馭坐騎沖上前去,面頰一道銀斑雷紋浮現(xiàn),抬指甩出數(shù)道電芒,激向美婦。另一只手則朝易寒虛抓,將其隔空帶起。 “哼!”烏默與赤火老者同樣憤怒,拂袖間卷起受傷的二個族人,皆怒視美婦。 面對射來的雷霆,美婦嘴角露出一絲譏諷。拿起手中木杖,向前拋去。 轟! 只見木杖上面,密密匝匝的雷霆纏繞,縷縷狀若燃燒的烏煙升起。忽然,原本平靜的木杖開始劇烈地搖晃起來,黝黑的杖身淌出黑氣,瞬間便將布滿杖身的雷霆的吞沒。 木杖跌落在沙土之上,黑氣內(nèi)斂,眨眼間竟化成了一個眼中泛著嗜血紅芒的魯莽大漢。項處與美婦一般無二,都掛有骷髏之狀的頸鏈,身著黑衣,衣角隨著蕩起的塵沙翻飛。唯獨亂發(fā)披肩,其上還有青煙,逸散出一股股燒焦的味道。 “丑婆子,你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