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五章誅叛

    興靈渠邊，景洵峨冠博帶，一身儒服，和家梁面對面飲茶。

    看著滔滔的渠水，景洵說道：“投夏的宋人里，不是孱弱文臣，就是粗鄙武將。文武兼資者，唯元修一人耳?！?/br>
    “景洵不才，欲使夏國承華夏衣冠，行儒法，正明堂；去游牧，起農(nóng)桑。元修因何不屑與我同道？”

    家梁剃了個西夏頭，頭頂空空如也，邊上一圈薄發(fā)，耳朵上還掛了個大金環(huán)。

    加上一件蕃人的袍子，里外里的，是一個完的蕃人。

    給景洵倒了一杯茶，家梁說道：“先生志向高遠(yuǎn)，我是佩服的，但是過于冥頑不化，不識變通，致有今日此劫。”

    “投夏之初，我便告誡過兀卒，西夏地狹民貧，要立國揚(yáng)威，必須保持國人的戰(zhàn)力和血勇。先生舉效農(nóng)桑，興辦學(xué)校，欲夏人敦敦然如宋人，這是南轅北轍之舉?！?/br>
    “先生這是欲用董仲舒之術(shù)，治戰(zhàn)國之世，雖孔孟復(fù)生，亦不能耳?！?/br>
    “夏人血脈中，尚利使武，這才是他們的立國之根。”

    說完拱手道：“這是特意從邊境帶來的峨眉雪芽，是蜀茶中最好的極品，先生嘗嘗?！?/br>
    景洵嘬了一口，感嘆道：“宋茶清永淡逸的滋味，有時間沒有品到了……元修，投夏的宋人，吳昊，張元，到我，似乎都沒有好下場。夏人皇室，不過還是將我們投夏宋人當(dāng)做工具啊……”

    家梁笑道：“先生不用往我心里埋刺，你們幾位，其實都沒有把自己當(dāng)做真正的夏人，總以為自己功勛卓著，又是宋地來的，高人一等，這才引發(fā)了眾怒。”

    “我卻不同，我妻子就是蕃族，我尊重他們的習(xí)俗，努力學(xué)習(xí)他們的文字，我如今就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夏人，為國盡忠，為民用事，如此而已?！?/br>
    “你們啊……太高看自己，小視他人了，在宋不為忠，在夏，同樣不為忠?！?/br>
    景洵自失一笑：“夏國提議用我換回朱令淩，宋廷沒有同意？”

    家梁搖頭：“先生結(jié)局，已然注定，不用再徒思脫身之計了。如今韓琦按陜，種諤復(fù)將，橫山重定，大勢已安。我大夏已然失去了最好機(jī)會。”

    “再加上新遭國喪，連嵬名山都放棄了，何況朱令凌？”

    “先生，時候不早了，還請上路吧?！?/br>
    說完，將一柄尖銳的匕首推了過去。

    景洵將匕首拿起來，怨毒地說道：“家梁，我便在黃泉路上等著！看你變成徹頭徹尾的夏人后，他們會不會就放過你！”

    說完將匕首狠狠地扎進(jìn)自己胸口。

    家梁一聲長笑，扶著他慢慢放倒，在他彌留之際，于耳邊低聲說道：“夷服腥膻，赤心華夏；舒衣博帶，禽獸衣冠。元修縱沒，當(dāng)列位大宋忠烈祠堂，勛昭后世，萬眾烝享，與宋jian永不同路。所以黃泉路上，自己走好，你，永遠(yuǎn)等不到我的……”

    景洵眼睛猛然睜大，想要說話，卻只有一口接一口血沫吐將出來，猛烈地掙扎了數(shù)下，終于含恨斷氣。

    梁屹多埋上前，踢了景洵一腳：“要不是先生以言語折之，這老狗恐怕還得羞辱我們黨項人一番才肯背氣！太解恨了，讓他死得心服口服！”

    家梁搖頭：“一介腐儒，何足道哉？收斂了吧，好歹替大夏賣過力。”

    梁屹多埋牽過馬來：“走吧，這些讓下人去做，國相還急等著見先生呢。”

    ……

    宜秋門，蘇宅。

    蘇油和石薇身著盛裝，端坐在堂上。

    身穿新娘服色的小妹盈盈上堂，眼含熱淚拜倒：“哥哥，小妹今日出嫁，叩謝哥哥十五年容育之恩……”

    蘇油眼睛聚焦在棠外很遠(yuǎn)的地方，喃喃道：“沒關(guān)系，今天我就搬到你隔壁去，要是陳昭明敢欺負(fù)你，我就翻墻過去揍他……”

    所有觀禮嘉賓都忍俊不禁，石薇捅了蘇油一下，蘇油才反應(yīng)過來：“哦……秦女弄玉，蕭史乘龍；鶼鰈恩深，冰露佳從。柔順持禮，敬親篤良；士綱純粹，婦德……孔張……”

    接著嘴巴開始一撇一撇：“我……我說不下去了……你們走吧，走吧走吧……”

    說完拿手擋著自己眼睛，哭得稀里嘩啦的。

    陳昭明穿著彩服，陳懇地躬身：“兄長，我一定會善待小妹的……”

    蘇油哭得都不行了：“你沒把地圖四色猜想證明出來，你就把小妹娶走了，你耍賴……”

    陳昭明尷尬得也快不行了，幸好這時候門外傳來禮官的高唱。

    “太皇太后，賜新人白壁一雙——”

    “太后賜新人抹梭金花翔鳳錦兩匹，月輪華閃錦兩匹——”

    “皇上賜新人湖筆四十管，寶墨八鋌，澄心堂紙十斤——”

    “皇后賜新人巫雨琴一張，湘云瑟一具——”

    賓客們大嘩，蘇油在堂上的洋相頓時被拋于腦后，皇室對這安安靜靜的女孩，竟然如此看重！

    ……

    熙寧元年大朝會，蘇油以十五萬斤精銅，四種神兵，對西夏局勢精準(zhǔn)預(yù)判的功績，進(jìn)官為中書舍人，寶文閣侍制，銀青光祿大夫，護(hù)軍，判三司胄案，兼判將作監(jiān)，翰林侍講，賜紫，佩金魚袋臣。

    聽起來賊帶勁，其實中書舍人是貼職，壓根不能參與中書省職務(wù)，不過可以提前知道一些信息而已。

    寶文閣侍制同樣是貼職，多拿一份工資，這個是趙頊?zhǔn)芰隧n琦的提醒，成蘇油對仁宗知遇之恩的感激。

    銀青光祿大夫，是散官，有了這個，蘇油算是進(jìn)入了三品階層，不過是從三品，還是很虛的從三品。

    護(hù)軍是軍勛，因為發(fā)明了四件軍器，軍勛提升一階，合情合理。

    賜紫是和佩金魚袋搭配的，光一個金魚袋穿不出來體面，賜紫后就能穿紫袍了，配合三品散官，算是辛辛苦苦混進(jìn)了高官序列，

    翰林侍講，是趙頊給他提供的接觸通道，日常咨詢策略，采納建議，可以隨時召見。

    蘇油探花出身，義理，文學(xué)，數(shù)學(xué)，理工，皆有可觀，蜀學(xué)已經(jīng)形成了一整套的哲思體系，做個侍講，問題不大。

    不過即使如此，也要經(jīng)過考試，好在蘇油一直筆頭沒有停過，平日里文章筆記也不少，獻(xiàn)上二十五篇，再上了幾篇時論，混了個中等，算是過關(guān)。

    正兒八經(jīng)的要干的事情，就是胄案和將作監(jiān)了。

    將作監(jiān)是干什么的呢？是掌管宮室建筑，金玉珠翠，犀象寶貝器皿的制作，紗羅緞匹的刺繡，以及各種異樣器用打造的官署。

    手下是一群木匠，石匠，泥瓦匠，陶瓷匠，織造工人，也做一些軍器，不過比較少，也不給政府，歸入內(nèi)庫管理。

    這是皇家看上了蘇油理工的奇技yin巧，準(zhǔn)備靠著他大發(fā)橫財。

    胄案，才是蘇油的正經(jīng)差遣。

    相比人家王安石簡在帝心一年三轉(zhuǎn)，呂惠卿直入館閣備位咨詢，蘇油算是混跡高層，但是還是邊緣人物。

    對蘇油來說，就是可以在京城安安心心打兩年醬油，過一任舒適的日子了。

    蘇油都計劃好了，這兩年什么國家大事都靠邊站，爭取讓薇兒給自己生個寶寶是正經(jīng)。

    但是自己部門的業(yè)務(wù)還是要管好的，散朝之后，蘇油立刻上了第一道奏章，內(nèi)容分為兩部分。

    第一部分就是將作監(jiān)和胄案，整頓賬冊，清點庫存，明確職責(zé)，為下一步引進(jìn)四通商號財務(wù)管理制度打下基礎(chǔ)。

    第二部分是引進(jìn)理工人才，組織考核，分出優(yōu)劣，為下一步確定研究方向，組織專項攻關(guān)打下基礎(chǔ)。

    先將這兩件事情做好，其余的，今后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