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fēng)怒號，無邊無際的荒地。炙日照耀，將天空映成一片慘淡的金黃，云霧翻涌，隱隱的，竟似將要閃現(xiàn)的漩渦。不遠(yuǎn)處的山丘，在浩浩渺渺的黃沙飄蕩中，時隱時現(xiàn)。

    “噑——噑——”

    數(shù)只禿鷲盤旋半空，倏地，有一只俯沖而下，撲騰著翅膀，落在一片沙礫之上，蕩起厚厚的灰塵，眸子里閃出嗜血的光芒。靜靜地觀望著亂石中的少年，整個軀干顯現(xiàn)出一種靈動。片刻后，這只禿鷲身體驟然緊繃，揚(yáng)開雙翅疾馳而下。爾后，還在天空的幾只禿鷲，皆回旋了幾圈，一同向下急速飛去。

    先落下的禿鷲，飛落在少年的手邊，后面的數(shù)只，也紛紛各處落下，用他們尖銳的喙，開始享用盯了時間已久的美餐。

    突然，正在叼啄少年指頭的禿鷲被一只手緊緊擒住了頸項(xiàng)，其余禿鷲都驚慌逃飛。被扼頸的禿鷲掙扎撲騰，在幾聲唳叫之后，徹底垂下了頭。少年將其放到嘴邊，翕動著嘴唇，沖著頸部猛力咬去。一股熱流，刺激著嘴中的干澀，順喉淌過，粘稠的鮮血流經(jīng)四肢百骸，竟而使他全身有了一絲力氣。

    隨后，握著禿鷲的手耷拉到一旁，殷紅的血跡從嘴角滑落，在少年蒼白的面龐上留下一道血痕，少年睜開眼，眼中閃過一絲迷茫。不知道又在亂石中躺了多長時間，眼光中慢慢閃過一絲神彩。

    忽然，少年似是想到了什么，身體微微震顫，想要掙扎地爬起，但卻引起了全身的疼痛，不得已又跌躺在了亂石之中。

    “太公……”少年面露痛苦，閉上雙眼的一刻，兩行眼淚滑落，一幅幅畫面，清晰浮現(xiàn)在腦?！?/br>
    “咣咣咣?！摈詈诘木掊N敲打在一塊燒得通紅的鐵塊上。鐵塊不停被翻轉(zhuǎn)，火星迸濺，似流蘇般，在將要落地前驀地堙滅。慢慢的，鐵塊變了形狀。

    “咝?！?/br>
    一只手cao縱鐵夾，熟練地將其夾入水中，一股水汽瞬間升騰而起。

    須臾間，只見寒光一閃，一把無柄長劍便已出現(xiàn)。使勁一揮，銀芒劃過，夯實(shí)的地表被劃出一道深深的溝壑。

    “成了！終于可以休息一會了?？蓯旱脑憷项^子，竟然拿我當(dāng)長工使喚！”說出此話的正是鍛劍少年，易寒。

    “咳，咳，不能偷懶，村頭老王家的鋤頭還沒做好，誰準(zhǔn)你休息的！”正當(dāng)他要執(zhí)劍轉(zhuǎn)身的一刻，一聲又蔫兒又蒼老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嗯？”易寒聽到聲音轉(zhuǎn)過頭來看到來人，面色頓時僵住。

    來者正是他口中的糟老頭子。

    “哼！我這一天已經(jīng)鍛造了十幾件農(nóng)具，夠你賣上很多錢了。可你還要我干，糟老頭子，你是不是故意的！”聽到老頭兒說的話，易寒不由瞪大了眼睛，似要冒出火一般。

    “小兔崽子，我就是故意的！老頭子我老是老了點(diǎn)，哪里糟了！你就不能喊我一句太公！想當(dāng)年，我也是氣宇軒昂英俊瀟灑風(fēng)流倜儻……”邊說，老頭子還瞟了眼易寒，手指偷偷伸到嘴邊，蘸了些許唾液，將凌亂的頭發(fā)向后抹了抹。

    “糟老頭子!”易寒瞧著自我陶醉的老頭兒，頓時滿額黑線，無法忍受，在左手握拳狀的同時，右手揮劍，疾行幾步向老頭兒沖去。

    只見劍芒一閃，易寒已近身到老頭子身前。

    “臭小子，敢偷襲我！”看到突然而至的劍鋒，老頭子毫無防備，但卻倏地一低頭，使劍芒自頭頂飄過。正在竊喜躲過這一劍的時候，眼前卻零零散散地飄下剛剛抹平的一綹頭發(fā)。

    “這……這是……我的頭發(fā)，?。〕粜∽游液湍銢]完！”老頭子咧著嘴，一陣微風(fēng)吹過，頭上原本就不多的頭發(fā)剎那間迎風(fēng)飄揚(yáng)。

    瞬時兩道身影便扭作一團(tuán)，路過門口的樵夫看著院子里的烏煙瘴氣，無語地?fù)u了搖頭走開。

    這是一個人口稀疏的村莊，地處泯界山腰，是晨光破曉到狗狼暮色，氤氳著一股祥和的村落。

    易寒口中的老頭子，名為九牙，是這個村子里唯一的一名鐵匠。十五年前，老頭子在村民的詫異中，于雨夜帶回了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并為其取名易寒。自那時沒過幾年，常常勞作在打鐵房里的便是長大后的易寒了，直到現(xiàn)在。

    院子里。

    “老頭子，沒，沒事吧……”易寒撓著頭，面露愧色地望著眼前衣服已被撕成布條狀的老者。

    “臭小子，我能有什么事，要不是我手下留情，你……哼！”言罷，老頭兒輕撫著額頭上青中泛紫的大包，一陣呲牙咧嘴。

    “這是藥，你擦一些……”易寒手拿玉瓶，緩緩遞到老頭兒面前。

    “老頭子我沒受傷要什么藥！你……”

    “啊……我去給村頭老王做鋤頭了！”少年心虛，藥扔向老頭兒，一溜煙跑了。

    “哼哼，算你小子有點(diǎn)良心！”老頭兒默道，拿起藥瓶，丟掉塞子，一股腦沖傷口倒了個盡。遠(yuǎn)處墻后面偷偷露出頭的易寒看到這一切，抿嘴一笑，繼而走向了打鐵房內(nèi)。

    夜幕披星戴月，款款將天空滌蕩成黑色，帶給人無盡的疲憊感。

    整個村子都已陷入沉寂，而泯界山卻宛如一張巨大的口，要將這個人數(shù)蕭條的村落吞噬。

    已經(jīng)深夜了。

    而打鐵房內(nèi)，懸起的燈籠搖擺不定。遠(yuǎn)遠(yuǎn)看去，在山籠罩的巨大黑影中，這一點(diǎn)光亮仿佛永遠(yuǎn)也抹不掉。

    易寒滿頭大汗的拉著風(fēng)箱，呼呼的風(fēng)被鼓進(jìn)火爐，爐膛內(nèi)的火苗直躥，一件長條鐵器在內(nèi)，已被燒的通紅。

    老頭兒立在易寒身后，佝僂著腰，顫顫巍巍地點(diǎn)燃了一支煙袋，凹陷的眼眶靜靜地注視著夜空被月光映出藍(lán)而墨黑的幾片云朵，眼中透出一絲深邃。

    “臭小子，以后太公無法再保護(hù)你了?！蓖回５穆曇艋祀s在風(fēng)箱的鼓動聲中，但卻顯得格外清晰。

    “哼，老頭子，你胡說什么，我堂堂五尺男兒，需要誰來保護(hù)！”易寒覺得好笑，扭頭瞟了一眼老頭兒，卻發(fā)現(xiàn)他正看著自己，神色中卻充滿了一種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老家伙，你怎么了……”迎著老頭兒的目光，易寒心中打鼓，松開正拉著的風(fēng)箱，一下子站了起來。

    “易寒，我讓你自小打鐵，初衷是為了使你有更強(qiáng)的體魄?！崩项^兒開口，頓了頓，又似自顧自的喃喃道，“該來的終究會來……”老頭子肅穆依然，但卻多出了一聲感嘆。

    “老頭子，你瘋了還是燒糊涂了?！鳖^一次看到老頭子這么認(rèn)真，易寒納悶，伸手就要沖老頭子的額頭摸去。但就在這時，老頭子卻突然抬起袖臂，手指泛起濛濛白光，一下子點(diǎn)到了易寒的眉心之上。

    易寒瞪大了眼睛，神色中充滿了不可思議，“老頭子，你……”

    “靜心，我為你洗髓通脈！”老頭子沒有回應(yīng)易寒的驚訝，神色中是無絲毫波瀾的平靜，還有對易寒的慈愛。

    言語間，老頭兒指尖光芒大盛，一股白色氣流似薄霧狀絲絲涌向易寒，由易寒頭部向軀體各處彌散而下。

    “老頭子……”易寒緊盯著老頭子，突如其來的一切讓他感到迷茫，老頭子說的一切，讓他感到不解。

    只在少頃，白光已經(jīng)流遍了天遙的整個身軀，將他包裹。朦朦朧朧，似隔著一層薄膜，宛如膠狀，易寒再難發(fā)出半點(diǎn)聲音。但此刻他卻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開始變得空靈，皮膚如若受到了蘊(yùn)養(yǎng)和洗禮。全身的肌rou在這時也全部隆起并劇烈顫抖著，身體各處泛起光暈，如同漣漪一般。

    感受著自己身體的變化，易寒的心神已受到了極大的震動。自己凝神之后，觀察著身體里面的神經(jīng)脈絡(luò)，骨骼精髓。只見周身各處，皮膚上數(shù)抹白色的光暈由內(nèi)向外激蕩著波紋，看上去頗為耀眼。

    “集！”老頭子低喝一聲，易寒布滿全身的白光翻涌，齊齊向額頭倒溯而回，凝成一點(diǎn)，閃耀刺眼與星辰一般無二。繼而，白點(diǎn)慢慢向下浮動，漸漸聚成了一條白線，經(jīng)過腹中。

    在這一刻，易寒感覺自己仿佛通透了一般，乳白光芒如流水狀，汩汩滴淌，鉆入到了他的氣海之xue。

    已滲入的乳白光芒，此時都化為了層層水霧，開始彌蕩在氣海中，與其內(nèi)原本充盈的天部之氣混合在了一起，形成氣澤，如混沌之狀，動蕩不停。繼而，絲絲霧氣開始向全身經(jīng)脈游走，蘊(yùn)養(yǎng)，這時，易寒也感到了隱隱刺痛。

    顯然明白此刻身體的狀況，易寒深吸了一口氣，趕忙緊閉雙眼，凝聚心神，忍住疼痛。

    咚！

    只聽得一聲轟響，游走在經(jīng)脈內(nèi)的霧氣驟然加速，易寒微微顫動著身體，承受著狂暴的沖擊。

    數(shù)息之后，氣海歸于平靜，霧氣像是涓涓細(xì)流，運(yùn)轉(zhuǎn)在四體百骸，最終齊齊進(jìn)入氣海內(nèi)。易寒的身體也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氣海之中，白茫茫的一片，宛如輕紗煙嵐，充斥著股股飄渺之感。通體經(jīng)脈，晶瑩剔透，且溢出一層薄薄的霧芒。

    一股與天地契合的氣息，從易寒身上陡然出現(xiàn)，一種厚重之感由心而生。易寒感到全身上下說不出的舒坦。

    光芒從易寒身上隱隱褪去，一雙眸子驀然闔開，目光像沒有微塵的海水，亮得寧靜。

    易寒掉頭向老頭子望去，卻見老頭子早已等待在一旁。

    四目相對，老頭兒似乎并沒有看到易寒滿是詢問的目光?？吹教爝b的改變，他靜靜地轉(zhuǎn)過身，踱步走出屋外，望向天空。

    “出來吧！”一聲長嘯似驚蟄般自老頭兒口中吟出，虛空蕩漾，響徹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