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大巫

    然而同樣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沖突和矛盾，不少部落就私下給阿囤赤尊透露出消息，大巫這次要來。

    大巫本來是定居在二林部，后來部落有了發(fā)展，他卻移居到了沙麻部。

    這是一個(gè)嚴(yán)重的信號，沙麻部就是扼控宜州上游金沙江段的那個(gè)部落，在二林部東邊。

    眉山商業(yè)沒有大興前，那里是大理與西南交通的重要關(guān)口，沙麻部也因此成為宜州以上西南蠻中最為強(qiáng)大的部落。

    二林部的船，屢次遭到過sao擾，因此阿囤彌才對船上的弩炮如此重視。

    大巫代表著宗教力量，大巫的遷走，代表著對二林部的崛起不予認(rèn)同。

    大會的第三天，牧民們還在草原上抓緊最后的時(shí)間，交換牛馬，食鹽，茶葉，一派熱鬧和睦的景象。

    山谷外卻來了一支隊(duì)伍，為首的是一個(gè)很老的老人。

    老人穿著破舊的麻衫，身上，手腕上掛著不知什么骨頭串成的鏈子，赤足草鞋，看起來就像一個(gè)叫花子一樣。

    連坐騎都不是馬，而是一頭一般的騾子。最神奇的，是騾子的屁股上，還蹲著一只小小的白猿。

    他身邊一個(gè)中年人卻完全是另一幅派頭，濃黑的裘帽，皮袍，腰上是鑲嵌銀牌的皮帶，還有一把銀皮包鞘的腰刀，坐下馬匹也非常神駿。

    一騾一馬的身后，還跟著一隊(duì)武士。

    那中年人皺著眉頭看著草原上熱鬧非凡的場景，似乎有些出乎意料：“大巫，這情形，和估計(jì)的不一樣啊……”

    那大巫點(diǎn)頭道：“都是被貪婪的氣息吸引而來的人。這股氣息，已經(jīng)籠罩了這片土地。沙麻辟支，看看吧，他們眼里全是赤裸裸的利欲。二林部為了利欲，破毀了森林，挖開了山體，掏走了大山的靈魂，他們最終會受到神靈的懲罰。”

    沙麻辟支點(diǎn)頭哈腰：“是啊大巫，因此你要阻止他們，不能再這么下去了?！?/br>
    大巫在牧民中的號召力毋庸置疑，沿途的牧民見到，都行的五體投地之禮，連騾子走過的草地，都有人搶著上去親吻。

    草原中部是鬼主大帳，大會期間二林部的行政中心。今天，二林部的部落聯(lián)盟會在這里商討新的盟約。

    聽聞大巫到來，阿囤赤尊連忙引著諸多部落首領(lǐng)出來迎接：“哈哈哈哈大巫回來了，二林部歡迎之至啊。自從你三年前去了沙麻部供養(yǎng)，我們是日日思念。哎呀這不是沙麻部的辟支老弟嗎？可是越發(fā)的壯實(shí)了！不愧是我們山林里最強(qiáng)壯的云豹！”

    沙麻辟支冷笑道：“云豹的食物可是越來越少了，因?yàn)樯嚼锒嗔艘蝗杭t豺?！?/br>
    紅豺是一種猥瑣的生物，只會偷偷摸摸從獵物背后攻擊，遇到強(qiáng)大的對手，豺王會做出判斷，一旦確定撈不到好處，立刻帶著隊(duì)伍聞風(fēng)遠(yuǎn)遁。

    在蘇油看來，這是一種絕佳的智慧型生存方式，但是在夷人這里，被人形容成紅豺，那是絕大的侮辱。

    果然，就見二林部阿囤烈以下，人人面帶怒色，阿囤烈直接將手放到了苗刀刀柄上：“沙麻部的大鬼主，你是來挑戰(zhàn)我二林部尊嚴(yán)的嗎？！”

    沙麻辟支冷笑道：“難道二林部改選了？阿烈，你現(xiàn)在有資格和我說話？”

    阿囤赤尊連忙制止了眾人，轉(zhuǎn)身說道：“阿烈，給辟支老弟道歉！”

    阿囤烈恨得牙癢癢，但是父命難違，只好躬身對沙麻辟支行了個(gè)禮。

    阿囤赤尊這才轉(zhuǎn)顏對沙麻辟支笑道：“老弟剛剛的比喻不恰當(dāng)，二林部和沙麻部，歷來兩不相犯。沙麻部的貨物，主要來自宜州，瀘州。可我們二林部，貨物主要來自眉州。因此不存在誰奪誰食物的問題?！?/br>
    沙麻辟支問道：“你們的大船，難道沒有經(jīng)過我們沙麻部的領(lǐng)地？聽說你們還在瀘州停著三艘大船，這生意是越做越大?。≡趺次业娜松洗杖⌒匈M(fèi)，卻被一再阻撓，在這段江面上行船，經(jīng)過我們同意了嗎？”

    阿囤赤尊笑道：“老弟這話就有些好笑了。要是道路經(jīng)過沙麻部，那沒說的，該交的我們肯定交，因?yàn)槁肥悄銈冃薜穆??？纱蠛邮巧咸焐耢`的安排，天地開辟以來就在流淌，神靈可沒有說過，他創(chuàng)造的河流，他的子民們誰能走，誰不能走。大巫，你說是不是？”

    大巫眼皮都不抬：“赤尊，我們真的要站在大帳門口說話？”

    阿囤赤尊說道：“怠慢了怠慢了，和辟支老弟多年不見，一敘起舊來就忘了禮數(shù)，趕緊進(jìn)賬，我們好好聊聊，兩位都是我們的貴賓啊。”

    說完讓到了一邊，大巫當(dāng)先走了進(jìn)去。

    阿囤赤尊對范先生使了個(gè)眼色，范先生便落在了后邊，對阿囤彌低聲說道：“大巫前來，衛(wèi)兵不敢吹牛角號示警，阿彌你趕緊去告訴守住幾處要沖的隊(duì)伍，就說大巫已經(jīng)到了二林部，再有打著大巫旗號過來的隊(duì)伍，一律不予放行！”

    “對了，還要放出斥候，警戒周邊。說法嘛……嗯，是怕有人冒充大巫的隊(duì)伍，對大巫不利！”

    蘇油在阿囤彌身邊，聞言立刻說道：“草原上也要安插人手，這些人里邊，難保沒有想對二林部不利的人。還有，趕緊把元貞找到，送去城堡看護(hù)起來，小心被人要挾?！?/br>
    阿囤彌和范先生都猛然一驚，最后這點(diǎn)，他們都沒有想到。

    阿囤彌說道：“那我去了，范先生，小油，大巫威望崇高，能言善辯，沙麻部勢力強(qiáng)橫，拜托你們進(jìn)去，幫幫我父親。”

    范先生說道：“阿彌放心，快去安排吧?！?/br>
    阿囤彌匆匆去了，范先生這才對蘇油說道：“明潤，此番我不好出面，就靠你了?！?/br>
    蘇油“啊”了一聲：“為什么？”

    范先生嘆了一口氣：“二十年前，我這條命，還是大巫救的。與其會上被別人抓住這點(diǎn)來攻擊，還不如一開始就不參與。走吧，進(jìn)去再說！”

    你倒還真信得過我！

    兩人隨即進(jìn)入了大帳，坐到了本來參加觀禮的陳慥石通他們那里。

    待到大家坐好，阿囤赤尊說道：“今年是個(gè)好年成，二林部在南邊河谷的稻子，獲得了豐收，叫大家來一是慶祝，感謝神靈上蒼的恩賜；二是利用這個(gè)機(jī)會，重申盟約，今后大家交情更厚?！?/br>
    “正好兩位難得的貴賓，大巫和沙麻部大鬼主，也來了我們二林部，這就是雙喜臨門，來，我們先敬大巫和辟支老弟一杯?！?/br>
    眾人都舉起了杯子，大巫卻一動(dòng)不動(dòng)：“部落的聯(lián)盟大事，什么時(shí)候也有漢人參與了？”

    所有人都是一愣，就聽一個(gè)童聲朗朗道：“為什么我們不能參與？”

    大巫抬起眼皮：“小孩？漢人？哈，沒想到千年來第一個(gè)在聯(lián)盟大會上說話的漢人，竟然是一個(gè)小孩?！?/br>
    蘇油拱手道：“眉山蘇油，見過大巫?！?/br>
    阿囤赤尊招呼眾人先放下杯子，對大巫說道：“大巫，這孩子可不一般，從元貞的名字，就剖析出了二林部過去二十年的歷程。在大理國揭破童謠，解開了上天對大理人的警示，抓住了廣源州首領(lǐng)儂智高?！?/br>
    前邊還罷了，儂智高在西南諸蠻之中，算是頭等厲害人物，那是人的名樹的影，大帳中頓時(shí)“嗡”的一聲議論開了。

    大巫將手舉起來，大帳一下鴉雀無聲。

    “那你說說，你們漢人為什么能參與？”

    蘇油躬身道：“啟稟大巫，二林部早在五年前，便歸附了大宋，乃大宋邊州之一。朝廷授予大鬼主撫遠(yuǎn)大將軍之職，其子阿囤烈，乃大宋歸德將軍，女阿囤彌，乃大宋在藜將軍。這些皆有印綬券書為證。因此如今的部落結(jié)盟，已經(jīng)是大宋的地方政事，我宋人為何不能參與？”