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二章橫有橫的資本

    蘇油抽了抽嘴角忍住了笑：“你個蠢貨，你說儒商多好？不知道學士他排佛嗎？”

    董非哭喪著臉：“你們這些大佬口味太復雜，一個人一個樣兒，要投其所好也太難了……”

    此次同行的還有石薇，張麒，石薇帶領(lǐng)和尚道士們組成的醫(yī)療隊，備了一船成藥；張麒作為蘇油的文字勾管，幫忙料理雜務。

    因為河北聽聞已經(jīng)有災民聚眾為盜，趙頊不放心司馬光，還特命種誼帶了一支二十人的神機小隊陪同。

    諸多隊伍在汴京州橋碼頭齊聚，臨到出發(fā)，一亭小轎伴著一位少年，也來到了碼頭邊。

    少年正是孫能，換了身樸素的麻衫，腳蹬快靴，肩上挎著一個布包裹，和轎中不耐煩地說了幾句，便大踏步向蘇油這邊走來。

    來到蘇油身邊，蘇油問道：“想好了？”

    孫能說道：“想好了?！?/br>
    蘇油道：“以后準備做什么？”

    孫能說道：“我想成為父親和狄樞密那樣的人?！?/br>
    蘇油點頭：“志向很好，準備怎么做呢？”

    孫能單膝下跪：“我想拜先生為師，先生你說的，看在我父親的面子上，不管我提出什么要求，你都會幫我的。”

    蘇油倒是沒想到這娃竟然會提這要求，說道：“要當我學生，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很多要求你都達不到?！?/br>
    孫能說道：“老師只管吩咐，我一定做到。”

    蘇油說道：“要做我學生，文武方面都得有天份?！?/br>
    說完一指種誼：“他是種壽翁，現(xiàn)在是陛下親軍，御龍神機營指揮，武的方面，得先過他那關(guān)?！?/br>
    “還有一個蘇元貞，如今是撫遠大將軍幕室參軍，勾管機宜，明年將參加朝廷大比，一個進士應該輕輕松松，文的方面，你得先過他那關(guān)。”

    “兩關(guān)都過了，還要品性純良，事親至孝。剛剛看你與母親言語，滿是不耐煩。所以你的品行也還有差。”

    “不過沒關(guān)系，你幼失父教，如今知道哪里做得錯了，改掉就是。待到文武有了基礎，品行重新端正，再來跟我提拜師的事，現(xiàn)在，先做好我的伴當吧。船上好幾位先生，這趟出行，多跟著他們進益，對你會有好處的?！?/br>
    孫能既慚且愧，不再言語，默默上船去了。

    船隊整頓停當，合計起來有大小二十來艘，主要是運送糧食的漕船，和商人們率領(lǐng)的商船，一起進發(fā)。

    因為黃河中游現(xiàn)在水勢有些兇險，所以船隊走的汴河，由汴河下應天府，然后走廣濟渠至梁山泊，與江淮漕運過來的救濟船只會合，之后入運河到大名府。

    到了大名府，考察隊伍分散，考察黃河東流故道，二股河，新開的北流，糧船則進入黃河，沿北流繼續(xù)北上河間府，抵達這次地震和洪災的中心位置。

    來到船上，卻見司馬光對著一枚后世魚雷一樣的東西發(fā)愣。

    見蘇油上來，司馬光問道：“明潤，這是什么？”

    蘇油說道：“這是流速測量儀，將它放入河中，它尾部的螺旋槳會被水流帶動旋轉(zhuǎn)，然后轉(zhuǎn)軸會帶動齒輪，齒輪每轉(zhuǎn)十次，會帶動機械計數(shù)器跳動一格，然后計數(shù)器個位輪跳十次，會帶動十位輪跳一次，十位輪跳十次，會帶動百位輪跳一次，以此類推?！?/br>
    “流速越快，計數(shù)器跳動也越快，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實驗室測出流速與計數(shù)器跳動速度之間的關(guān)系，然后就可以根據(jù)比例關(guān)系，算出實測的河流流速了?！?/br>
    說完又帶著司馬光介紹各種測量設備，包括水深、水位、流向、流速、流量、水溫、比重、含沙量、水色、透明度等等設備。

    這是司馬光從來沒有接觸過的領(lǐng)域，但是這些測量的原理并不復雜，經(jīng)過蘇油深入淺出的講解之后，司馬光也就明白各種儀器的功用了。

    司馬光感慨：“這就是致用之學的極致發(fā)展了吧？竟然精細到這種程度。老夫一輩子孜孜于經(jīng)世，這方面卻是一竅不懂了?！?/br>
    蘇油笑道：“說起這個來，懷丙大和尚可是占了大便宜了。以舟船浮鐵牛的辦法，蜀中如今十歲小兒估計都能想到，這樣就能得賜紫衣?！?/br>
    這還是英宗時期的事情，河中府浮橋，用八只鐵牛牽引固定，，一頭牛重達數(shù)萬斤。治平年間大水沖垮浮橋，牽扯著鐵牛沒于河中。

    真定的一位僧人懷丙以二大舟實土，夾牛維之，用大木為權(quán)衡狀鉤牛，徐去其土，舟浮牛出。

    轉(zhuǎn)運使張燾聽說之后，賜之紫衣。

    司馬光笑了：“你卻少說嘴，懷丙大和尚得紫衣也不是只此一事。”

    “當年真定寶塔中柱壞了，塔身向西北傾斜，懷丙和尚另做一根柱子，把壞柱子換下，把寶塔扶正?！?/br>
    “趙州洨河石橋歪斜欲倒，懷丙和尚斷言往橋下石頭中灌鐵，可以扶正。鄉(xiāng)民們踴躍捐助石塊，懷丙和尚在石頭上鑿洞，溶化鐵水橫貫其中，果然扶正了石橋。你真當朝廷賞賜來得那么輕易？”

    蘇油奇道：“是嗎？要是這樣，這就是難得的工程人才啊！既然人在河北，那我們便尋訪一下，到時候說不定能用上。”

    說完又道：“學士謙虛了，你是朝廷重臣史學大家，接下來我們會沿途收集各州府歷年來水文資料，除了日常申飭巡檢沿途官民，資料的整理工作，還得仰仗學士大能?！?/br>
    司馬光說道：“這個建議很好，看來明潤是知道治史的重要。以史為鑒，可以明得失。此事老夫當仁不讓?！?/br>
    如今的北方水系，就如蘇油后世所處的南方一般發(fā)達，船行一路無話，測量還沒開始，大家便在司馬光的帶領(lǐng)下整理從各地收集起來的水文資料。

    司馬光是一個活生生的檢索引擎，只要是歷史事件，不光是人事，包括天變，災疫，地理，甚至一些偏門的地方志事，都很清楚，也讓蘇油非常佩服。

    和王安石的經(jīng)學一樣，橫人，那絕對有他可以橫的資本。

    一路無話，船隊過了應天府，興仁府，廣濟軍，在濟州稍事休息再起航，水面一下子變得開闊了起來，這是進入了一片大湖泊。

    司馬光如數(shù)家珍：“這里便是古代的巨野澤，相傳伏羲氏，便是發(fā)祥于此，其后堯、舜、禹，皆歷此地?！?/br>
    “后周顯德六年，浚五丈渠，東過曹濟、梁山泊，以通青鄆之漕?！?/br>
    “其后因黃河在滑、澶、濮、曹、鄆等地多次決口，河水匯集于梁山周圍，與梁山東南的張澤泊連成一片，梁山成為水中孤山，形成比古巨野還要大的大水濼?！?/br>
    “此地名人，有西漢彭越；曹魏滿龐，李典；今人里邊，唔，王禹偁王元之，明潤應當知曉吧？”

    “哎喲我可太知曉了，《黃崗小竹樓記》，必背篇目啊。”

    司馬光有些納罕：“你蘇門家學，還要習得今人詩賦？”

    靠！一不小心又把后世的事情帶進到現(xiàn)在了。

    好在大蘇對老王推崇備至，認為是古文運動的先驅(qū)，承韓白之下，繼歐梅之前，為如今的詩文革新運動開辟了道路。

    于是打著哈哈：“大蘇對他可是佩服得緊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