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力衰竭?！钡艿苷f。

    怎么……連你也……這么說？……告密者無語，摔門出去。

    那天后，弟弟找到他。“回家吧?！彼麑λf。

    “狗都不回這種家。”

    “父親又帶著新女人回家了。你不回去，他是不會收斂的。”

    “哼，他不帶女人回家，是怕我上了他的女人！”

    “也許吧，但是你回去，他就不會往家里帶女人了?，F(xiàn)在家里已經(jīng)烏煙瘴氣，不成樣子了。”

    “我不回去！”

    “那好吧?！钡艿軟]再說什么，轉(zhuǎn)身走了。

    弟弟走后，告密者又有些后悔。他覺得自己不該遷怒于弟弟，可也沒做什么來彌補(bǔ)。

    告密者不再回家了，父親采用了很簡單的一種手段來制裁他——切斷他的經(jīng)濟(jì)來源。

    告密者挨了餓。他曾有不少錢，都被他大手大腳地花光了。于是，他便在口袋里揣了把勺子，每天中午去飯廳轉(zhuǎn)一圈，“我?guī)湍銍L嘗這個”，“我?guī)湍銍L嘗那個”?？伤K究是個要臉的人，因此也只能混個半飽。同學(xué)們起初也借給他錢，可他從來都還不上，慢慢地，就沒人愿意借給他了。

    “不借就不借！一個垃圾學(xué)校里的垃圾學(xué)生！”告密者生了氣。他這么說也許沒錯，全班四十多個同學(xué)，只有他一個是黑頭發(fā)。

    至于怎么弄到錢，告密者想到了偷和搶，只是不愿意那么干。自己初中是個小混混，也沒搶過別人錢呢！

    結(jié)果，反而是弟弟幫了他?！案??！彼f，“你要是要用錢，我這里倒是有不少，你都拿去吧。我不花錢，全都攢下了?！?/br>
    “多少錢？”

    “七萬兩千五百多?！?/br>
    “那么多？！”

    “嗯，那些零頭是銀行的利息。我把卡給你，你拿去用吧?！?/br>
    “好?！备婷苷呱焓忠?。

    “等等?！钡艿芎鋈话咽殖榛厝チ?，“哥，我攢下了這么多錢，也就說明你花掉了這么多錢。現(xiàn)在不比過去了，要是父親發(fā)現(xiàn)我給你錢，肯定也會切斷我的經(jīng)濟(jì)來源。所以你只有這些錢，不要把它們都糟蹋了?！?/br>
    “哦，行！”

    “你得保證！”

    “我他媽保證。”皮包骨頭的告密者對天發(fā)誓，“你瞧我都餓成什么樣了！”

    “用你死去的母親發(fā)誓！”

    “這……好！”告密者咬了咬牙，“把咱倆的母親都加上，我發(fā)誓！”

    拿到了錢，告密者還真的沒有食言。他想了好久，自己會什么，能干什么呢？

    想來想去，他決定開個服裝攤。

    這東西不需要什么能力和才干，只要肯吃苦就能賺錢。

    于是，告密者成了那一帶最年輕的服裝攤主。

    也許父親多少遺傳給了他一些經(jīng)商的才能，告密者的眼光很獨(dú)到，總能發(fā)現(xiàn)那些受到小姑娘青睞的衣服。他每天凌晨五點(diǎn)就從租住的房子里出發(fā)，去批發(fā)市場里淘貨。告密者身手敏捷地跳上一大摞塞滿衣服的黑色大包裹，開始在里面挑挑揀揀。他一般也挑不出多少，不管時下流行什么，他只拿那些少見的、近乎獨(dú)一無二的、穿上去卻很漂亮、很顯身材的衣服。這樣做就保證他的貨源是附近店家絕無僅有的好東西！

    八點(diǎn)多鐘，他把挑好的衣服塞進(jìn)包裹，回到自己的攤位，準(zhǔn)備開業(yè)。隨后，讓附近攤主都羨慕不已的是，攤位一支開，他的店里掛著的、擺放的，就都和別人不一樣，那么光彩奪目、引人注意。

    就這樣，從第二個月開始，他賺錢了。到第三個月，刨去高額的租金，他差不多還能剩下六七千塊錢，此后或多或少一直維持著這樣的水平。來他這里的差不多都是回頭客，即使有些新客，也會馬上成為回頭客。

    有趣的是，即使他賺錢比別人多，附近的攤主們卻也只是羨慕而并不嫉妒。

    為什么呢？就因為小伙子干練，有能力，何況他還是攤主中年紀(jì)最小的，比其他人的平均年齡還要小個五六歲。那一年他還未滿十八歲。于是，當(dāng)大家一起外出吃飯喝酒的時候，從來也輪不到他結(jié)賬。

    半年的時間，他便賺回了本錢，把那七萬多塊錢還給了弟弟。

    “我不要，你留著用吧?！钡艿苷f。

    “那不行，你拿著，給自己買點(diǎn)東西。”

    “不用?！?/br>
    弟弟不要，他只好把錢存上，偷偷塞在弟弟的抽屜里。那一天，他回到家，干完這件事，轉(zhuǎn)身就走，和父親面對面擦肩而過的那一刻，他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賣服裝的生意說起來簡單，不就是采購獨(dú)到的貨物，拿回自己的店里坐地起價嗎？這種二道販子的手段，有什么難的嗎？

    其實不然。獨(dú)到的眼光是關(guān)鍵，這是學(xué)不會的，非得你自己有這個審美能力才行。而吃苦耐勞的精神則更為關(guān)鍵。

    一年是三百六十五天，除去春節(jié)的那七天，每天你都要開業(yè)。也就是說，每天早上你都要在凌晨五點(diǎn)鐘出門，直到晚上九十點(diǎn)鐘你才能收攤。一天兩天行，天天這么干，你試試看？

    當(dāng)然了，是人就免不了會得病。生了病，你可以休息一天，最多休息兩天。

    可你要連著三天不出攤，商場管理人員馬上會來找你，告訴你下個月不用再租了。

    原因很簡單，如果人人都休息不開攤，那市場的人氣怎么辦？所以干這種活，掙的就是份辛苦錢，休息和度假那是跟你挨不著邊的事。

    不過告密者從不在意辛苦，他干這行只為了活下去。mama早就死了，父親差不多和他斷絕了關(guān)系，他沒房沒錢，不得不依靠自己活下去。

    別的攤主告訴他，這樣下去不行，太累了，會弄壞自己的身子。才剛剛成年的人，發(fā)育還沒停止呢。面對人家的好意，他笑笑，不說話。他舍不得花錢雇人。

    不過有的時候，他倒是也會大方一把，那是對待他喜歡的一個女孩。當(dāng)然，兩人認(rèn)識最初也是因為她來他的店里買衣服。

    這女孩不常來，可是來了，卻總要和他說一會兒話，也許她也喜歡自己吧。

    所以沒事的時候，他就搬了把凳子請她坐下。時間長了，其他人都認(rèn)為他倆是交上了男女朋友。

    聊天的話題最開始是很無聊的，不過越來越親近之后，女孩提起了自己的家事。她說自打母親給她生了個弟弟之后，重男輕女的父親對她的態(tài)度就變了。

    說到這里，多少有些同病相憐的意味。告密者也講自己的身世，自此，兩人關(guān)系非同一般。他帶她去了他的小窩——那不能叫房子，只能算是個小窩而已。不過他許諾，憑他的收入，給她租下一處干凈整潔的一居室絕對不成問題。

    話說得大，可告密者其實沒那個底氣。

    算算自己這兩年攢下的錢，倒是有個十幾萬?？墒亲夥孔踊ㄤN不小，這女孩真要跟自己私奔了，將來不能上學(xué)，兩個人指著什么維持生計呢？總不至于真的開個夫妻店吧？

    于是，他又去和弟弟商量，將來能不能把那筆錢再借給自己用。

    “行！”弟弟很痛快地答應(yīng)了，“不過有件事對不起你，那筆錢現(xiàn)在是六萬五千多?！?/br>
    “為什么會少了呢？”

    “呵呵，”弟弟輕蔑地呸了一聲，“你以為咱們那么簡單就能糊弄過那老家伙嗎？他明白得很，知道我在暗中支持你，所以就不再給我錢了。所以，我多少要交些學(xué)費(fèi)啊，買書啊什么的?！?/br>
    哦！告密者越發(fā)覺得自己對不起弟弟了。不過他也覺得很奇怪：弟弟對父親的態(tài)度為什么發(fā)生了如此大的改變？

    不過他現(xiàn)在更關(guān)心的還是女朋友那邊。他不確定能給她幸福，就一直拖著。

    這期間，為了讓她高興，就送給她一些小禮物。女孩也不缺錢，從來都不要，只是喜歡他搞來的一件連衣裙，便收下了。

    拖泥帶水地折騰了一段時間，紙里包不住火，讓女孩的父親知道了，這可惹下了大禍。

    這位父親比起那位來，也好不了多少。女兒對他來說更像是工具，他還指著將來找個門當(dāng)戶對的家庭，把女兒“賣”出去，繼續(xù)給自己鋪平道路呢！眼見女兒跟個不明來歷的野小子好上了，這他媽還得了！

    于是，憤怒的父親把女兒鎖了起來。

    所幸這對小情侶事先有準(zhǔn)備，暗自備下一個手機(jī)，趁某晚父母不在的時候逃走。

    結(jié)果這一天晚上告密者心懷忐忑。父親，不管是誰的父親，在他的心中都是足以畏懼的存在。想來想去，他鬼使神差地帶上了那把走夜路防身用的小刀。

    當(dāng)晚要做的事情其實相當(dāng)簡單：夜深了，家里只有一個熟睡的老太太，又沒有養(yǎng)狗，告密者有鑰匙，只需要打開前門，然后摸進(jìn)老太太的房間偷出鑰匙，然后再打開女友的房門，兩人就可以遠(yuǎn)走高飛了。

    沒想到這老太太睡覺那么淺，竟然被驚動了，甚至追著告密者跑到院子里。

    老太太要大聲喊叫，差不多已經(jīng)喊出了一聲。告密者不由得火往上沖，情急之下竟然一刀將老人刺死。

    眼見姥姥被殺，小女友也急了眼。雖然老太太沒文化，沒腦子，甚至連個名字也沒有，可畢竟是姥姥一手把自己拉扯大的。在這個冷漠的家里，老太太可以說是這女孩唯一的親人了。

    女孩急了，與告密者廝打起來。

    本來這一晚，她穿著他送的那件連衣裙，別說睡覺，連眼睛都不曾合過，專等著他來接自己。

    而此刻，她正穿著那件連衣裙和他廝打起來。

    她的臉忽而扭曲，她的身子忽然變得干癟、形容枯槁。

    你又來了，你又來煩我了！告密者瘋狂了。我必須把你從我的腦子里面趕走，你再也不能困擾我了！

    去死吧！

    他的手指越扣越緊，她的掙扎越來越無力。

    有那么一剎那，他發(fā)現(xiàn)，她和她的臉重疊了。

    那個他愛著的女人離開了他，又一個他愛著的女人被他殺了。

    他脫下了她身上的衣服。

    他可以戰(zhàn)勝她。

    他知道，還會有下一個女人成為她！

    衣服還完好無損啊，他想。死亡的掙扎中所散發(fā)出來的汗味，讓他聞到一種格外誘人的香味。他想：哦，這衣服可以繼續(xù)拿來賣呢！

    它還真的就被人買走了，那是第二個女孩。

    再接下來是第三個女孩……哦，他想，第三個女孩和前面的不同，她還活著。他為什么留下她活了那么久呢？

    他想，她也許有著和別人不同的東西，也許是她改變了我。

    也許吧……告密者抽完一支煙，又拿起桌面上的字條看了看。

    那上面寫著很簡練的一行字：你的女人在我的手上。下面竟然還跟著署名——你的弟弟。

    他想，她們好不容易合二為一了，如今卻要被這小子毀掉嗎？我的人生要被這小子毀掉嗎？

    不！

    他發(fā)出一聲怒吼，換上衣服，出了門……

    第十四章 走向深淵

    1

    自然界的景象經(jīng)常是十分殘酷、血腥的，這是為生存而進(jìn)行著你死我活的斗爭的地方，是同類自相殘殺，只有最適者才能生存的地方。當(dāng)我們談?wù)摢{子撲倒羔羊的時候，我們談?wù)摰牟皇巧鷳B(tài)學(xué)問題，而是一種最普遍的自然現(xiàn)象——就好像你一日三餐吃掉的那些rou一樣。然而在那殘酷的自然界，除弱rou強(qiáng)食之外，竟然也有強(qiáng)者和弱者的合作。

    一種叫作波斑鳥的小鳥，會飛進(jìn)鱷魚的嘴里去吃鱷魚的寄生蟲，以此美餐一頓。但鱷魚從不會傷害這種小鳥。你也許會說，鱷魚沒辦法搞定這些寄生蟲，事實并非如此。鱷魚可以依靠吞下一些帶有藥性的植物來給自己漱漱口，它們完全有能力擺脫寄生蟲的侵?jǐn)_，那么為什么它們不會吃掉波斑鳥呢？從小鳥的舉動來說，飛到鱷魚口中，那實在是自投羅網(wǎng)，鱷魚可以輕易地吃掉它們，但是鱷魚們從來不那樣做。

    這類強(qiáng)者與弱者合作的例子長期讓生物學(xué)家困擾。誠然，相互合作是有利的。如果每一只鱷魚都吃鳥會怎么樣呢？那就不會有一只鳥留下來清除那些寄生蟲了，但這是一個聰明者的論斷。大多數(shù)生物學(xué)家驚奇地發(fā)現(xiàn)，鱷魚的頭腦居然也有類似的推理能力！同樣讓人難以想象的是，鱷魚有什么道德準(zhǔn)則禁止它吃這種鳥？

    那到底是什么使得鱷魚放棄送上門的美餐呢？

    許多生物學(xué)家熱衷于猜測鱷魚的想法，卻忽略了另一個方面的問題——小鳥為什么要飛進(jìn)鱷魚嘴里呢？對于鱷魚來說，還只是吃不吃這一小口rou的問題——也許鱷魚們對如此小的rou根本不屑一顧吧！可對小鳥來說，這是生與死的關(guān)鍵分歧，是什么給了小鳥勇氣，讓它們向鱷魚的嘴里飛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