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強作解人
第二百八十一章強作解人 眾人都表示欽服。 楊樂道拱手道:“介甫,那這第三便依你,可這狀元卷……” 太常少卿,密封官朱從道笑道:“我說兩位,何必爭執(zhí),我可早在十天前,就聽聞坊間有傳言了,說今科狀元,乃是一個叫王俊民的士子。” 王安石和楊樂道齊齊翻起白眼:“試卷都未拆封,我們都不知道是誰,市井小民倒先知道了?荒唐!” 朱從道笑道:“管他荒唐不荒唐,干脆交給官家定奪吧。天命文章,不可全信,有時也不可不信?!?/br> 王安石見爭執(zhí)難下,只好答應(yīng)道:“那行,一起去文德殿吧?!?/br> 眾人來到文德殿,趙禎已經(jīng)候在軒中了。對王安石問道:“結(jié)果出來了?” 王安石躬身施禮:“啟稟陛下,尚有些未斷之處,需陛下親自定奪?!?/br> 趙禎說道:“何意?” 王安石說道:“臣以為初復(fù)定審皆有不妥,因此重定了狀元卷子和第三名卷子?!?/br> “哦?”趙禎說道:“取來我看看?!?/br> 朱從道將試卷奉上。 趙禎一一看了,問道:“這汪字卷,之前因何降等,之后因何擢入高等?” 王安石將事情講了一遍,趙禎點頭,說道:“我再給眾卿看一份草稿?!?/br> 說完讓侍從將草稿送來。 王安石接過來一看:“汪字卷士子的《水幾于道論》初稿?這書法不俗!” 趙禎點頭:“各位也都看看?!?/br> 楊樂道接過,頓時眉飛色舞:“……有質(zhì)難高,因無形以為用;虛懷若下,似任曲而常恒……好!如此好句,因何不錄?” 趙禎笑道:“你先看看草稿有多長?!?/br> 楊樂道翻了翻稿子,不覺有些眼暈:“萬……萬字書?” 趙禎笑道:“所以嘍,能刪成四千字,也屬不易?!?/br> 楊樂道對王安石深施一禮:“若非介甫,幾錯失高才,下官對介甫眼力,更無異議!” 趙禎將草稿收起來:“既如此,那就以王愛卿所定名次為準(zhǔn),揭封吧。” 知制誥過來,準(zhǔn)備開始記錄。 “嘉祐六年舉進(jìn)士第一人——”朱從道念完將彌封揭開,不由得大驚失色:“王俊民!” 趙禎疑惑道:“怎么了?” 朱從道躬身道:“陛下,坊間有傳言,今科狀元,將是一個叫王俊民的人……這個,這個……” 王安石也是變色:“當(dāng)真如此之巧?” 趙禎皺了皺眉頭:“文章的確不錯,算是實至名歸。兆應(yīng)神奇,卻不是沒有過,繼續(xù)?!?/br> 朱從道收拾起心情,揭開第二份彌封:“嘉祐六年舉進(jìn)士第二人——陳睦,字子雍。興化軍莆田縣人。” 科考,果然是福建人的傳統(tǒng)強項。 朱從道揭開第三份彌封:“嘉祐六年舉進(jìn)士第三人——蘇油,字明潤。眉州眉山縣人?!?/br> 趙禎笑了:“很多人都說童子試是拔苗助長,這可是實打?qū)嵉恼七M(jìn)士第三人,今年卻也才十四歲。可見我大宋文教之盛,這次總該沒有異議了吧?” “臣有異議!” 所有人都傻了,安石同學(xué)你這么任性的嗎?我們說不要不要的時候,是你非要非要。 這位可是你要死要活提上來的,好不容易我們?nèi)颊f可以可以了,你又跳出來不要不要了? 這樣大家很難相處的! 趙禎也非常的無語:“王愛卿你說?!?/br> 王安石供手道:“陛下,聽聞此子之前舉試,王禹玉本是置之第一的,可解封后黜落到第十一。如今,臣也想如此辦理。” 趙禎不動聲色:“為何?” 王安石說道:“朝廷科舉,是為了選拔治政人才。國朝進(jìn)士試前三人,可不經(jīng)詮判,直授官職。陛下,十四歲的孩童,你讓他做大理評事?將作監(jiān)丞?還是做中郡簽判?上縣知縣?” “蘇明潤或許文章天成,前世宿慧。然義理可通,政事難明?!?/br> “要是給他正職,必定難以應(yīng)付胥吏jian滑,同僚側(cè)目?!?/br> “陛下如果愛惜人才,不妨黜之于乙科,從縣教諭之職做起,方不驚世駭俗?!?/br> “還有最關(guān)鍵的一條,此例一開,奈后來者何?” “相信這才是王禹玉落他于十一名的深意所在,懇請陛下三思?!?/br> 王安石所謂的直授官職,是指進(jìn)士科除前三人外,其余的人都分配到幕職或者州縣,這樣的人被稱為“選人”。 選人要經(jīng)過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所謂三任六考,有奏薦和功賞,方能升級到京官序列,得到遷入中高級官員的機會,這一步叫“改官”。 光這一步,對快的人來說,也是七八年,對慢的人來說,那就是一輩子。 老王的意思,蘇油這么年輕,花上十年在外邊填履歷,十年過后遷入京官,那才是剛剛好。 所有人你看我我看你,好特么有道理,老子們又被說服了! 楊樂道拱手道:“陛下,臣附議?!?/br> 朱從道也拱手:“臣也附議?!?/br> 趙禎沒有說話,過得良久,才開口道:“王卿,楊朱二卿,可知去歲汴京時疫,為何消去如此之快?” 王安石說道:“自然是樞府得力,事前讓眉山細(xì)制防疫條陳……眉山!” “對,眉山?!壁w禎呵呵一笑,用手指點了點身前桌上的試卷:“眉山蘇明潤!” “收養(yǎng)孤童,撫之教之,今使自立?!?/br> “游歷大理,破解童謠,助擒智高?!?/br> “其后折節(jié)讀書,中間發(fā)明深井之法,使陵鹽代淯,安定鹽民?!?/br> “用藍(lán)靛之根為溫藥,眉山京師,救治百姓萬計。” “如今他憑自己滿腹才華,取擢高第。彌封卷子,使諸公由衷贊嘆?!?/br> “可解封之后,你們卻要朕以區(qū)區(qū)孩童待之,而惜吝一官?那敢問滿堂朱紫,寧無愧乎?!” “諸君,這孩子自幼孤貧,收養(yǎng)孤童之時,可憐他自己也才六歲??!” “六歲時就能寫詩,朕至今都記得——鳳葉鐫寒石,龍根透碧苔。性成香自蘊,非待解人來?!?/br> “仁性天生,到今日其香已蘊。朕,等他走到朕的面前,已經(jīng)等了整整八年。” 掃了眾臣一眼:“說不得,只好駁回諸君之議——” 取過朱筆,在蘇油的狀頭上劃了一個圈:“容朕強作一次解人吧!” 官家極少用朕自稱,一般都說我,今日為蘇油用上這個稱呼,表明心意已決。 王安石以下諸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不約而同地冒出四個字——簡在帝心! 這就沒法再勸了,三人只好躬身:“陛下圣明!” …… 曹皇后在后宮,三月新蠶出來了,后宮要養(yǎng)蠶,以示重視農(nóng)桑。 一邊清理被蠶蟲啃食過的桑葉,一邊對尚宮說道:“那眉山猴子,成了我皇宋的新科榜眼了?” 尚宮笑道:“可不是,皇后到底是有眼光的。聽聞王禹玉,王介甫都想阻止,是官家乾綱獨斷,硬生生點了蘇家孩童第三名?!?/br> 皇后皺了一下眉頭:“人主喜好,豈能讓臣下得知?王珪和王安石,也是為國家著想。這孩子還真是不好安排?!?/br> “要不效仿當(dāng)年童子科晏同叔,陪宗室再讀幾年書?” 尚宮微微點頭,卻不說話。 曹皇后想了想:“算了,朝廷的事情,還是由官家料理。今年的新蠶,看著倒是挺壯實……” …… 一大早,老太君便讓石通駕車,去貢院看榜。 蘇油倒是無所謂,反正如今自己已經(jīng)是進(jìn)士了,大宋十四歲的進(jìn)士,掰著手指頭細(xì)數(shù),活到六十歲,也能熬死四個皇帝。 想想自己都咧著嘴笑了,有薇兒調(diào)理,老子以后好好保命,做個五朝元老問題不大。 老太君看著蘇油的傻樣,不由得嘆氣:“到底是個心大的……石通趕緊!還磨嘰啥?!” 石通從懷里摸出一根黃銅管子,拉開來是一個單筒望遠(yuǎn)鏡:“每兩三年一次大熱鬧,這回有了這個,都不用跟人堆兒里擠!” 老太君抽了他一下:“還在廢話!明潤有我看著,你倒是趕緊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